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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今夜的星光似乎特別暗淡,以往听來覺得幽柔的音樂,如今卻像催淚似的陣陣悲戚。
  若潮失魂地呆坐在紫筑軒的角落中,空茫無神的目光盯住杯中波光閃動的澄澈液体,有如遭全世界遺棄的孩子,什么也感受不到。
  不,或者該說,遺棄她的不是全世界,她也不介意全世界的遺棄,只要滄海在她身邊,她便有活下去的力量。可是……他不要她,連曾經對她深寵無限的他都不在乎她了……
  一個月!
  整整一個月,他當真狠下心腸,對她不聞不問。
  難道這一切真是她一廂情愿?
  我不愛你……
  耳畔依稀又響起他斬釘截鐵的冷漠回答。她閉上眼,每想一次,心便寸寸撕裂,疼楚難當,過去的三十天,她不斷的在絕望中安慰自己,給他一點喘息的空間,也許是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太令他措手不及.他會慢慢理清自己的感情,她相信,他對她絕對不如表面上的無心。
  但是,都一個月了,她還要自我安慰到几時?
  今天是她与他約定的日子,她從中午就開始等,等了好久、好久,夜都深了,但他沒來,明知她會一直等下去,他卻狠心置之不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還堅持什么,滄海從不遲到的,如果他會來,早就來了,她就算等到天亮。也改變不了什么,可她就是不肯輕易死心,秉持著那股執著,一再苦候。
  她也知道很傻,他都說他不會來了,難不成她還冀盼他曾有的那股怜惜,會不舍她漫漫苦等,前來見她嗎?
  別痴心妄想了!他若真會不舍,這一個月便不會將她拋諸腦后,全然忘了她的存在。
  也許,真的到了該死心的時候了。
  心一揪,忍了一個晚上的淚終于扑簌簌滾落。
  結了帳,走進夜幕中,陣陣襲身的冷意,卻遠不如內心的凄寒。她雙手環胸,背靠著路燈蹲下身去,將臉埋入圈起的雙臂中,任淚水恣意泛濫。
  ***
  再一次,余沛湘瞥向魂不守舍的余滄海。
  打一開始,她便注意到他的心神不宁,過于明顯的神思恍館,連掩飾都掩飾不了。她將他不斷看表,分秒坐立難安的模樣看在眼里,卻沒道破。
  她心知肚明,會令一向鎮定沉著的大哥失常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她,一個是若潮,她人好好的坐在這里,那么,便只有若潮了。
  從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若潮具有顛覆大哥的能耐——雖然他始終不肯承認。
  見他失神的盯著煙灰缸發呆,心魂卻不曉得飛到哪儿,她再也看不下去,主動開口:“哥,你和誰有約是不是?很晚了,要再不去會來不及。”
  余滄海心神一震,一個閃神,讓手中的煙給燙了一下,他赶忙捻熄。
  他從沒有抽煙的習慣,若非心緒极度紛亂,他不會讓尼古丁摧殘自己的健康,而現在,他更是破天荒,瘋狂的有了讓酒精麻痹知覺的念頭——若非他猶有殘余理智的話。
  他避開余沛湘透視的目光,匆匆道:“你多心了,我并沒有和誰有約,很晚了,我先上樓去,你也早點睡。”
  簡單的丟下一貫的叮嚀,他像要逃避什么,又像要阻絕什么,將自己關進了房間,沒注意身后余沛湘感慨的歎息。
  這個傻大哥!難道他以為以層層的茧包裹住自己便能困住顆想飛向若潮的心嗎?她真的好擔心,他執意守在自己的心結中,最后困死的不只是自己,還有個他深愛的女孩……
  還是——她能期盼這心茧終有化蛹成蝶的一天?
  拋開手中的雜志,她起身上樓,在經過他透著昏黃燈光的房門時,她思慮了一會儿,抬手敲門。
  她知道現在的他亟需獨自凝思的空間,此時她不宜打扰,但有些話不說不行,他會永遠看不清自己那顆已然瘋狂的心。
  “大哥。”她輕聲叫喚。
  “有事明天再說,我累了。”他翻了個身,沒看她。
  累?是身?還是疲于掙扎的心?
  “我不信在她冒著寒風等你的時候,你會睡得著!”
  棉被霍地掀了開來,他死瞪著她,“你怎么知道?”
  “用得著大惊小怪嗎?你的心思根本就清清楚楚的寫在臉上,你不是已經心亂得沒有多余的心思掩飾什么了嗎?”這對于沉穩內斂的他而言,是多么罕有的情形,他還想如何否認若潮對他的巨大影響力?
  “想去就去呀!為何要這么辛苦的壓抑自己?”
  余滄海飽受煎熬地搖了一下頭,“不,我不能!”
  “不能?”余沛湘故意曲解他的話,“呵,好沒風度,居然像小孩子一樣,吵了架就賭气的來把橋歸橋,路歸路,老死不相往來。我說哥,你几時變得這么幼稚不成熟了?”
  “小湘!”他攢緊了眉峰,“你明知道的!”他害怕面對若潮,他的心防已脆弱得不堪一擊,再這樣下去,大家全完了,她不了解嗎?
  “知道什么?你明明已不可自拔的深陷情网,卻只會一個勁儿的拚命抗拒?知道你想逃避的其實不是若潮,而是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仍會如影隨形的真實情感?有用嗎?哥,你自已的心,只有你最清楚。
  “你可以告訴我,你不愛若潮,也可以告訴若潮,你自始至終只將她當妹妹看待,但是你問問你自己的心,你真的不愛若潮!你真的只將她當作妹妹?我很想相信你,但是在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不要這么痛苦,眼神不要這么迷惘,好嗎?”
  尖銳的疼划過心扉,他惊痛地望向她,“小湘,你——”
  “我如何?我說中你最深的痛處了,是嗎?其實你不是不在乎她,而是不敢在乎她,在不敢在乎她的情況下,不論你的感情是否由得了你,你都害怕去看清。”
  “我……,”她一針見血的犀利言詞,逼得他無言以對。
  “說穿了,你比誰都還要清楚,你并不是真的將她當成妹妹,而是催眠自己,你將她當成妹妹,那么,你就有理由光明正大的怜她、惜她,宣泄你滿腔無法隱藏的情感,并且以這安全的立足點取得心安,我說得對不對?”
  他啞然無語。
  望向怔忡的他,她不再多言,悄悄的退開,將一室的寂靜還給他,臨去前,她留下一句,“哥,你還打算自欺欺人到什么時候?”
  自欺欺人……若潮也對她說了同樣的話,他真的一直在自欺欺人嗎?
  他陷入迷霧中,連余沛湘几時离去他都沒注意到。是呵!三令五申,義正辭嚴的告訴自己.他沒有資格談情,沒有資格愛誰,沒有資格擁有任何一個女人,所以這一輩子,他將永遠心如止水。
  若潮出現后,他沉醉于她靈慧嬌媚的万种風情中,与她每一道呼吸、每一個生命跳動共同存在,分享她的悲喜,怜她、寵她,將她融人自己的靈魂后再來說服自己,那份有如亙古契合的眷戀情牽,只是兄妹情……
  然而,這一切究竟是在欺騙誰呀!他對她若真只有兄長式的關愛,會在忙得抽不出空來的時候.仍惦著要去為她复習課業、在她面臨期中考憂惶不安時,給予源源不絕的柔情撫慰?會在她受了傷時,亂了向來鎮定自持的心緒,感覺到比傷在他身上更疼上千的痛楚?
  會在她訴說著對他的款款情意時,震撼得有股想將她擁人怀中再也不放手的沖動?會在她拿著哀怨的淚眸望向他時,渾身有如刀割般寸寸剜疼?會在分別的一個月中,日日夜夜想起离去前她柔腸寸斷、淚意凄迷的小臉?然后再一夜夜的為她而失眠?
  不!他根本就不曾用過當哥哥的心態對待她!他愛她,用著一個男人對女人的痴狂,深刻的愛著她,明知道沒有資格,他還是愛了,還是動了本該層層封鎖的心!當他發覺時,她早已融入了骨血,再也無法抽离……
  他多么希望自己不曾應邀那場專題演講,不曾与她邂逅,不曾有過后來那段人生中最甜蜜的日子……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會為她動情,更沒想過她會愛上他,這是一段從來就不該開始的感情動了這個情難自己的錯誤,苦了他,也苦了她,更苦了兩顆痴迷的心。
  “潮潮……對不起……”現實的殘酷,使他沒有任性的權利,今生,他只能選擇負她,如果,他能早個几年、在遺憾未發生前遇到她,就好了……
  他沉痛地閉上眼,阻止自己往下想。
  狂涌的情潮沖擊心扉,滿腔狂愛難以訴之,只能深深壓抑.這是多么深的無奈,多么痛的苦楚啊!
  他沖動的抓來紙筆,將所有無法成言的纏綿情意,——流泄于筆尖,似要傾出深沉得令他無力喘息的刻骨濃情,他畫得那么認真、那么投人,有如著了魔一般,直到眼眶泛起點點水光,將視線模糊,他才止了手,幽然凝視活躍于紙下,美得純淨脫俗、栩栩如生的形影。
  他抓住了她的神韻——她顧盼之間流轉的醉意,她不染纖塵、飄逸靈性的气質!
  僅僅是這么一張畫而已,卻強烈的散發出他濃烈的深情,他才察覺,原來他的愛是這么的深、這么的濃,狂切到連他都無法肯定他是否承載得起。
  他失魂地睇視畫中的摯愛,情不自禁的在一旁揮洒兩行字……
  弱水三千單堆一瓢飲
  滄海万頃唯系一江潮
  是的,這是他的心聲。滄海縱有万頃,心之所系,唯有最初的一江潮水,任憑歲月流轉,看盡千山万水,埋藏心中最美的夢,永不褪色。
  她,是他一世的摯愛。
  ***
  又是一個深沉的夜。
  余沛湘由睡夢中醒來,下樓喝點水,經過余滄海的書房,見里頭流泄出光亮,她低頭看了下表。都三點多了,大哥怎么還沒睡?
  她試著將門推開,余滄海正端坐桌前,眼前擺了成疊的卷宗,想也知道他又是想借由處理公事來將不該存在的事物強逼出腦海,這段日子以來,他總是這樣做。
  本以為強迫他正視自己的感情,他就會想通,拋開不必要的顧忌,沒想到……唉!
  實在看不慣他的自虐,她逕自走上前,伸手合上他正閱讀的資料。“有必要這么賣命嗎?這些日子以來,你做的等于是半年工作的分量了,你當自己的身子是鐵打的是不是?想累死自己也用不著這樣!”
  余滄海不以為意,“別管我,睡你的覺去。”
  說著,他又要將資料攤開,余沛湘看出他的意圖,索性奪了過來。
  “你找麻煩是不是?!”他沉下了臉,顯然已有些微動怒。
  “如果找麻煩能讓你心里頭好過些,別用讓我心疼的方式折磨自己!”
  他神色一僵。“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你懂的,你比誰都要清楚我在說什么。”她深深望住他,“哥,你最讓我心疼的,是什么事都往心里藏,永遠只會咬牙默默承受,有淚不肯流,有悲不肯說,只懂得積壓在心里,苦了自已,也不管那是不是你能扛得起的。從來都是這樣,對我,對她,對任何事!”
  深刻的痛楚掠過眼底,好一會儿,他艱澀地道:“你不了解
  她能体會他的心境嗎?体會他必須用工作麻痹自己、時時將腦中填得滿滿,滿到沒有一丁點空間容納若潮的苦嗎?她可知他是用著什么樣的心情,強迫自己不能想若潮、不去想若潮?!
  他甚至不敢合眼,深怕一旦人睡,若潮便會侵入夢中,無法管住自己的思緒,便會放縱的將她愛個夠。他只好每天讓自己見到連作夢的力气都沒有,他是那么努力的想忘了她呀!
  就怕他的渴望過于強烈,會連他都控制不了自己,再一次任性的走入她的生命中,而這下場,万劫不复的就不只是他了!
  “對,我是不了解!我不懂你為何執意不肯接受她,她是這么的愛你,而你重視她胜于一切,為什么不給彼此一個机會?再怎么樣,都好過兩地相思,彼此折磨呀!”
  “小湘!”他悲苦而無奈的抬起頭,“你明知道為什么,何必還要明知故問。”
  “又是因為你見鬼的自慚形穢!”她气惱地罵出聲來,“哥,你真的好傻!也許她并不介意呀!你什么都不說,單憑你自以為是的想法就決定了一段感情命運,這對若潮是不公平的!”
  “不然我問你,我還能怎么辦!”他痛苦地叫道,“我早就失去追逐愛情的權利了,若潮是那樣的美好,我配得上她嗎?”
  “就帶著你的疑問去找解答呀!讓她知道你也同樣深愛著她,讓她明了你的昔處,明了你并非無動于衷,而是用心良苦,以著她所不知道的方式愛她、珍惜她,別什么事都打落門牙和血吞!就算她明了真相后拒絕了你,那也正好讓她徹底死心,不再為你是懸念念,不是嗎?”
  余滄海震退了一步,雙手緊握成拳,“我……我……”
  不!他說不出口,他沒有這樣的勇气面對她!
  如此難堪的事,叫他如何啟齒!不、不、不!他宁死也辦不到!
  他一步步往后退,滿怀沉痛地一拳捶向牆壁,“小湘,你別逼我……”
  “為什么要這么悲觀?你以為一個女人一生中所追求的是什么?你太小看我們女人了,身為女人,終其一生,尋尋覓覓的也不過是個溫暖的依靠,一個真心疼惜自己的男人,一個自已傾心去愛的男人!你全具備了這樣的條件,那么還猶豫什么?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今天我是若潮,我絕對會毫不猶豫嫁給你!
  “你想不想知道這段日子她是怎么過的?如果你看到了,我相信那股心痛絕對不是你能承受的!她成天像游魂似的,過得茫茫然,她有呼吸,有心跳,但卻好像只是公式化的運行,我甚至怀疑她感受得到它的存在!
  “她的心、她的靈魂全遺落在你身上,你要她怎么活下去?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你到底是在愛她、保護她,還是在害她,逼死她?!”最后一句,徹底擊垮了余滄海!
  他是愛她,還是害她?他是在保護她,還是逼死她?
  “若潮……真有這么糟嗎?先前你為什么不說?”他一直以為她除了日子過得麻木些外,一切平靜,至少比他好,可是……
  “我該怎么說?你已經夠苦了,我何忍雪上加霜!”凝視他盈滿痛楚的容顏,她低聲地道:“哥,告訴她真相好不好?她要的也只是你的一顆真心罷了,只要你給得起,便沒有配不配得上的問題了,她不會在意的。”他渾身一震,俊容倏地刷白了,“不!不可以!”他猛搖著頭,痛苦万般地掙扎道:“我不能讓她被一時的激情埋沒理智,這樣的苦果,是要用一生來嘗的,將來她若有一絲一毫的后悔……不行!我不能毀了她!”
  該死!這頭固執的死騾子真讓人生气!她都說成這樣了,他居然還不開竅。
  她火气也上來了,气咻咻的沖上樓去,取來數本厚重的原文書往他書桌上丟。“拿去!你用你自以為是的方法繼續守護她好了,要是她這學期能混得過去,我崇拜你!最后,再提醒你一句,她們經濟學這門科目的高教授對她很感冒,我看你怎么幫下去!”
  她自認修養還不到家,為免破口大罵,她丟下這些話后便甩頭离去。
  她真的是敗給他了,明明心里頭殷殷懸念著若潮,卻死也不肯去看她一眼,只“就地取材”的利用她了解若潮的近況,搞得她得時時往商科大樓跑,也因此,若潮的情形她再清楚不過了。
  說實在的,她們這校花近來的成績直可用高潮迭起來形容,期中考時一舉便躍上了全系第一名的寶座,再來呢!連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對她都還算仁慈了,再這樣下去,別說這學期,就算給她十年,畢不畢得了業她都怀疑!
  她知道這一切是為了誰,難道愛情真有這般魔力,讓人痴狂若此?看若潮對大哥這般情痴,連她都為之心折,她就不信他如何安之若素!
  實在看不下去了,她這才將這情況告訴大哥。
  當時,他愈听臉色愈沉重,然后皺眉成了他的習慣。”她在搞什么鬼!難道她想死當嗎?”
  “更正确的說法是,她不在乎會如何。”她一針見血的回他,并且沒有意外的看到他凝聚愁苦的眼眸。
  短暫沉默過后,他突然開口:“小湘,你有沒有認識企管科的朋友?想辦法借几本書來——我是說若潮最不樂觀的科目。”
  當下,她便懂他的意思了。
  歎了口气,她倚靠門邊回首望著聚精會神,全心投入的邊翻動書本、邊在紙上振筆疾書的他,忍不住逸出了幽長的歎息。
  若潮痴,大哥更痴!
  是命運殘忍,還是上蒼捉弄!為什么兩顆最真的心,卻無法聚首?
  是誰錯了呢!怨偶都能成雙,兩個至情至性的人,若無法結合,這還有何天理?
  此刻,連她都要怨起上天了!
  ***
  隔天,余滄海將書本還她,連同十來張整理得有條不紊的重點分析托她轉交給若潮,掩不住倦色的面容,看得出一夜無眠。
  “我相信以你的口才及智慧,該清楚什么該說,什么又該三緘其口。”育下之意,就是別背著他說些明知不可言而言之的話!
  什么嘛!居然警告她!有求于人也不曉得客气些,吃定她了是不是?
  余沛湘接過后,忍不住回了句,“如果她不讀,你還不是白費心思。”
  “若真是如此,”他沉吟了許久,“不得已時,告訴她,若當真心里有我,就別讓我背負誤了她的罪名。”
  “喲!這回又曉得將人家的感情搬出來善加利用了?你不是死不肯面對嗎?”她不禁嘲弄了几句。
  “注意你的措詞。”余滄海瞪了她一眼,連早餐也沒吃就匆匆出門。
  又逃避了,唉!
  他難道不覺得他很矛盾嗎?說不再想她,偏偏又管不住深系著她的心;說要忘了她,卻又在背地里為她做盡一切。說不再介人她的生活,手中的鐵證卻揭露了他的情不自禁……他連自己都欺騙不了了,還想指望她在若潮面前瞞天過海?
  要她安安分分是吧?門儿都沒有!她要是會乖乖听他的,她就不是古靈精怪的余沛湘了!
  靈動的眼珠子轉了轉,這是她動歪腦筋的前兆。
  啊哈,有了!
  她興奮的跳起來往樓上沖,不費吹灰之力便在書房找到她要的東西。
  呵呵,最佳紅娘,換她作作看!
  她暗暗在心底里說道:“對不起啦!老哥,我不是有意出賣你,一切都是為了你未來的幸福著想,請体諒我的用心良苦,別怪我喲!”
  只但愿,她這般費盡苦心,能盼到這段感情撥云見日。
  “若潮學姊、若潮學姊……”
  正欲踏出校門時,若潮終于隱隱接收到身后傳來的呼喚。
  她怔怔地回過頭。近來,她日子過得茫茫然,恍恍惚惚,周遭的事物早已离她太遠、太遠,她也知道自己不該這么失魂落魄,但她就是沒辦法,無形之中,她已對滄海投注太深的眷戀.她的生命是為他而跳動,靈魂是為他而散發光彩,她好想他,真的好想……
  余沛湘好不容易赶上她,輕吁了口气,揮去紅通通的俏顏上沁出的薄汗。
  “你——”若潮眯起眼?怔然回望她。
  “若潮學姊,你不記得我啦?”除她這模樣,余沛湘好難過。
  她几乎要將整個世界遺忘了,腦中只記得一個余滄海。
  大哥要是見著她如此,怕不知道會有多么的心痛。
  “我是沛湘,‘余’沛湘。”她加重余宇,因為她知道,也只有一個名字,才能激起若期的知覺,而她确實也發出它了,“余滄海的妹妹,几個月前,我們見過面的。”
  余滄海三個字,令她一陣輕顫,薄薄淚霧浮上眼眶。
  多久了!她以為這個名字將永遠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如今乍然由他人口中听聞這帶給她太多悲喜的人,酸楚的感受再一次沖擊心扉。
  “你——怪他嗎?”余沛湘細細審視她的表情問道。
  “怪?”她幽戚地自問。一開始,對于他的狠心、他的絕然,她怨過,但,終究敵不過一日比一日更為鏤骨深切的思念,她的愛,遠胜過小小的怨懟。
  “他一向就是個很理智的人,感情的糾纏不是他要的,所以他快刀斬亂麻,及時中止一切,他做得很徹底,我能怪他什么?”
  “不,他做得并不徹底。”余沛湘沖動的脫口而出。由若潮心灰意冷的口吻,不難听出她是真的相信大哥的無心,可事實上,他付出的似海深情,并不比她少呀!只不過,他的苦楚只能默默往肚里吞,委屈了自己。
  在若潮微訝的眼中,她將余滄海要她轉交的東西遞出。若潮先是不解,在目光触及熟悉的俊雅字跡后,她似電殛般怔住。
  “這……”
  “我想,縱使有心瞞你也不可能瞞得住。就算找人謄寫,不看字跡,光是其中、精湛出色的字字珠璣,你也一定猜得出來,他居然還天真的想粉飾太平。”
  “他有交代……不要提起他?!”他就這么想和她撇清關系嗎?那么他何必還多此一舉的挖空心思為她做重點分析及歸納?
  “也許,是不想扰亂你平靜的心湖吧!”不忍她再誤解大哥,余沛湘出言代兄辯解。
  她的心,早就讓他扰亂,難以平靜了!若潮凄惻地想。
  “他還說了什么?”
  “他說,如果你心里有他,就不要讓他背負誤你的罪名,日日為你挂怀。”悄悄打量她凄迷的容顏,又遭:“你的近況,我告訴他了。他很關心你,不要辜負他的一番好意,好嗎?”
  難怪他會有此舉動。若潮低頭看著手中的東西,再也忍不住傷怀,將它貼近了心口,淚水一顆顆往下掉。
  他為什么要這么溫柔?明明對她無意,卻還要待她這么好,讓她……明知不能愛,卻又深深陷入,難以自拔!
  “他對你若是無心,就不會牽牽念念,時時放不下你了,你懂嗎?”
  她搖著頭,淚花紛墜。“不……這只是他生性中的溫柔敦厚,再有,也只是基于……一份對我的愧疚……”他都說了,不想背負誤她的罪名,不是嗎?
  “這你就太不了解他了!”余沛湘突地嚴肅起來,正色道:“沒錯,他是仁厚善良,但是在認清該与不該的分界點之后,他果決起來,也是比誰都還要無情的,而你就是界于不該的地段,你以為是什么原因讓他變得优柔寡斷?
  “我告訴你,他不是不想放下你,這些日子,他也一直強迫自己辦到對你不聞不問,但是我隨便說句:‘她很糟!’他費盡全力的武裝就這么輕而易舉的毀了,光是這三個字,就足夠他失眠上一個星期!你還敢說他對你只是愧疚!我也希望只是愧疚,至少,他不用過得這么痛苦!”
  一字一句,重重敲上心扉,若潮听得滿怀心酸,淚落得更凶了,“他真的……”
  如果他真的這么在乎她,那么,為什么要故作冷淡?在傷她的同時,也傷著自己?
  余沛湘見她淚眼迷茫,久久不語,也急了,“你到底清不清楚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以及他不由自主的心、他身不由己所做的一切,背后那份真摯的感情?!”
  沒讓她再有机會痴呆下去,她將手中另一樣東西塞進她手里,“看清楚,他是用什么樣的心態在對你!”
  若潮愕然的抬眼,手中是一張卷成軸狀的畫紙,攤開后,映人眼帘的景象撞人心頭,不爭气的淚再一次奪眶而出,她便咽地難以成聲,“他……這是他畫的?”
  “嗯!你大概不曉得,我大哥滿腹的才華中,也包括了繪畫天分吧!”今天縱然不是從商,他仍可揚名四方。
  什么也不需要再多說了,這張畫,已全然說明了一切。只要不是瞎子,誰都看得出其中散發著多強烈的感情訊息,只消看一眼,任誰也不會怀疑,畫者對畫中佳人的一腔痴愛狂戀,尤其……
  她顫抖的手,輕撫上一旁以鉛筆提下的兩行字,“滄海万頃,唯系一江潮……”
  “你,就是他心之所系的那一江潮水。”
  若潮掩住唇。她真沒用!此刻,她居然只想放聲痛哭。
  “為什么、為什么……”若對她有心,為什么要避她、躲她,如此折磨彼此?
  說到這個就感傷了。“他有他的苦衷,所以我也不敢保證,你們的兩份相悅會不會有結果。”
  一句話飛快的閃過,她想起滄海也曾絕望的說過不論他愛她与否,他們都不會有結果……當時她沒深思,可是如今看來,如果不是他對她無意,那么會是什么7
  “求你,不要瞞我,我不在乎將面對什么,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沛湘,告訴我!”她哀哀乞求。
  余沛湘搖搖頭,“原諒我無可奉告,因為我必須保護我的大哥。我知道你不會傷害他,但是這件事會!”
  由她凝重的神情,若潮不難猜出此事的嚴重性。難道……這和他曾經提過的“不完美”有關?
  “是一段晦澀而不堪回首的過往吧了’她臆測的問。
  余沛湘沉重的點了一下頭。
  “可是……過去的終究過去啦!把握現在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是什么不堪的回憶,那都不重要了,不是嗎?”
  她本能的假設是一段很深的感情創傷,但是想想又不太合理,姑且不論他出色到沒有女人舍得放棄,單論他今日若真對她情深若此,總不至于為了一段不愉快的回憶而情愿折磨兩人吧?怎么說都說不過去,而且余沛湘看來很傷心。
  “沒錯,事情是過去了,但是它所造成的傷害卻永遠存在,大哥他……”余沛湘輕咬下唇。“告訴我,你真的什么也不介意嗎?只要能守著他?”她再度慎重其事的問,不容許再有任何可能性傷害到她受盡磨難的大哥。
  “如果是你,你會嗎?”若潮反問。
  她毫不遲疑,“我當然不會!”
  若潮回她一抹笑,“你又何必問我。”她眸中有著堅毅的深情。
  余沛湘釋然了。她知道,這女孩是全心全意的愛著她大哥。
  “那好,我們一起聯手,讓他乖乖投降認栽,如何?”
  “你有辦法?”若潮雙眸一亮。她不是說滄海很果斷固執嗎?
  “當然,附耳過來。”余沛湘一臉興奮的將她的打算說了個端詳。
  “這樣好嗎?”很老套耶!何況睿智如滄海,若會輕易讓一個青澀小丫頭的演技給快過去,他這些年在商場上不是白混了嗎?
  “哎呀!你放心啦!墜入情网的男人,就就算智商是正一八O,也會退化成負一八O,好拐得很。”
  是嗎?若潮不怎么肯定,她很怀疑,真的很怀疑!
  不如不覺中,她們經過一間布置雅致的花店,若潮停住步伐,想了想,道:“你等我一下。”
  余沛湘搞不清楚狀況的看她走人花店,几分鐘過后,她捧著一束花出來,將它交到余沛湘手中,“把它拿給滄海。”
  余沛湘看了一眼手中的黃色郁金香,“你确定你沒送錯花?”
  “沒有。”她篤定地回道。
  瞄了一眼花束中的卡片,娟秀的字跡寫了兩行字……
  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卻巫山不是云
  啥哈!真是太好玩了,這若潮比她還賊!
  故意表現得充滿絕望与訣別的味道,卻又痴而不悔的告訴他,此情至死不渝。別离得依依難舍、柔腸寸斷。
  “你真坏心!”余沛湘笑罵道,“存心想讓他為你而心神大亂嗎?”
  被道破心思的若潮禁不住嫣額泛紅。
  “別不好意思了啦!你這么做,不是為了加強戲劇化效果嗎?這樣大哥也比較不容易識破。”
  可怜的余滄海,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沆瀣一气的設計他,而他還渾然未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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