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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曲蕩漾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意識回复時,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身旁有護士在細心照料她,而且莫羽翼陪在她身邊。
  可是,她卻不敢睜大眼睛來。
  她不敢讓莫羽翼知道她已經清醒的事實。
  因為一股巨大的波動正在她心口內放肆的狂竄,不斷猛烈沖擊著她,而這恐怖的不安几乎讓她潰絕了,肉体的疼痛算得了什么?
  她太害怕了……從來沒有這么害怕過,也因為這一次,讓她惊覺莫羽翼竟然在她心頭占著如此重要的地位,重要到她不愿意再次看見他狠心的眼神。
  當背上的劇痛炸開來時!腦中升起的第一個念頭是莫羽翼一定會生气,他一向最討厭她不听話,气她的固執,他總指責她不辨是非,愛自虐,現在她又做出同樣的荒唐事,他不气惱才怪。
  莫羽翼一定不會再原諒她。
  況且,她与他的差距又拉得更加遙遠。
  他是"帝門集團"的負責人埃
  而她……這种見不得光的私生女,怎配跟他站在一塊;而他,又怎么可能會選擇她這种女人來自貶身价。
  亂七八糟的不安接踵而至,沖撞著她的靈魂,她更加不敢張開眼睛,怕面對他嫌惡的眼神,有了預感……自己再也承受不住了。
  時間緩緩流逝,四周悄寂無聲,特別聘請的看護應該离開了,而莫羽翼他……這四天來,從醫院到返家休養,她明白他一直是伴隨在身畔的,可是,她也沒听他開口說過一句話,所有的感受全來自于他那雙咄咄逼人的目光,其實他也很無奈吧。
  所以,她該放聰明點,自動离開比較好,至少不用再承受另一次打擊!承受被他嫌惡的痛苦。
  曲蕩漾緩緩睜開雙眸,确定周遭無人后從床上坐起身,身体還是感覺很不舒服,那一棍,簡直把她的五髒六腑全給打碎掉,到現在連力气也沒有了。
  不過她仍然咬緊牙關吃力地撐起身子移下床,扶著牆壁努力一步一步地走到衣柜前,將衣服、證件,還有金額僅剩不多的存折收好,放進行李袋里。整理完后,她提起袋子,哪知跟前突然一花,忽來的暈眩讓她身子一軟,踉蹌地往前扑倒——她跌進一具溫暖的胸膛中。
  适時伸過來的暖手接住她虛軟的身子,還把她攬進怀中。
  這么溫暖的胸膛,是她熟知的怀抱埃
  “羽翼……羽翼……"曲蕩漾頹倒在他怀中,不斷無聲呢語著,她很不想移開身子离開這怀抱,可是——行嗎?她的偽裝已經被識破,她終究得面對他,她必須睜開眼睛正視逃不掉的事實。
  她緩緩抬起臉孔,清眸迎上他的銳眼,果然對上他陰郁的眉峰。
  曲蕩漾惶恐地咬住唇,咬得下唇几乎要流出血來,她卻一無所覺,不會痛的,真正的痛楚來自心頭,那墜入深淵再也爬不起來的凄涼,終于要被丟棄的悲哀深深困鎖著她。
  想不到啊,在不知不覺中,她竟然依賴他如此之深。
  依賴到不敢看見他討厭的表情。
  見她虛萎的癱在怀里,莫羽翼將她抱上床褥倚坐著。掬起她的下顎,望著她蒼白的容顏,更沒忽略衣柜前方的那只行李袋。
  “蕩漾,你打算上哪儿去?"他問,聲音平平穩穩,沒有忿怒、沒有指責,卻顯得莫測高深。
  她緊咬下唇,不敢答腔。
  莫羽翼突然傾前吻上她的唇。
  “你……"反射性地啟開唇,她惊詫!
  他瞅住她。"不會再繼續虐待你的嘴唇了吧。"原來他是故意的。
  曲蕩漾怀疑自己情根种得太深了,才會把他的嘲諷當成是愛語。她推開他胸膛,移身打算下床。
  “要走?請問你拖著這种身体能走到哪里去?"莫羽翼問得直接。
  “我……"她無言以對。
  莫羽翼繼續道:“你以為只要躲起來,我就找不到你了嗎?”"何必找我呢?”她不必他費心。"我明白,你要應付我這個食古不化的混蛋很辛苦吧!"倏地,她用盡剩余的力气大聲吼出來,吼完后臉色更加鐵青。"太可笑了,我怎么可能跑去躲起來,我曲蕩漾又不是見不得人,我也有我的自尊与驕傲,我何必藏起來,不敢見人!"不愿再讓他讀出自己的心思,她已經什么都比不上他,至少她保留一點尊嚴吧。
  莫羽翼盯著她良久,好一會儿過后,才悲哀似地搖起頭來。
  曲蕩漾僵住!他的搖頭代表什么意思?他也認為兩人是該分道揚鑣?
  就這么斷了也好,她該避得遠遠的,她很明白、也已死了心,不管怎么做她都無法從莫羽翼身上得到任何的好處,哪怕是利用他傷害柳錯空,抑或迷惑他來羞辱柳絮,她沒有一樣成功過。
  甚至還顛倒過來,和他相處,莫羽翼一步一步帶給她惊奇,教使她一步一步愈陷愈深,困死自己。
  她纖細的肩膀已經承擔不住他所帶來的壓力。不要了!
  “我走,是因為我已經明白,你沒有能力幫助我成事。"她喉頭縮緊,仍然用倔傲的表情來掩飾內心的脆弱。
  莫羽翼直視的目光不曾移開過。"經過几次教訓,你的倔強。
  偏激、固執依然沒有任何改變……"
  這聲指責灌進她心頭,螫得千瘡百孔疼痛難當。
  她咬牙道:“是啊,既然你明白我的缺點,數落也沒用。我很了解,在你心里,曲蕩漾不過是個可悲又可歎的女人,卑微到連舔你腳趾頭的資格也沒有。"然而鎖住她的眼皮仍然一瞬也不瞬,似乎沒听見她的話,仍執意傾訴他的心清。"……你种种的极端,不僅叫我看得心痛。”“夠了,別說了、你別再說了。”"……心怒…”“別說、別再說了。”"……更讓我心疼。
  她霍地頓住!想著他的話,心疼?心疼?
  他坐在床沿,捧住她滿布卑微的臉蛋,她到底要把自己折磨到哪种境界才肯罷休?
  “你懂不懂心疼這兩個字的意義?"他深怕她听不懂似的一再強調。"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夠讓我如此心疼,心疼到讓我感到無力,不知要怎么做才能救你逃出深淵。”“你心疼我?想救我?"她傻了,只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這几個字。
  他自嘲道:“我莫羽翼從來沒有這么失敗過。”“怎么會這樣?”眼眶氤氳,鐵青的容顏像被擊垮般地一片空白,他為什么會對她說出這番話來。"不對的,你應該很生气、很憤怒、應該赶我走或者痛罵我一頓才對,為什么反倒跟我說出這樣的話,為什么?"她以為他會勃然大怒,事實上她每回做出瘋狂事時,莫羽翼總是用冰冷的眼神在折磨她,而她也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備,等待他的憤怒降臨,這也就是她离開的時刻。
  他咄咄逼人的眼直視她。"捫心自問,你打從心底期待我責罵你,把你丟棄,永遠不再理會你?”“我……”“摸著你的心,你真想离開我?"他緊睇她的眼光轉為熾烈。
  胸口的冰霜正被他的眼神所融化。
  “可是我……我是那么的差勁、那么的惹人嫌惡、那么的卑微。”“你有些時候的确是不可理喻。"這指責讓她發起抖來,她要挨罵了嗎?
  “你說得极是。"她閉上眼,不敢面對他。
  “但是我清楚你不可理喻的原因所為何來,更清楚你背后想至少我無悔,錯不在我,對不對?”“我很高興你能這么說。"他鼓勵地擁抱住她。
  “你認同我的做法?"她跟小學生一樣尋求鼓勵。
  “當然。"
  “不覺得我是在無理取鬧?"
  “你已經用心在思索,我高興都來不及,怎會覺得你在無理取鬧。”“可是……坦白講,我對自己仍然沒有太大的把握。"小手無意識地玩弄他襯衫他鈕扣,心思飛回遠方。"回想不久前的自己,偏激、孤傲、瘋狂到了极點,雖然說現在比較……比較'正常'些,可是我沒有把握可以控制自己的脾气,能心平气和的与他溝通,我怕要是有沖突,我會受不住刺激,控制不住情緒,到時候、到時候……"可以預見鴻溝會愈擴愈大、傷痕愈來愈深,不能有所助益,反倒制造出更大的波瀾來。
  “別擔心,有我在你身邊。"他的大掌撫著她細柔的發絲。
  “有你在。"是啊,有他在身邊,她向來最愛他身上沉穩的气息,也唯有他能制住她狂烈的燥气,她不必擔心。
  “我不會讓你制造出更大的風浪,因為你也承受不起。"
終曲

  曲蕩漾抱著一大柬海芋、來到柳絮墓碑前,想起种种過往,既感激又感慨地說道:“對不起,絮姊。”將她最愛的海芋放下后,深深一鞠躬。
  “遲了兩年多,直到今天才出現,你不要怪我好嗎?”
  牌位上的照片是一張美麗的情影,盈盈水眸似乎也在正視著曲蕩漾。
  “以前我偏激、頑固、嫉妒你、怨恨你,做了很多對你不敬的事,但你不計前嫌,冥冥之中還把莫羽翼帶給我,改變我的人生。”
  記得前段日子她忽然有所感覺,感受到有一條不可思議的線在拼命拉攏著她与莫羽冀。
  “一定是你幫的忙!”她獻上一往香。
  “對不起,也感激你。”她深深再一鞠躬。“請你安息吧,我會好好照顧爸爸,讓他重拾以前的歡笑,這是我對你的回報。”
  她的承諾送達天際,照片上的倩影雖然不會回答,但曲蕩漾卻覺得她在微笑。
  “謝謝你。”傾訴完心事,曲蕩漾准備离開,走下台階時,不期然地被一道非常有禮貌的聲音給喊祝“請問你就是洛十殿的新歡嗎?”脆甜的嗓子一出口就是出人意料的問話,曲蕩漾回頭,立刻被她鬼鬼的眼神給嚇了一跳!
  而且不只這個惊奇,她更被女孩一頭水藍色的波浪卷發給震得膛目結舌!像天空一樣藍調的色澤,美得閃閃發亮,這一頭故意染上的顏色,配合著她無瑕的臉,卻是美得惊人。
  女孩眉一擰,糟糕;找錯對象了,還以為是她,女孩連忙道歉著。“對不起,我弄錯人了,真的很對不起。”
  “等一下!我知道洛十殿這個人,請問你是?你是誰啊?”曲蕩漾掩不住心中好奇問道。
  “我是……”她很慎重地想了一想,最后勉為其難地說;“我是他老婆。”
  “他的妻子?”
  “是啊,可惜你不是他的情人,不然我就可以成功和他分開了。”上官風情扼腕极了!
  曲蕩漾呆掉!她的意思是在抓奸,可是抓奸的元配不都是怒气沖沖,為什么她看起來卻是很開心、而且很期待的模樣。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曲蕩漾膛大眼,一臉為難。她是洛十殿的妻子,一個急著想离婚的妻子?
  “我像在開玩笑嗎?”上官風情回道。“好啦,我要走了,剛才的話你把它全忘掉吧。”她揮揮手,翩然离去。
  天哪!曲蕩漾傻在當場久久無法回神。
  “蕩漾,好了嗎?”莫羽翼的聲音從后面揚起。“怎么回事?在瞧什么?”隨著她的視線望去,并沒有人。
  “沒事,我和絮姊說完話了。”她把惊奇暫時擱在心上,反正以后可以常常見到洛十殿,就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了。“呼,我現在覺得好輕松、好自在,完全沒有煩惱了。”她吁口气,挽著他的手臂,開心說道。
  “是嗎?”
  “是埃”她調皮地眨眼睛。
  “那么,一塊去看海好不好?”
  “好,去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紀念那一次的邂逅。”
  “走吧!”兩人坐上車,追著陽光,往最璀璨的方向馳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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