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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他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累成這樣?
  以他的警覺心,沒有人可以在他睡眠中來去而不惊醒他的,尤其是以一個不諳武功的文人而言。
  他當真睡得如此沉眠?煒烈布滿烏云的黑瞳期待解答。
  但是──
  “他”的蒼白臉色硬是在他心中撞出一個洞,該有的解釋不敢問,生怕問出他心中不愿听到的答案。
  一團迷霧如墨般深沉,隱約中,似乎有個環節扣不著,以致事情顯得摸不著頭緒。
   
         ★        ★        ★
   
  紅影濕幽窗,瘦盡春光。雨余花外卻斜陽,誰見薄衫低髻子,還惹思量。
  莫道不凄涼,早近持觴。暗思何事斷人腸?曾是向他春夢里,瞥遇回廊。
  烏衣公子納蘭性德的一首“浪淘沙”道盡沈戀心的心聲,她在船艙內彈奏著七弦琴,弦音低切,吟唱莫可奈何的相思意。
  恩愛已絕,春夢短暫,斷腸無人問。
  她是所為何來?一輩子因于低賤身分,守著一份不可得的愛戀,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男子別有所戀,痴迷的目光追隨那一襲白。
  再怎么遲頓,也應該察覺得出男儿裝扮下的女儿身,看來他……胡涂了。
  “來,破塵,干了這抔燕潮酩暖暖身。”好冰冷的手,煒烈心中不忍地搓溫那不知保重的細手。
  月剎气弱地微笑,更平添她那我見猶怜的飄靈气質。“小弟不善飲酒,淺酌可好?”
  “不行,把它干盡,瞧你臉白得像喪家,一點元气都沒有。”他硬是塞了杯酒在“他”略暖的手心。
  “小弟是受了些風寒,一時体弱才失了元气,實在沒你說的那么嚴重。”她故意輕咳了几聲。
  心不由己的煒烈卸下外衣披在“他”細薄的肩上。“你太逞強了,生了病干么答應出游?”
  “小弟不想掃了烈哥的興。”
  烈哥?!
  沈戀心的肩頭一僵,指亂地彈錯兩個音,原本不舒的月儿眉蹙如小山。
  他竟然允許一個相識不久、且刻意隱瞞其性別的姑娘喚他烈哥,這叫她情何以堪?
  杭州第一名妓竟輸給個假男人?
  “你……你前儿個夜里去了哪里?”忍不住心中翻攪的疑惑,煒烈還是問了出口。
  “前天夜晚……”月剎假意思忖。“早子時是先父過亡時辰,小弟在佛堂陪娘親念了一夜的經文。”
  念經?!他倒沒想到這种事。“怎么我毫無所覺,一覺到天明?”
  “烈哥可曾看仔細小弟房內的檀香?”肩上正隱隱作痛,她以淺笑遮掩眼底的一緊。
  “檀香?”
  “小弟自幼体弱多病,娘親上大覺寺向和尚師父求了安魂香,摻在檀木屑內燃熏,小弟大概聞久了已習慣,不像烈哥睡得那么沉。”
  与其被他發覺,不如先一步坦白,虛中帶實,實中有虛,叫机警如他亦難辦真假。
  縱有疑慮在心,他亦無從問起,因積非已成是。
  “噢!原來如此。”煒烈雖寬了些心,仍有疑云末散。
  每夜与破塵同床共寢,總是尚未碰到他身子就已渾然入睡,一覺醒來又不見人影,床的另一側總是整齊無溫,難道他三更未至就起身晨讀?
  記得有一次夜半清醒摸不到枕邊人,迷迷糊糊地下了床,見他趴在桌上打盹抱他上床,那時指尖似乎触到他柔軟丘峰。
  自從遇上破塵之后,所有的判斷力和果決力都在瞬間消失,他變得优柔寡斷、拖泥帶水。
  二阿哥頻頻來信催問南方叛亂份子的訊息,他有心要去追查卻提不起勁,眼前飄動的,全是破塵眉含溫笑的淡雅面容。
  連一向最能挑動他情欲的沈戀心都覺得匠气,入鼻的濃郁脂粉味教人反胃,害他當了好一陣子的和尚。
  而最諷刺的是,唯一讓他身体起反應的卻是個書生。
  唉!栽得好慘。
  “我們淨顧著談私,烈哥的紅粉知己堪稱絕色,一手好琴如天籟,著實令人折服。”月剎淺酌一口地引開話題。
  貪杯易坏事,酒后容易出亂子,她還有點腦筋,知道自制。
  煒烈懶懶地一瞄沈戀心。“庸脂俗粉,拙手粗藝難登大雅之堂,只能當個曲江柳,任人攀。”
  一番無情的話像利石磨過的刀面,狠狠地往沈戀心的心頭一刨,叫她不由得唱出那首“望江南”……
  莫攀我,攀我太心偏。
  我是曲江臨江柳,這人折了那人攀。
  恩愛一時間。
  “妓女也盼望覓個好歸宿,你的話說得太殘酷。”煒烈的無情令月剎心有埋怨。
  若能有選擇,誰家儿女愿顛沛流离淪落風塵,誰不只望盼個平淡日子,無災無痛到百年。
  “戀心,你告訴這位岳公子,我在床上的表現令你滿意嗎?”他故意說著露骨的話逗弄“他”。
  可惜臉紅的另有其人。
  “爺是我的男人中最勇猛、最令人難忘的,戀心的身与心永遠是爺的。”這是她的奢念。
  我的男人?!月剎听出其中的語病。“我還以為你們都稱入幕之賓為恩客。”
  “呃?我……”惊覺失言,沈戀心連忙補救。“是恩也是客,花錢的是大爺,也就是戀心的男人。”
  好口才,可惜她眼神過于閃爍不安,不時以依賴神情向一旁的煒烈輕瞟,其中奧妙絕非銀兩交易的一夜貪歡,牽涉程度可能更廣。
  莫非她是他布在杭州的眼線,以出賣靈肉來探求反清志士的名單?
  嗯!得好好琢磨琢磨這一顆棋子。月剎眼明心清地分析狀況。
  “破塵,別跟個妓女套交情,她的身子髒得很,小心污了你的靈气。”他霸道地攬上“他”的肩。
  一陣扯痛叫月剎擰了眉,冷汗直流。“烈哥是習武之人,可怜小弟的病軀不堪折磨。”
  “吁!我傷了你?”他放柔手勁輕聲問道。
  “瞧我痛得冒冷汗,可見你有多魯莽。”她巧手一撥,拂去壓在傷口上方的巨掌。
  被耍得團團轉的煒烈有些愧意地拭拭“他”汗濕的額。“你真的流好多汗,咱們回岸上去吧!”
  “我不打緊,你別擔心了。西湖的三潭映月暫時無福窺見,瞧瞧這湖光山色也挺愜意。”好戲尚未上場,說什么她也得先拖著。
  “你的身子虛別硬撐,這盅芙蓉雞湯趁熱喝了,下回等你身子養壯些,西湖的美景全是你獨有。”
  別喝呀!那是我的心意吶!
  沈戀心弦撥不挫地在內心吶喊,眸底水光瀲灝,含淚地看著自己辛苦一上午的芙蓉雞湯全入旁人肚。
  這份情到底要被糟蹋到何等程度,她才肯絕望?
  她心痛不能言。
  “烈哥待小弟的好無以回報,可惜不能以身相許。”月剎笑容中略帶俏皮。
  “如果你是女人就好了,我定娶你為妻。”破麈的男儿身已迷得他不能自己,更遑論是女子。
  月剎見沈戀心肩抖得撥不成調,玩興一起地說:“若我是女子便嫁你為妻。”
  她的一句玩笑話,轉入兩個有心人耳中,造成弦斷酒洒、狼狽不堪的景況,逗得她哈哈大笑,不禁引痛胸前的傷口。
  “破塵,你覺得很好笑?”小腹中燒的煒烈以惡狠之姿狠睨“他”。
  仗著船艙中有第三者在,月剎錯估了他的危險性。
  “不是好笑,而是非常爆笑,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愛?!”他惊心地一哼。“我太縱容你了,破塵,看我怎么‘愛’你。”
  無視于船艙內撥弦割傷手指的沈戀心,煒烈發狂似地壓住月剎,火熱的雙唇完全無理性地蹂躋那少了血色的薄唇,喝水似地拚命吸吮。
  原本他是借著懲罰性的吻來平息体內欲火,誰知愈吻愈熾地欲罷不能,他像是著了魔似地流連瑰麗唇瓣。
  他昂然勃發的欲望抵在她腰側,理智的月剎竟也被強烈的感情淹得不能呼吸,一股難以抗拒的男性力量以熱傳到她的周身,她眩目了。
  煒烈的動作并不粗暴,反而一反常態的溫柔撫摸,叫傷重的她几乎忘了疼痛,只能一味地迎合。
  若不是嫉妒得快揪心的沈戀心當頭淋了一壺酒,只怕她的偽裝身分會被他一件件剝落。
  “沈、戀、心,你最好給我一個好理由。”他多想要破塵,她可知曉?
  好不容易逮到机會藉酒裝瘋,以醉酒為由枉顧倫常地占有“他”,他要“他”呀!
  “爺非尋常百姓,做不得錯事。”她不能讓他得知岳破塵是個姑娘。
  煒烈欲火未熄的抹抹臉。“我不過和破塵開個玩笑,你太大惊小怪了。”
  “玩笑要适可。”她用心痛的眼神瞄瞄他突起的胯下。“你需要女人。”
  “呃!我……我出去吹吹風。”月剎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通地明了對方話中之意。
  火是她燃起,但是不能由她滅,莫名的,她的心有點澀。
  “我陪你,反正里頭也沒有好貨色,隨便找個女人將就有失格調。”他跟著起身。
  沈戀心厚顏地抱住他后背泣求。“不要走,留下來,我會好好地服侍你。”
  “爺儿對你膩了,你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放手。”他對玩物向來殘忍,因為無心。
  “戀心不放,戀心愛慕著你呀!爺。”她在他背后死命地搖著頭。
  “你讓我生气了,宋怜星。”
  沈戀心一听到他冷沉地喚著她真實姓名,四肢立即罩上死寂的寒意,還來不及松開手,她已被一記凌厲掌風拍飛出去,腥膻紅血染深了胭脂。
  愛上個男人是錯嗎?
  先付出感情的人就注定要心傷嗎?
  沈戀心好想收回這段情,可是心不由己,任她抓破十指也爬不出情感的深淵。
  她不愿作賤自己呵!
  望著他冰冷的身影走向船頭的“他”,她竟學不會死心,依然眷戀。
  淚無聲無息地滑落,混著腥甜的血,嘗在口里是万般苦澀,如同灰暗的心湖。
  她是注定沉淪了,沉淪……
   
         ★        ★        ★
   
  “外面風大,也不披件衣服。”
  一句平淡無奇的關心,在月剎無波的情海中投入巨石,掀起一道足以摧毀心中堤防的大浪,她快要溺斃在他的柔情里。
  是她變脆弱了嗎?竟對一個滿人動了心。
  她將一時的虛弱歸究于身上的傷。
  月剎可以愛上任何人,包括乞丐,就是不可以對敵人動心,否則注定是万劫不复的結局。
  除非有一方變節或死亡……
  “你應該留在船艙內,以你現在的情況實在不方便‘拋頭露面’。”她凝視湖心,就是不看他,免得更加心亂。
  煒烈寵溺地揉揉“他”的頭。“什么拋頭露面,你當我見不得人呀!”
  “你需要一個女人。”月剎說得很牽強。
  “我承認我是個風流、浪蕩的男人,但是我無法在你面前和女人交合。”他的心變了,連身子也變了。
  “報應!”
  “惡毒,你當我真的一天沒女人會過不去?”這小子居然咒他。“老實說,我快要陪令堂吃齋念佛了。”
  月剎輕笑起來。“老虎不吃肉,天要變了。”
  “你的笑容真美,為何你不是女人?”他喟然一歎,痴迷“他”的絕艷。
  “因為怕嫁你為妻呀!”她這話半真半假。
  “嫁我為妻有什么不好?錦衣玉食,綾羅綢緞,榮華富貴一生享受不盡。”他是個貝勒爺,豈有養不起妻子的道理。
  “你沒听過一入侯門深似海,出身如你這般尊貴,家有三妻四妾是跑不了的,小弟宁可留著有用之身傳宗接代,好過深院爭寵。”
  “掃興,你一定要戳我几下才甘心嗎?”破塵是女子,他絕不再娶妻納妾,一生忠于她一人。
  “我是要你認清事實,下回玩笑別開太大,我被你嚇著了。”
  煒烈側頭俯望“他”艷紅的唇,一度平复的沖動再次鼓噪起來。“真希望你是女人。”
  他的這股冀求已經不單單是喜歡而已,全化成濃濃的一個愛字。
  愛上一個似女人的男人,道德、良知的掙扎便是一道荊棘,毀滅的不只是他,而是兩個家族。
  說什么他都不能自私地隨心所欲,把一個男人綁在身邊當禁臠,受盡世人鄙夷的嘲諷。
  只是他愛上的人,為什么會是破塵?
  “還好我不是女人,不然這一生就毀在你手上。”她還有心情消遣他,因為游戲上場了。
  “破塵──”煒烈受傷地低吼。
  他那份傷痛穿透了她的心,月剎咬咬下唇提醒自己是誰后,立即引開他的注意力,“咦!好漂亮的畫舫。”
  他沒興趣地瞄了一眼。“爛船一艘。”
  她有意引君入瓮地發出惊歎,“那好象是玄月神教的船。”
  “玄月神教?”煒烈驟然抬頭,委靡的眼瞬間迸出精悍之光。
  “真的是耶!船頭有個半月形標志,這是月剎的私人畫舫,小弟這會總算開了眼界。”她滿臉欣慕道。
  “你怎么知道這是月剎的晝舫?”他不太能信服。
  月剎用可怜的目光回視他。“你來自北京城不是我們南方人,自然沒見過玄月神教的神威。”
  她以一個拜月為神的虔誠信徒姿態,不斷地頌揚玄月神教的神跡,最后甚至還庄重、崇敬地雙手合掌,向漸遠的畫舫膜拜。
  兩船之間的距离有些遠,煒烈只能站在船頭干瞪眼,難以涉水波湖,生擒傳閱中智勇過人的月剎。
  眼冒焰火地目送精雅畫舫消失在視線內,他心中起伏甚劇,怒瞪扶著船舢的沈戀心,責備她辦事不力,一個市井小民的消息都來得比她流通。
  “唉!”
  “好端端的歎什么气?”
  月剎的表情呈現惋惜。“听說朝廷把玄月神教當成妖教欲派兵剿伐,他們正打算北移上幽州。”
  “此言當真?”那不是靠近北京城?
  “我也是听旁人提及,神教內已有一部分弟子在濟南私設壇口供百姓膜拜,所以近日來鮮少有神教弟子在杭州城內走動。”
  還不上當。月剎側臉看向煒烈的反應。
  “岳公子是道听途說吧!兩天前月剎才帶領一群亂党騷扰總督府的安宁。”
  杭州城說大不大,在煙花地的沈戀心刻意探查下,雖無玄月神教目前動向,但是已發生的事件很難逃過她耳目。
  人多嘴就雜,尤其是三抔黃湯下肚,身側偎著多嬌、嫵媚美人儿,哪個男人不傾腹而言,以博佳人歡顏?
  “為何沒有及時將此事稟告于我?”
  微愕的沈戀心神色复雜地瞧瞧旁若無事的月剎。“爺,這里有外人在。”
  “破塵已知道我的身分。”看向“他”的目光變柔。
  “爺豈可輕信于人,他与你相識不過近期之間,恐怕……”也許私心作祟,她不信任“岳破塵”。
  居心叵測是她為“他”下的定義,尋常人家的閨女不會易釵為男儿,有意無意地接近貝勒爺,甚至泄露連她都探查不到的秘密。
  “他”的男裝是如此俊朗、飄逸,惹得貝勒爺失魂落魄地追尋其身影而忘了正事。
  若是“他”恢复女儿面貌,只怕她連一點點奢望都要落空,那等姿容肯定美若天仙,將貝勒爺的心魂攝了去,甚至叛國棄家也不無可能。
  “几時淪到你過問我的私事,你敢質疑我的判斷力?”煒烈不許任何人污蔑岳破塵。
  哀莫大于心死,沈戀心心痛的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爺,你變得戀心都不認識你。”
  “閉嘴。”
  “容戀心再稟告一件事,月剎在夜闖總督府曾中了火器管的火槍,目前全城正大力地搜查中。”
  “嗯!知道了,你退下。”
  不知為何,他將視線轉向那張絕艷卻蒼白的俊容,有道模糊的影子相互交疊,令他分辨不出真偽。
  是他想多了吧!
  破塵乃一介文人,怎么會和玄月神教扯上關系,更甚者……遙遠而熟悉的話語在耳畔浮動。
  傳聞中,日魂、月剎的外貌俊美無儔,恍若天人下凡,難道是他?
  呵!呵!不可能的,容貌出眾者何其万千。
  但是,破塵在不知不覺中散發的領袖气質,眉宇間有難掩的英气,再再顯露他的不凡處。
  不,是巧合。
  煒烈用這個蹩腳的借口勸服自己,不愿定其罪。
  但怀疑的种子無根自發芽、茁壯。
   
         ★        ★        ★
   
  反常地,煒烈早早上床安息,不像以往非抱著月剎才肯停止胡鬧。
  夜色是如此深沉,黑得教人心生暗鬼。
  為了預防万一,月剎搓了一撮檀木屑置于熏爐內,煙霧繞室布滿清香,她謹慎地探一探床上男子的鼻息,确定他已熟睡。
  望著這張剛硬、冷酷的臉在睡夢中依然不放松,她想起他白日時的溫柔面容,眉頭不由得抹上淡愁。
  他若不是滿人就好了。
  “為何你不投胎在漢人家中?”
  輕歎气,纖纖細指似有若無地撫擦過他的臉頰,點触他濃黑的眉、多情的眼、俊挺的鼻、剛毅的唇,輕搓他微冒的短髭,感受男女先天上的不同。
  說不動心是她欺己之言。
  口舌間仍留有他白日溫存的气味,真切而令她痛苦,煒烈不是她能托付終身的良人呀!
  “為什么你是南火?叫我無法義無反顧地愛上你,你這讓人恨不了的敵人。”
  她沖動地吻上他的唇,突然發覺他似有异樣,她連忙退了几步,結果撞上個硬物──
  “阿彌。”
  阿彌以不贊同的眼神扶著她。“公子,你對他動了情。”
  “他太出色了,是女人都很難把持住原則。”她要愛上他是多么容易的事。
  可是她早已失去愛人的資格,在她成為義軍領袖之后。
  “你是男人。”
  月剎笑得苦澀。“是呀!我是個男人。”所以更不可能言愛。
  “公子,他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你要快刀斬亂麻,牽絲攀藤對你大大不利。”
  或許是大意,她們主仆兩人當著熟睡男子面前談論起來,未曾察覺今夜的檀香少了一味。
  “分寸我會拿捏得宜,不會坏了大事。”月剎清楚大愛前無自我可言。
  “感情的事難以捉摸,他不是迷上身為男子的你?”她為小姐很憂心。
  阿彌生來高壯粗黑,雖不像一般姑娘家細皮嫩肉,卻難能可貴地有一顆細膩的心。
  她是被奴隸販子賣到江南的暹邏人,一次被買主揍得死去活來,是路過的月剎施銀解救她,所以她的忠心是天地可表。
  漢、滿之爭与她無關,但為了助小姐一臂之力,她開始習武,并冒著殺頭風險隨小姐出生入死,援助各地起義失敗的義軍。
  她不是不希望小姐有個好歸宿,而是這名男子當真碰不得。
  “阿彌,你回去休息吧!我懂得時勢不允,不會讓自己回不了頭的。”
  “是的,公子。”
  阿彌离去后,月剎深深地望了熟睡的煒烈一眼,發出微乎其微的歎息,隨即轉身离開。
  一雙炙熱黑瞳熠熠睜開,以飛快的速度跟隨其后。
  過于輕忽的月剎自以為避開所有人耳目,閃身進入后院一間廂房,以火折子點燃油燈,取出藏于床底的藥箱。
  掉以輕心的她卸下外衫,露出短薄的兜衣,解開纏繞傷口的白布。
  但她畢竟是月剎,一聲低微的喘息不意傳入她耳中。
  “誰在外面?”她抓住衣物擋在胸前。
  “你騙得我好慘,破塵,或者我該稱呼你月剎。”
  空气在瞬間凝結,搖曳的燈火照出來者的面容。
  “煒烈?!”
  一切的偽裝,被揭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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