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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匝塵滿,日上帘鉤。生怕离怀別苦,多少事,欲言還說。
  新來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這日去也,千万遍‘陽關’,也則難留。
  念武陵人遠,煙銷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幽幽邈邈的凄楚琴音,伴隨著一句句低吟的淺唱,江南女子的呢噥軟調點出女子寂寞的心事,悲愁苦恨隨著琴音宣泄。
  雨洗梨花,淚痕猶在,風吹柳絮,愁思成團呀!
  綴著琉璃燈飾的閣樓回廊上,淡淡的秋風飄落几片黃葉,朱漆欄杆邊擺了一把琴。
  十指纖纖的撫琴人儿面露哀愁,風干的淚漬引人怜愛,她不斷地撥弄琴弦,借著悠揚的歌聲傳達她心中的愛戀与思念。
  良人無心,獨守空閣終宵,此生与幸福絕緣。
  “小姐,休息一下,我換個香來。”
  琴音方歇,一張絕麗的容顏微抬,柔媚地掀掀略帶愁意的紅唇。
  “紫玉,別忙和,燃了檀香無人聞,玲瓏閣里冷冷清清,只有琴音為伴。”
  盼著君來,本以為可兩情繾綣一番,以解多日相思之苦,以身体撫慰他來日的辛勞。
  誰知這個擁抱、親吻都無,他匆匆听完一首曲子便离去,無視她百般深情的哀求,拂袖絕塵而去,好不狠心。
  以色傳人是女人的悲哀,而她也只有美貌而已。
  “小姐,你別難過了,爺不會忘了你。”紫玉掀開狻猊形的香爐蓋,重新添了香料。
  水玲瓏苦笑地自嘲。“他身邊來來去去的美人多如繁星,哪會記著渺小的我。”
  “小姐,紫玉嘴笨不會安慰人,你要看開些。”她只不過是個丫環,哪能幫上啥忙。
  “說來容易,心卻不由己,女人總是痴傻地眷戀無心的男子,是我的命吧!”
  明知他愛不得,偏偏往死胡同鑽,以為他終將有心,原來是自欺欺人。
  她原本是官家千金,因爹爹一時起貪念犯了國法,全家成了戴罪之身,幸好皇上仁慈寬恕了一干女眷、仆從,將她賞給九王爺。
  一進威遠侯爵府已三年了,她由充滿撞憬的十六歲少女,轉變為落落寡歡的滄桑少婦。
  其中的辛酸不足以道外人知。
  幸好她有一副好歌喉及精湛的琴藝,尚能留在府里彈琴娛賓,以期盼他少得可怜的寵幸,安慰自己不再溫熱的心。
  愛他是苦,不愛卻是個難字,她仍殘存著一絲希望,盼他怜惜。
  “紫絹的身子好些了吧!”
  “謝謝小姐關心,紫絹的傷已無大礙,再躺個兩、三日便可下床。”她心疼妹子受罰。
  紫玉和紫絹雖是孿生姊妹,但個性卻南轅北轍。
  紫玉溫柔可人、善解人意,從不說主子的不是,安靜地服侍自己的主子,絕不敢有半分不敬。
  而紫絹恰好相反,她自視有些美貌,常常瞧不起姿色平庸的主子,直率的性子不懂謙卑,因此惹來這一頓皮肉之苦。
  “爺這些日子都陪著浣花院的新嬌客,怕是要娶妻了。”水玲瓏心口微酸。
  她不求名份,只愿長侍君側。
  倏地,一抹身影蹣珊而來,“小姐,你沒瞧見云姑娘多受爺的寵愛,她的姿色尚不及你的一半呢!”紫絹為水玲瓏抱不平。
  “紫絹,你怎么下床了,傷口結痂了嗎?”憂心的紫玉赶緊去扶她。
  “姊,你別大惊小怪,挨几個鞭子不算什么。”只是皮開肉綻罷了。
  “不好好躺著休息,以后會留下難看的疤。”這么大的人還不懂照顧自己。
  她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是丫頭命,長得好看給誰瞧。”
  紫絹的一句話刺痛了水玲瓏的心。
  空有美貌卻留不住良人的心,長得再美有什么用?不如他房中的一盞燈,能夜夜伴他入眠。
  “紫絹,別抱怨了,小心傷了小姐的心。”紫玉扯扯她的手提醒。
  紫絹原本和姊姊紫玉是水玲瓏的侍女,后來浣花院缺了個丫環才從玲瓏閣抽調。
  管事本意是要溫柔的紫玉去服侍新主子,可是被想做鳳凰夢的紫絹搶去做,以為進了禁地浣花院可以和凌撥云日久生情,進而飛上枝頭享受榮華富貴。
  一見到乞儿打扮的云日初便百般挑剔、數落,不愿盡心服侍而敷衍了事。
  見著云日初的平凡長相,紫絹對自己的容貌更有自信,擺出一張和善的臉孔裝好人,借故進花廳接近凌撥云,期望受到青睞。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因為云日初無心的一句話,不僅打斷她的鳳凰夢,也打出她一股不甘心的怨恨。
  “云姑娘樣樣都不如小姐,不知道爺是瞧上她哪一點,我真替小姐不值。”簡直是牡丹和野花之別嘛!
  “好了,紫絹。你別再說主子的不是,要是讓爺听見了,少不得又得挨上几板子。”她老是學不乖。
  “哼!爺現在被云姑娘迷得暈頭轉向,根本不會到玲瓏閣來,我才不怕呢!”
  紫玉真怕妹子又闖禍。“回房躺躺吧!飯可以多吃,話少講些。”
  禍從口出的道理她尚明白個一、二。
  “不要啦!姊,人家躺了好几天,都快發霉了。”
  兩人推拒中,紫絹的背輕輕一扯,仍感到有些痛。
  入府三年來,她見識過爺的殘酷,但從未親身体會過,這回算是在陰溝栽了個跟頭。
  她很不甘心挨罰,那個云姑娘本來就長得不出色,整天淚眼汪汪得像個迷路的小狗,說說實話也不行嗎?一狀就告到爺跟前,真會裝模作樣。
  “風定落花深,帘外擁紅堆雪。長記海棠開后,正傷春時節。酒闌歌罷玉尊空,青缸暗明滅、魂夢不堪幽怨,更一聲啼鴆。”
  指尖滑動,琴韻再起,水玲瓏以琴自娛,驅散心頭淡淡的愁緒,清柔的歌聲撫慰滴血的魂魄,她已無力承受生命中的痛。
  丫環的饒舌只會亂她的心智,听他的風流韻事是一种撕心的折磨,而她卻是百花中一朵即將凋零的牡丹。
  花有心,人無意,不待風雨便因少了呵護而枯萎。
  “小姐,你的琴藝再高超、彈得再美妙,沒人欣賞也是枉然,何不想個辦法留住爺的心。”
  水玲瓏苦澀一唱。“紫絹,你、我同時入府,何時見過爺有心。”
  “爺當然有心,他對云姑娘百般討好,听說她進府至今已七日,爺尚未召她侍寢呢!小姐還是有希望。”
  紫絹城府深沉的向她勸說。
  “這是尊重呀!可見她在爺的心目中占了相當的份量,誰能比擬。”
  皇上將自己賞給爺那日,她便已失去珍藏十六年的貞操,此后三年間,府內來去的侍妾不下數十名,她得到的寵幸是少得可怜。
  若不是尚有一技在身,恐怕連爺的面也見不著,早已被爺當成過時衣物隨手丟棄。
  也許女人比衣物還不值錢吧!水玲瓏想。
  “小姐別長他人志气,滅自己威風,爺未与云姑娘同寢過,便是你的机會。”
  “紫絹,你不懂爺的心。”机會?!她的机會早在三年前便流逝了。
  紫絹不以為然,“棉被里翻滾最銷魂,爺是男子,很難不動心。”
  “啐!紫絹,你羞是不羞,怎能和小姐說起這淫穢之事?”紫玉不悅地呻了一聲。
  “你不懂啦!姊。爺至今尚無子嗣,若是小姐肯用點心机怀個孩子,以后就不用擔憂在府內的地位不保咯!”
  “亂獻歪點子,爺每回在姑娘們的閣里留宿,次晨必命人送上湯藥以絕受孕之虞,你當怀個孕是易事啊。”
  紫玉的大道理听不進妹子耳中。“所以我說用心机嘛!找個最适當的受孕日勾引爺,隔日再把湯藥掉包,爺不至于狠心到連自己孩子都不要吧!”
  紫絹的話說得水玲瓏有點心動,就算無法獲得他的寵愛,至少擁有似他的孩儿以慰余生。
  “好個用心机的無恥丫頭,竟敢算計到我頭上來,二十板似乎太輕了。”
  一陣陰沉的聲音傳來,三個女人同時一顫,從腳底寒到腦間。
  水玲瓏連忙起身迎接,慌亂地攏攏不夠工整的發,半曲身。“玲瓏給爺請安。”
  “安?!”凌撥云重哼。“你教出的好丫環,我豈能安心。”
  想偷他的种?
  也不秤秤自己的份量有多少,他不是那种隨便之人,哪有任何人都可以輕易怀他子嗣的道理。
  “爺,是玲瓏的錯,玲瓏會好好管教她。”爺來了,她的心是憂喜參半。
  喜的是爺的心中仍有她的存在,卻憂慮紫絹的維護反而坏了爺對她的好感。
  “教到爬到我頭頂上撒潑嗎?她該死。”這种居心叵測的丫環留不得。
  凌撥云冷言一出,紫絹嚇得臉色發白軟了腳,紫玉心慌地雙膝一跪直磕頭,水玲瓏亦是憂愁滿面的垂首。
  “爺,是紫絹的無心之語,你饒了她吧!紫玉愿代她受過。”
  “爺,是玲瓏管教不當,罰她勞役或鞭刑,我擔保她以后不敢胡言。”
  凌撥云冷眼一視,心思全放在好動的云日初身上?
  “話多是吧!那就拔了她的舌。”無舌自然無言。
  他神色一凝道:“玄漠,動手。”
  一個黑影掠過,紫絹的哀嚎頓起,正在偷摸琴身的云日初嚇了一跳,心虛地縮回手。
  她不想多事的為人求情,上一回才一開口就弄巧成拙導致刑罰加倍,這次要是再多嘴,眼前的三人八成腦袋全要搬家,上蘇州剝鴨殼。
  凌撥云睨了眼嘴角流血,癱軟在地的紫絹開口道:“紫玉,將那賤婢帶下去,下次再生事,我絕不輕饒。”
  “爺,要听曲嗎?我命人去准備茶點……”水玲瓏的手微微顫抖著。
  “不必,我听膩了,老是唱些傷春悲秋的苦調,心都讓你唱老了。”初儿似乎想學琴。凌撥云分心地想著。
  “我可以改彈些輕松的曲調,絕不會掃了爺的興致。”她急于討好心愛之人。
  “是嗎?”他嘴角微向上彎。
  他笑的是云日初蠢蠢欲動的渴望,想近琴又退縮的模樣,卻被水玲瓏誤以為是朝她微笑,心花怒放地直起身欲撫琴。
  “玲瓏就為爺彈一曲粉蝶儿,希望爺滿意……嗟!哪來的賤婢,不許污了我的琴。”
  話才剛一出,臉上即傳來麻辣的刺痛感,水玲瓏錯愕地膛大眼,不敢置信下手掌摑她的人竟是……
  他?!
  那把琴是上等檜木精制而成,爺在寵幸她之后命人赶制贈予她,因此水玲現把琴當成寶貝護著,從不許人碰触,包括她的侍女。
  “你是什么身份敢罵她賤婢?一把破琴她要了當腳墊都成。”難怪下人嘴髒,原來是主子不馴。
  水玲瓏眼含哀怨。“爺,玲瓏只想取悅你呀!”她的琴在他眼中竟不如一塊墊腳布。
  “取悅我就教她彈琴。”凌撥云嚴肅的口吻一轉變為輕柔。“初儿,過來,我幫你找了個琴師。”
  琴師?!她……她只是一個琴師?水玲瓏的心碎得好疼。
  “我要琴師干么?她好像快哭了。”云日初不解地偏著頭,很少看見有人泫淚欲泣的神色這么美。
  她好久沒落淚了,看人家哭她也想哭,可是不知為何她在凌撥云的面前就是哭不出來,不管他怎么逗弄她。
  所以她都趁他不在的時候偷偷哭一場,惹得新來的夏儿常陪她一起哭。
  “別理她。”凌撥云攬著她的腰走至琴前。“喜歡玩琴吧!”
  “還好啦!”她琴、棋、書、畫略通,但不熱中。
  她最有興趣的是研讀醫書和种种藥草。
  “要她教你嗎?”
  云日初瞧瞧一臉哀戚的水玲瓏,心中感慨万千,如此絕色的女子尚不能留住他的心,叫她何以信服他有真心呢?
  這名美麗的女子便是一面鏡子,照出她可見的未來。
  “我才不用人家教,彈個琴還難不倒我。”她輕撥琴弦兩、三聲。
  “喔!彈個曲子來听听才知是不是大話。”凌撥云縱容地說著。
  他心里頭倒不認為她會彈琴,當那是她好玩的天性罷了。
  瞧不起人。云日初冷睨了他一眼,“我先聲明喔!我可不會彈讓人想哭的感傷曲調。”
  “無所謂,只要不震破我的耳膜即可。”他可不敢指望她和玲瓏一樣能彈得一手好琴。
  “凌撥云,你好可惡哦!我才沒那么差呢!”頭一回有人質疑她的琴藝不佳。
  “不許你連名帶姓的直呼我。”他相當不快,微慍的神色一現。
  他在吃味,她愿叫陰陽一聲玉大哥,卻遲遲不肯喚他名字,讓他心里很不能平衡。
  “難不成你要我和玄黑臉及玉大哥一般喚你爺呀!人家才叫不出口呢!”云日初忸怩地噘著唇!
  玄黑臉?!
  這下玄漠真的黑了臉,瞪視竊笑不已的玉浮塵。
  軟了心的凌撥云揉揉她頭頂。“叫我撥云,爺不是你這倔丫頭該喚的。”
  那份柔情蜜怜讓所有人傻了眼,尤其是心如蟻噬的水玲瓏。
  她哪倔呢!歡歡和丫丫才是高人。云日初聳聳肩,“好吧!就叫撥云。”
  “再喚一聲听听。”這名字從她小口吐出,特別窩心。
  她回以“你有病”的眼神。“不听曲儿拉倒,我可不必巴著你賞飯吃。”
  “你們好沒有誠意,要人家索討才肯動一動手。”
  她不彈了,沒意思。
  凌撥云愛寵地點點她俏皮的鼻頭。“為了表示我的誠意,這把琴是你的了。”
  “不要。”
  他眉一揚。“你不是喜歡彈琴,我將它送給你不好嗎?”
  “君子不奪人所愛,琴本身有靈性,它已經有主人了。”云日初不安地斜瞄身后那位一臉怒容的美麗女子。
  “一塊木頭哪有靈性,你喜歡給你便是,誰敢違背我的命令。”他就殺無赦。
  云日初當場說不。“琴絕對有靈性,你不可以任意將它予人,何況我又不喜歡這把琴。”
  “你……不……喜……歡?”
  “是呀!它不過是把檜木琴,我家那把紅玉雕紋的琴身、天蚕絲做的弦,彈起來好听极了。”她的意思是嫌這琴不夠高雅。
  其實她心中真正想要的是歡歡當舖里那把白玉古箏,它玉体雪白微涼,在月光下會泛出淡淡白光,美得叫人落淚,不忍輕撫。
  可惜典當期未過,歡歡不能割愛,她只好望箏興歎。
  “初儿,你家在揚州很有名望是吧!”凌撥云試探性地問一句。
  “還好啦!”倏地,云日初眼神一惊。“你……別想打探我的身世,我家很窮很破落,你找不到門。”
  好聰慧的女子,反應真快。他譏誚地問:“窮人家的姑娘買得起紅玉琴嗎?”
  看來,她的家世比他想像中還要好上許多,一般普通大戶人家可買不起一大塊紅玉,何遑浪費的制成琴供女儿娛樂,他對她的身世十分好奇。
  云姓在揚州不是大姓,不容易查探,而且還是閨女的名諱,更是難上加難。
  但是這回凌拔云真的小覦了她,殊不知“云日初”
  這三個字比那知府大人還出名,揚州城任何一人可都點出她的丰功偉業。
  “那是……呃……是……是傳家之寶,我爺爺那代是有錢,傳到我爹手里就沒落了,富不過三代嘛!”
  她剛好是第三代,窮是應該的。
  凌拔云忍俊不已。“好個傳家寶,我可否有幸識之?”她喔,寶貝蛋一個。
  識?!“它……賣了,窮嘛!”別再問了,她掰不出下文了。云日初心急如焚。
  她不像好友們滿口謊言說得天花亂墜,死人都會信以為真的從棺材底蹦出來。
  “好理由,初儿,你猜我信是不信?”有趣的小東西,真好玩。
  “信。”她自欺的小腸漾著光彩。
  表情好丰富的小臉蛋。凌撥云心弦微亂地托著她的后腦吻上她的唇,貪心地吮吸她燦爛的生命力,不在乎有人心碎、有人唏噓。
  她是他的女人,他想要就要,沒有人有權干預他享用到口的美食。
  在不知不覺中,他付出一顆已不再冷卻的心,冷心劍客變多情了。
  “爺,你需要一張床嗎?”
  玉浮塵飽含笑意的調侃在耳邊響起,凌撥云才暫時放云日初一馬。
  “陰陽,你需要一個女人嗎?”
  他臉色微訕。“爺,你在開我玩笑,我向來不缺投怀送抱的女人。”
  環肥燕瘦任君挑選,保證香艷刺激,可惜他一個也要不起。
  “自動送上門的女人太廉价,十三閣中的美女看你瞧上誰,我賞給你玩玩。”他是該淘汰一些人了。
  玉浮塵當是戲語地隨口一接。“就讓玲瓏來暖暖我的床,破我的童子身。”
  “好,她是你的了。”手一拉,凌撥云將怔忡的水玲瓏拋向他怀中。
  “爺,你不是認真的吧?”他連忙放開佳人,不愿坏了修持。
  “女人太多是累贅,我只要我的初儿。”他笑看云日初的嗔顏。“至于她,就給你開葷吧!”
  漫不經心的一句話,狠狠地將水玲瓏打落地獄深處,血色迅速從她雪顏消逝,只剩下淡淡的狼狽胭脂。
  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是個君王賞賜的玩物,本該認清本份,當個無欲、無求任人泄弄的姬妾,一切隨遇而安,不該有個人情欲。
  偏偏她動了心,愛上個順手丟棄她的男人,這全是悲哀的執念呀!
  “爺!你存心看我笑話是不是?美人于我是穿腸毒藥呀,無量壽佛。”破戒事小,失身事大。
  凌撥云半垂著眼皮。“你不要?嗯!玄漠,你跟了我好些年,不如……”
  “爺的圣恩屬下不敢受。”玄漠气急敗坏的截斷主子的話,以免多個麻煩。
  “莫非你嫌棄玲瓏不夠艷美?那你想要哪一閣的美女,開口便是。”他要清閣不再納美。
  玄漠臉色一肅。“屬下福薄,不敢沾染爺的貴气。”
  美人多嬌,難養也。
  “你不要,陰陽也推辭,那我該把她們往哪擱呢?”
  凌撥云皮笑肉不笑地注視他們兩人。
  為了不拂逆主子的旨意,玉浮塵拱手干笑地說:“紫騎軍尚有多人未婚配,就等爺一句話。”
  “陰陽呀!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小心紫騎軍統領半夜摸走你的腦袋。”
  “嘿嘿!”他訕笑了兩聲。“寒統領家有嬌妻幼子,爺就少操一份心。”
  寒翊可愛死他那青梅竹馬的嬌妻,就算自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敢算計在他頭上,他真的會翻臉追殺人。
  “惡人無膽,你也有怕的一日。”紫騎軍勞苦功高,是該加以賞賜。
  玉浮塵回道:“此言差矣!草順風而倒是天性,身為七尺男儿怎會不知閃風躲雨呢?”何況還有無情的雷電。
  凌撥云將云日初抱坐在大腿上調戲一番。“你和玄漠斟酌斟酌,過些時日送她們出府。”
  “全部?!”玉浮塵看著一臉茫然的水玲瓏。
  “全部。有疑問嗎?”
  “呃!沒有。”他同情,但不心軟。
  凌撥云親親云日初气嘟的小嘴,“好了,初儿,再彈一首曲子來解解悶。”
  “我不是花街的窯儿,要解悶找別人去,我沒空。”
  手一推,她奔出玲瓏閣。
  邊跑她邊想著,他到底是多情還是無情,竟當她的面將自己的侍妾賞賜于人,毫不見遲疑之色。
  這是他的殘酷吧!
  她心寒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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