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聽她回憶那些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的行為,他直接開口打斷她。「你只是因為失去摯愛的母親,一時間悲傷過度,又是正需要被關心的時候,才會對我這個長你十歲的男人投注了心思;將來你考上大學,會認識更多的朋友,你就會知道,在一個長你十歲的男人身上費心,有多可笑。」
她看著他好看的唇,說著現實到讓人傷痛的話,熱淚滿眶,卻不知道怎麼反駁他。
見她淚漣漣,他僵硬地說:「去睡,就當作今晚什麼事也沒發生。」扭過頭,不看她。
她愣了下,不可置信地泣喊出聲:「怎麼可能當作沒事!」她一雙纖臂執拗地又自身後纏上他腰間。「我真的很喜歡你啊……我想要愛你……」
周允寬聞言,週身被熱火燙著般,猛然自她的擁抱中抽身,轉過臉,惡狠狠瞪著她。「別再說這麼任性的話!」
「喜歡一個人怎麼會是任性?」她垂在身側的兩手握成拳,有些激動。
周允寬俊美的五官繃得好緊,那雙深邃迷人的長眸此刻竄跳著火花,明明滅滅間,讓他一張俊顏更顯得沉冷。
「我不必誰來喜歡!從現在起,請你記得自己的身份,我們之間除了委託關係外,什麼都不是!」他與她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他們不會有結果,何苦攪和在一起?
什麼都不是?她沒看錯吧?沈安婕感覺視界一片水花花,他令她迷戀的五官和溫柔神態,此刻已成了一片模糊。
觸及她先是震驚,又化為驚痛的目光,周允寬只感覺左胸脹著莫名的疼楚,但下一刻,他硬是壓下這樣的情緒。「還有,別再把我的名字掛在嘴裡,以我們之間的關係,你該稱呼我周律師。」
她眼帶傷楚地看了他好半晌後,為自己的自作多情和近乎癡纏的行為笑出聲來,拉開的唇角一併牽動眼簾,濕淚便停不了。好難堪啊!
在眼淚又落下之際,她單手摀住口鼻藏起哭音,迅速說了句話後,以逃離的姿態匆匆經過他身邊,離開了他的視界。
在她跑出書房時,周允寬耳邊迴盪著,是那句像是從遠處傳來的朦朧哭音。
「周律師,對不起,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
將話說明白後,周允寬很少見到沈安婕,他是刻意避開,而她也說話算話,不再找理由親近,他算了算,這情況大概也有十來天了,除了假日難免碰上面,但她見了他也只是點點頭,疏離得彷彿只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可不就是這樣嗎?他們之間本來就只是一層委託關係而已。
時間尚早,剛過九點,今晚早早便回家的周允寬經過她房間,那微敞的房門讓他遲疑地停下腳步。因為聽不見的關係,她除了睡覺時會關房門外,其他時候都是半敞著門的。方便他或劉姨找她。
他看著門扉默思片刻後,轉身走進書房。
放下公事包,開了音響,他脫了西裝外套並解下領帶,整個人半躺半坐進沙發裡。他長指擰了擰眉心,閉眼凝思。好累,如果這時候有一雙暖手,施著恰當的力道,在他頸肩按壓,撫去工作一日的疲倦感,就像她……慢!他在想什麼?
他怎麼能這樣變態,一面鄙視她的盲目愛情,一面又懷念著她的體貼?
這樣是對的,兩人少有接觸,她才能將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慢慢轉移,送她離開時,她才不會太難過,未來她上大學或是進入職場,會認識其他更適合她的男孩子,屆時,她會感激他。
一個沉沉的吐息後,周允寬驀然睜眼,起身走出書房,來到沈安婕的房門前,他雙臂抱胸,倚著門框看她。
她背著他,倚著床緣坐在地板上,床上擺了本攤開的畫本,她趴在畫本一側,一手還握著筆,可筆是歪斜的。她睡著了嗎?
還睡得著,那很好,這表示她或許不是太難過,但為何他心頭卻悶得像是降雨前,那又低又灰的天空?淡蹙眉宇,他不願細想,因為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
周允寬幾個大步走到她身後。低下眼眸,他看見自己的影子落在她畫本上,疊上了她的畫,他不經意一瞄,卻震住了。
雖然是Q版的人物,但他一眼就認出她畫的是他和她。他坐在書房的沙發上合著雙眼,一串音符從一旁的音響喇叭送入他被她刻意畫得很大的耳朵,而她就坐在旁邊看著他。
本來是很可愛的Q版作品,讓人見了該開懷的畫卻讓他沉了眉眼,心口陡生一股形容不出的疼楚,因為她也把自己的耳朵畫得好大好大,耳旁還補上一排字——
其實,我很想聽見你的聲音,一定比你喜歡的音樂,還要好聽。
底下還有字,卻被她髮絲覆住,他看不清楚,想撥開她髮絲讓自己能看得更仔細時,她驀地動了一下,正好抬頭和他四目相對。
沈安婕愣了下,隨即將畫本合上,站起身。
他們不曾再單獨相處過,她沒料到他會出現,因此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一時間手足無措,慌亂片刻後才淡點下頷,並對他綻開笑容。
瞪著那抹甜笑,周允寬有一瞬間的閃神。她怎麼還能對他露出這樣無謂的笑容?如果她知道他接下來將出口的話時,還能是這般神態嗎?
「你父親二審判決下來了,法官依重傷罪將他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可以上訴,不過你父親放棄上訴。」他沉默片刻後,還是開口了。因為她已在偵查和第一審中出庭作證過,故二審時,法院未再傳喚她。
幾個詞彙太專業,她讀不出來,只是張著大眼,困惑地看著他。
周允寬拿出手機,將方纔的話寫入後,將手機螢幕對著她。
她閱後,有些訝然。雖然和爸爸一向不親,她仍是感到意外和悵然的,如果當年爸爸不要有外遇,他們一家三人,如今該是幸福美滿的……
見她眼神有些失焦,他如同以往般探出手欲輕握她,要她看他;但看著已舉在半空中的手,他長指霍然顫顫,收了回來。兩人現在這樣的情況,連這單純的握手舉止都已不適宜了。
周允寬五指在她面前用力一揮,見她看向他,他才又道:「我不清楚你父親不再上訴的原因,也許是因為所有證據都對他相當不利,他又提不出新事件證明清白。至於他外面那個女人,情緒仍是很激動,不能接受你父親放棄上訴。」
沈安婕沒有說話,表情亦無太大的波動,她只是揚起長睫,帶著微笑,沉靜地看著他。她好像猜到他踏進她房裡的目的了,等著他開口。
見她只是淺勾著笑意,靜謐謐地瞅著他瞧,周允寬不是不訝異。
記得上一回的談話,她還哭得身軀瑟瑟發顫,而今晚,她已能這樣用那雙澄淨的眸子直視著他,是她復原速度快,還是她其實沒有自以為的那麼喜歡他?
後者答案不知怎地,讓他喉頭發堵,他沉吟片刻,才低著聲嗓徐徐說道:「你母親的委託,我想到這裡也算圓滿結束,為了讓你的生活健全一點,也為了讓你受到更好的照顧,你必須離開這裡。」
他靜候她的反應,可意外的,她只是安靜地看著他的唇,噙著淡笑,像在等他的下文。
第7章(2)
他正了正神色,又道:「我已經和相關的育幼院聯絡過,對方也已經派人跟我瞭解你的情況,評估之後,現在決定將你安置在他們基金會附設的少年安置機構。」
怕她不懂意思,他拿出手機鍵入育幼院、少年安置機構等等字眼。
畢竟她未成年,只能將她送往這些機構,而在她告白後的隔日,他便開始進行這件事,為了不讓她繼續迷戀、讓兩人關係更複雜,他不得不這麼快就送走她。
那晚後他曾想過,自己發那麼大的脾氣究竟為哪樁?是氣她不該喜歡上他,讓他不得不這麼快就將她送走?還是氣她那番表白太震撼,讓他一向清明的思緒被攪糊了?可最後,他才心酸地發現,他是氣自己對她竟也情生意動……
沈安婕看著手機螢幕,只想了幾秒,便點點頭。「什麼時候可以過去?」
她淡然的神情讓他微微一愣,他還以為需要勸上好一會兒時間的,還不及細究其中原因,又聽見她開口:「這星期六好嗎?」
星期六?今天是星期四……「不必這麼趕。」話出口時,連他自己都楞了一下,急著送走她不正是他的意願嗎?
看著他的唇,她微笑著搖頭。「不會趕,我當初帶來的東西不多,明天放學後稍微整理一下就好了。」
盯著她唇畔的笑花,周允寬只覺刺眼,長眸微微一瞇,沉啞地開口:「你高興就好,星期六我送你過去。」說完,他便轉身走出她房間。
一踏出門外,見呆立在門外的劉姨時,他微訝。「劉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