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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綠痕

  他人或許不知,就如同軒轅岳永遠都不明白師父為何夜夜都站在天台上遠眺鳳藻宮,可他與他人不同,他打小就明白,師父那一雙懷念又求之不得的眼眸夜夜是如何看著遠方的。

  因此,對皇甫遲,他雖有怨,卻也不置喙些什麼,因皇后之死他的確是參與其中,他雖無心造成,可卻確確實實是始作俑者其一。

  就因他的無知,因他的不聽勸告對眾生不設防,才造成了師父此生心中最大的痛,他害得那本該被他師父捧在手中呵疼的皇后死於非命。

  隱忍了二十來年的夢,卻因他人而破碎得如一地琉璃,怎能不恨?倘若易地處之,他沒自信,他不會像師父一樣不為愛復仇,哪怕那兇手是他一手養大的嫡親弟子。

  於是這麼多年了,至今,他還是沒法筆直抑視皇甫遲那早已心如死灰的雙目。

  數不清道不盡的愧疚,在他心中由涓涓細流匯成一片汪洋,翻天滔浪中,他只能選擇以遺忘來試著讓自個兒好過一些,但他也知道,這處人間並無孟婆湯,那一夜的記憶永不會過去,皇甫遲痛徹心扉的模樣不會自他的腦海中挪開,而皇甫遲毫不遲疑對他襲來的那一掌,那時皇甫遲眼中被誆騙後的絕望,也永不會消失。

  皇甫遲為何殘殺各界眾生,他這徒兒再知底不過,那是洩恨,那是心生絕望,雖說當年那些刺殺皇后的三界眾生早已死盡,可皇甫遲的怒火卻無一日熄滅。

  為贖己過,這些年來,他拚命救助那些無辜遭到皇甫遲牽連殘殺的眾生,他不能告訴他人他這麼做的原因,他也不能視而不見,他說不出,那雪夜中,他曾讓皇甫遲失去了什麼。

  他恨過皇甫遲的無情嗎?

  恨過,卻在歲月的流逝中也深覺自個兒活該,雖說,悔之已晚矣。

  他恨皇甫遲如殺神一般對待三界眾生嗎?

  那倒沒有,畢竟事端皆是三界先挑起的,皇甫遲的所作所為,僅只是失去所愛之後的復仇,只是殺孽畢竟還是殺孽,自家師父做錯事,他這身為幫兇之一的徒兒就得去兜回來,他可以忍受誤交損友後遭騙的痛苦,面對師父的責難,心中有愧的他也可一力承擔,但他卻不能容忍自個兒縮站在角落邊袖手旁觀。

  所以他走得遠遠的,去救去助那些受皇甫遲所害的眾生,替他家那個早失了心、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師父彌過,他知道,皇甫遲……原來不是那樣的。

  在都把心麻痺後的這些年來,看遍皇甫遲為保人間不惜以殘酷殺戮對待三界的手段,不只是眾生對皇甫遲嗜殺的印象已定,就連他,也幾乎都要遺忘了他們師徒倆曾有過那麼一段幸福時光。

  如藏冬所言,除了皇后之外,皇甫遲給了他所有的愛,細心扶養他長在,視若己出的疼寵,無邊無際的溺愛,任由他自由成長的百般縱容…那是一道皇甫遲再不會對人提起的傷,亦是他心中永無法癒合痛。

  那真是段幸福的日子啊。

  可惜的是……

  它永不會回來。

  第9章(1)

  一路披星戴月地趕抵皇城,軒轅岳在返回鍾靈宮前,先是派出大量式神至民間與皇宮中打探消息,而後他皺看眉,心思沉重地踏入久違的鍾靈宮殿內,在冷清清的大殿之上,就看夕霞的餘光,他赫然看見在他印象中一直都青春不老的皇甫遲,竟白了發。

  「岳兒?」坐在椅內動也不動的皇甫遲抬起了眼。

  軒轅岳不知不覺間哽了嗓子,「師父……」

  往常那個總是懶得學凡人束髮,總是披著一頭長長青絲的皇甫遲,此時一頭雪白的長髮,在殿上逐漸一一點亮的燭光下看來格外令他心驚,在皇甫遲眉眼間,帶著藏不住的疲憊,整個人看上去更是清瘦了不只一點半點……

  這怎會是以往總是高站在鍾靈宮上睥睨天下蒼生的國師大人?這怎會是……他們驕傲不凡的師父?

  「師父,岳兒回來看您了……」他壓下眼眶的熱意,鼻酸地走上前。

  皇甫遲淡淡地問:「前陣子上哪去了?」

  軒轅岳止住了腳步,聆聽著他再普通不過的問話,發現他根本就沒有追究自家徒兒不告而別之事,也根本就沒過問自千夜死後,他這徒兒是如何拋棄了所有師命,將他一人獨自棄在這座幽深的鍾靈宮。

  他乾澀地道:「只是四處走走……」

  「嗯。」皇甫遲也不多問些什麼,僅是再次合上了眼。

  遠遠站在皇甫遲身後的蘭總管,在見著了不告而別的軒轅岳回來後,他緊了緊手上端著的食盤,接看轉過身大步離開了殿上,邊走邊召出一隻鳥兒式神,決心去教訓一下另一個更加不知好歹膽敢離家出走多年的小皮猴。

  軒轅岳遲疑地看看他,「師父,您的頭髮……」

  「去年就全白了。」

  「是岳兒不孝……」他咬著唇,一骨碌地跪在皇甫遲的面前。

  「與你無關。」皇甫遲輕輕一揚指,跪在地上的軒轅岳便整個人被拉了起來,並被一陣清風送至一旁的椅上坐下。

  「師父,您怎麼了?」見他氣色不佳,軒轅岳憂心地問。

  「……累了。」

  他是累了。

  世人不都說,時間是如此強悍,可令誓言枯萎,相思瓦解嗎?可無論他再把日子過得多忙碌多渾噩,停留在他記憶中的容顏,卻是仍舊據地儼然不動半分。

  因此他只能每日每日地將自個兒弄得筋痕力竭,只求午夜夢迴之際,佳人能翩然入夢一解他的相思。

  可他卻從未夢見過她……

  這些年來在反覆經歷失去之後,他原以為,他活不下去了,可他想到他還有個岳兒,以及那個她托給他的孩子……只是現下,那孩子定是恨透了他吧?

  記憶中那個愛笑的孩子,那個一日不可離開他的孩子,他怎會逼走了他?

  雖然明知燕兒不可能會做出串通三界之事,可他還是無法原諒三界,也無法原諒燕吹笛繼續與他們交好的作為,這些年來他只要一想到燕吹笛在暗地裡變看手法不斷幫著三界,他就怎麼也沒法子去認回那個大徒弟。

  因他恨透了三界,不殺光他們,他心口的恨則永不能填平。

  「師父,關於那個新皇……」雖然很不想打擾他的休息,軒轅岳還是開口道出他的不安。

  「沒什麼好在意的。」

  「可他想將您逐出朝廷趕出鍾靈宮。」軒轅岳一想到這事心底就有把火。

  皇甫遲嗤之以鼻,「就憑他這個凡人?」

  「但我打聽到,相國已為他找來名修道者,那道人法力似乎非常詭異。」

  「不過是名多年前自鍾靈宮脫走的叛徒罷了。」皇甫遲對這事早已知底,因此也不怎麼在意。

  軒轅岳猶不放心,「我看,我還是再去探探他的來路好了。」

  「慢著。」驟感不對的皇甫遲驀地坐直了身子,兩眼直瞪向他的身後,「岳兒,你帶著什麼進宮裡頭來了?」

  「我哪有帶著什麼--」軒轅岳方轉過頭來,一句話都還未說完,一雙自殿門方向探過來的巨掌已飛快地擒住他,眨目間就要將他給拖出殿外了。

  「岳兒!」皇甫遲的掌風隨即趕至,一記掃上殿門斷了來者的去路,另一記則及時攔下了他們。

  一路跟隨看軒轅岳躲過鍾靈宮的結界,藏身在軒轅岳影子裡的無酒緩緩地自地上的陰影裡站起,高大的身子緊貼著軒轅岳,一掌緊抓著軒轅岳的頸子,趕在他欲施法之前,另一掌飛快地卸下他兩肩的關節。

  「單憑新皇與那個半調子的凡人,的確是沒法將你驅逐出人間。」無酒將面頰貼在軒轅岳蒼白的臉側,慢條斯理的看向皇甫遲,「但,若是多了一個我呢?」

  皇甫遲兩眼微瞇,「放開他。」

  「瞧瞧你,幾年不見,你把自個兒整成個什麼樣子?你究竟還記不記得你是個修囉?」無酒蹙著眉,怎麼也沒想到再次見到他時,所瞧見的竟會是個宛如行屍走肉般的手足。

  「你來這是同我敘舊的?」

  無酒神情忿忿,「自然不是。」

  因無相死於燕吹笛等人手中,而無色又慘遭申屠令的毒手,令得原本即只有六大修羅的修羅道損失慘重,加上皇甫遲逗留人間數千年遲遲不歸,僅剩下三名修羅主事的修羅道,近年來根本就撥不出空巡守修羅道邊界,更抽不出援手去對付佛界那些三不五時侵擾邊界的法僧……

  因此趕在修羅道即將面臨崩潰前,身為修羅之首,無酒即使再怎麼不愛管閒事,他還是不得不親自前來人間逮回這個背棄修羅道的小弟。

  皇甫遲的立場始終未變,「無色應當告訴過你,我不會離開這座人間。」

  「既然你在乎的那個皇后已死,你總可回來了吧?」這傢伙來到人間什麼不好學,偏學凡人玩什麼情深無悔?

  「我不會回去。」

  「這樣啊……」無酒勾了勾嘴角,頓時加重了手中捏握的勁道,「話說回來,這就是另一個人間聖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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