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請問一下,這兩隻……嗯,甜甜和蜜蜜,你是從哪裡撿來養的?」她小心選擇措辭問道。
眼神一黯,「以前的研究所養的,後來離開研究所的時候,因為沒有人要養甜甜和蜜蜜,所以我就把它們帶回來養了。」
隨然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是夏冬莓感覺得出來,他不想多提有關之前那間研究所的事情,她也就不多問了。
總有一天他會主動說給她聽的。她在心底對自己信心喊話。
「要不要摸摸看?不要看它們這樣,其實甜甜和蜜蜜是很溫馴的。」厲振國打開鐵籠,抱出粉紅色的甜甜捧到她面前。
夏冬莓冒著冷汗,看著那個透露著想咬她一口的銳利眼睛,還有那不斷磨動的銳利尖牙……
騙人!她敢說,只要她把手伸到那可笑的粉紅色皮毛上,它會立刻張開嘴巴咬住她的手。
面對他鮮少露出的期盼眼神,讓她又很難拒絕。老天,她現在陷入了人生的最大危機。
幸好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一陣突來的電鈴聲解救了她。
「我幫你去開門,你先把甜甜放回去吧!」說完,她根本不等他反應就直接衝向門口。呼,不管門口的那個人是誰,她都衷心感謝。
第六章
「厲大哥,不好意思,我今天是幫人帶消息來──」李韋瑩看見門打開,就劈哩啪啦地說明來意。
「不好意思,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請等一下喔。」夏冬莓不得不打斷眼前小男生的滔滔不絕。
「你……你不是厲大哥?!你是誰?」李韋瑩驚訝得差點說不出話。
也難怪他會嚇成這樣子,因為這棟公寓自從出租以來,從來沒有訪客造訪過這哩。
「我是他女朋友。」她淺笑介紹,然後轉身對著屋裡的男人喊著,「有個小弟弟找你喔,要不要先請他進來坐?」
「嗯。」
簡單的單音從門內傳來,卻足夠讓原本就震驚不已的李韋瑩,嘴巴大得可以塞下一整顆鴨蛋。
裡面答話的男人是誰?
是那個在這裡居住三年以上,他每個月固定收租卻從來不曾聽過他開口過的二樓住戶厲大哥嗎?
他顫抖的指著她,「你剛剛說你是……厲大哥的……」Oh!God!那三個字太過震撼,讓他說不出口。
「女朋友。」夏冬莓不以為意的接下話,然後回頭疑問的看著他,「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沒什麼不對!」他迅速否認,卻在心底咕噥。真是太奇怪了,從來沒有朋友來訪的厲大哥,竟然會有女朋友?
嚇!難不成這棟公寓裡的住戶突然全都變性了,所以才會出現這等怪現象?
也許說不定是外星人入侵,才會導致現在他看到這些怪象。
夏冬莓輕笑出聲,悄悄地說:「我懂你的感覺,我剛當上他的女朋友的時候,也曾經像你這麼震驚過,感覺這個人怎麼可能答應跟人交往,他根本就是那種足不出戶的怪人對吧!」
李韋瑩像好不容易找到知音一樣拚命點頭。
「你們在說什麼?」厲振國重新倒了杯水出來,看到兩人神秘的相視而笑,那氛圍讓他突然覺得不悅。
李小弟替家裡收房租也好些年了,他還是第一次覺得他這麼不順眼。
「沒什麼。」
那兩人異口同聲,讓厲振國心中的鬱悶更深。
「有事?」強壓下心中的不快,金字招牌面無表情重新問世。
他記得這個月的房租已經交過,離下次繳交房租應該還有兩個禮拜才對。
差這麼多,跟女朋友說話就帶著溫度,跟他說話馬上又是這種剛從冷藏庫裡出來的超低溫?李韋瑩在心中不平地想著。
算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從口袋抽出一個信封放到桌上,他又開始滔滔不絕,「這是昨天有好幾個外國人突然拿到我們家,說要我轉交給厲大哥的,好像是什麼研討會的邀請函,總之我把信送到了,就這樣。」
看著那封精緻的邀請函,夏冬莓雖然很好奇是什麼邀請函,但是她敏銳地感受到身旁的男人變得僵硬,還有對那封信函的躊躇不安。
「這封信有什麼不對嗎?」見兩人許久都沒有說話,李韋瑩一臉不安的看著他們。
怎麼氣氛突然變得這麼奇怪?不過就是一封信而已。
頭一次厲振國沒有打招呼就直接轉頭走進自己的房間,留下客廳的兩人面面相覷。
李韋瑩清清喉嚨,覺得現在這尷尬的氣氛實在不適合久留,識相地隨便找了個理由離開。夏冬莓則是走到那扇緊閉的門前,擔心起裡面的男人。
她很想衝進去安慰他,但是她知道,他現在更需要獨處。
所以她只是敲門輕聲交代,「我先回去了,你明天還會去農場吧?如果到時候你想跟我說的話,我會是個最佳垃圾桶。」
走到玄關前,她仍舊不停地回頭望。
只是那扇緊閉的房門依然毫無動靜。
唉,如果他能夠再更相信她一點點的話,如果她能夠讓他更能依靠一點點就好了……
***
端坐在房裡大床上的厲振國聽到她所說的話,也聽到那聲輕歎,但是直到大門被關上的那一刻,他都只是握緊拳頭,靜靜坐在原地。
那群人就是不死心!
他都說過不想參加任何活動,也不想再打著什麼偉大的名號去做任何實驗和研究了,為什麼他們還是像螞蟻看到糖一樣,死纏著他不放。
一次又一次慘烈的經驗對他來說已經夠了。
那一幕幕灰暗的回憶彷彿又在眼前重演──
「所長,我很高興接受你的邀請,我一定會盡全力投入研發工作。」那是青澀的他,充滿活力的聲音。
他似乎還能記得那時候所長熱烈的邀約、誠懇的笑容,當然還有一堆對人類具有偉大建設等狗屁不通的虛構藍圖。
怪異的是,年輕的他竟然全都相信,所以他興奮地收拾好行李直奔美國的私人研究所。
那簡直是噩夢的開始。
研究所裡各色人種都有,但是黃色人種只有他一個,而且比起其他研究人員他最年輕,所以他無法打入小團體,甚至受到排擠也是很正常的事。
對這些他都無所謂,只要能跟他最喜歡的植物和小動物在一起就夠了。
隨著實驗進入到後半段,他幾乎無法接受所看到的景象,他自己的研究絕不傷害生物本體,但是研究所內的其他人卻不是。
每天半夜他都可以聽到那些實驗動物的哀鳴,似乎只要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實驗動物的淒慘模樣,還有奄奄一息的植物。
可讓他受傷最重的是,那些因為會傷及實驗體生命而被他捨棄掉的實驗,竟然被擅自拿走,並且繼續研究。
那是一項有關嬰兒藥物的實驗,也是他唯一進行有關人體的研究。
他原本的研究目的是想幫助落後國家解決嬰兒高死亡率的問題,但是其中幾個數據在使用動物實驗的時候始終無法獲得解答,既然無法進行人體實驗,只能宣告放棄。
而原本該終止的實驗,他卻意外地在某個藥品以超低價上市時,看到那個實驗的成果。
他震驚、憤怒,並且有著深深的不可置信。
當他衝入那個實驗小組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麼,實驗台上有著未成型的嬰兒胚胎,被隨意放在培養皿上。
看著那尚未睜開眼就不幸死亡的小生命,因為他不成熟的實驗理論而淪落為醫院賣給研究室的實驗工具,那一刻,他難過的落下淚。
至於所長告訴他的,實驗成果可以拯救偏遠地區的人民、可以保育更多滅絕動物的生存機會,更是莫大的笑話。
因為幾乎所有實驗僅完成了九成,根本還無法確認是否有副作用,就已變成產品上市,他這才明白所有實驗只為了增加所長和研究人員的存款數字。
知道醜陋真相的那一刻,他想馬上就走,想離開這個地獄!但他卻沒辦法,因為研究所的進出管制相當嚴格,而且他一開始就簽了三年契約。
於是他變得沉默,封閉自己的情感,只為了不再讓那些痛苦的聲音傳進他的耳裡,但一方面他也開始收集研究所的不法事證,一旦他可以離開,他要讓這一切也跟著消失。
最後他成功了,隨便一點證據就讓那些研究所的高層和出資者全都人仰馬翻,不得不停止研究所的運轉,並且資遣所有的研究員,只留下那些對他們一點用處都沒有的動植物。
他在美國的最後一段時間,將能送養的動物全安頓好後,就著手安排將那些植物送回國。
也多虧研究所很願意砸大錢留住研究員,所以即使他只待了短短三年,存款卻爆增,更不用說後來那筆龐大的資遣費了。雖然那是為了招攬研究員回鍋的手段,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那筆錢讓他更方便去處理後續的事情。
回台灣後,為了盡情做研究,他成立了有機農場,把那些從美國帶回來的植物全都放進去後,就窩在那小小的研究室中做自己喜歡的研究,偶爾才把自己寫的研究論文投到國際科學期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