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B哀怨地偷偷瞥了張琦妙一眼,對她擠眉弄眼示意。
幹嘛?
她無辜地對他眨眼睛。
都是你害的,還不出來頂罪認錯?
小B拚命對她使眼色。
她又不是嫌命活太長了,幹嘛要自找死路?難得今天課長到現在還沒想起要小B的學姊——也就是她——為自己所帶的組員出紕漏負責。
而且昨天晚上為了幫小B還漫畫,她還差點被頭大野狼給吞吃入肚連渣都不剩呢!
想起昨晚的火辣辣,她忽然覺得會議室裡的溫度好像上升了十度。
終於,經理罵累了,也可能是覺得他們這群蠢如牛馬的下屬實在無可救藥,這才甘心鳴金收兵,拂袖而去。
經理前腳才踏出會議室門,小B便已經埋怨起她來了。
「妙妙,都是你啦。」
她冷笑,「屁!」
「哇,妙妙,你今天很不一樣耶,居然願意罵粗話?!」裝死的課長這下子又活轉過來了,睜大雙眼興致勃勃道:「你不是常說自己是有家教、懂禮貌的社會菁英、國家棟樑,不屑跟我們學罵三字經的嗎?」
「課長,你的三字經翻來覆去也只有『去你的』、『你他媽』,不要講得自己好像混本土幫派的大哥一樣。」咪咪忍不住吐槽,隨即轉向張琦妙,語氣熱切的說:「妙,我跟你說,你想學罵人找我就對了,我可是家學淵博,我阿公早在日據時代就是大稻埕有名的粗話王,我們家甚至有一本祖傳干譙全書呢。」
「你那個有什麼啊?我爸去年返鄉探親,他還抄來了我祖爺爺當年的傳家寶,正宗『山東老粗罵人七十二式』,有空我拿來給大家觀摩觀摩。」專管大小雜支帳目,外號「鹵雞蛋」的美女魯姬旦得意洋洋地炫耀。「讓你們稍微領略一下中國文字的博大精深奧妙之處——」
「厚!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難怪這年頭國文退步道德淪喪,統統都是被你們這一狗票人搞出來的!」財務課裡年紀最大的花媽媽感觸最深,因為她家裡正有兩名飽受三一隻小豬」成語薰陶下的國中少年,最近跟長輩打招呼的方式都是:「喲!媽,你今天穿這樣尾哦!」再不就是「嗨!Man,你煮的東西實在太賤了啦!」
嗚,她辛辛苦苦上班跟數字奮鬥賺錢,難道就是要讓兒子講起話來跟鬼打牆一樣嗎?
花媽媽怒吼一出,全場誰與爭鋒?
從課長到最小角色的小B,統統鴉雀無聲。
張琦妙眨了眨眼睛,突然愧疚心虛了起來。哎呀,全都是她那個「屁」惹出來的。
不過也虧得這樣一鬧,她接下來整個下午都沒有再想起昨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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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還是陰陰的,但是只要她沒有踏出戶外,就絕對沒有下大雨的危險。
而此刻……
張琦妙手裡的報表才核對到一半,不知怎地忽然抬起頭,怔怔地望著窗外厚重的灰色雲朵,就這樣沉沉地堆積在天際。
她的神魂飄呀飄,飄到了某個擁有一張可惡笑臉的男人身上,不知道便當盒在他手上,是不是會得到最好的照顧?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故意虐待她的便當盒……
別裝了,張琦妙,你最想知道的才不是這種不相干的芝麻小事吧?就大大方方承認你就是在想他是會怎麼樣嗎?
她心底的聲音毫不客氣戳破那層最脆弱的偽裝和掩飾,張琦妙的臉龐瞬間紅了起來,心慌地收回視線,努力專注在手頭的報表上。
可是上頭的數字彷彿也在嘲笑她的假正經,總是跳來跳去地不肯讓她仔細瞧個清楚。
「唉!」她頹然地把報表放下,忍不住對自己生氣。「張琦妙,夠了吧?就說了不要再把那個男人跟你做過的當一回事,你究竟還要掛在心上到幾時?」
可是她想騙誰?他渾厚的男性氣息,他溫暖的體溫和熾熱的吻已然重重烙印在她身上,讓她深深記憶著,想忘也忘不了。
她甚至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從他朋友的口中聽見他姓陸,還是路?甚至是鹿?
對於一個陌生到連姓都搞得不明不白的男人,可是卻又熟悉得她永遠也忘不了他身上的味道、他肌肉的力量,還有當他笑起來的時候,那眼角微微漾開的細紋,
充滿蒼勁的男人味,感覺上就是身經百戰歷盡風霜,可是又灑脫得雲淡風清,生命中的苦澀絲毫不見……
天哪,還說她對人家一點感覺都沒有?鬼都不信。
「哇,小B,快快快,有人送花給你耶!」同事的驚呼聲四起。
張琦妙茫然地抬頭……花?哇塞!
這年頭是怎麼了?女人收到花的比例越來越少,男人在外頭花的機率越來越高,本來她們一票女同事湊在一起討論這種事就已經夠嘔了,沒想到現在居然還有人送花給小B?
還是這麼大,這麼美麗的一束……菊花?!
「噗!」她控制不住地笑了出來。
「哇哈哈哈……」全財務課的職員紛紛指著臉都綠了的小B笑得人仰馬翻。
偏偏那個送花的先生也在憋笑,「請問您就是畢紹球先生嗎?」
「我……是……」小B幾乎落淚被迫承認。
「是這樣的,花是指定要送給畢紹球先生的一位女同事,就是大前天幫您還書的那位小姐。」送花先生念出客戶的特別叮嚀。
笑得最大聲的張琦妙突然沒了聲音,原因是嗆到了。
「哈哈哈!原來菊花不是送給我的,妙妙,是送給你的啦!」小B迫不及待大呼小叫,把燙手菊花丟給她。
這下子換張琦妙臉都鐵青了。
看著硬被塞到懷裡的無辜小菊花,粉白嫣紅嬌怯得別有一番風情,嚴格來說它也算得上可愛,用淡綠色輕紗包裝得也很美,但是菊花……
她的眼角在抽筋。
「這是哥斯大黎加進口的小雛菊,是本店相當昂貴的一品花。」送花先生同情又好心地補了一句。
「『真開心』我娛樂了大家。」她環視捧腹大笑的同事們,咬牙切齒的問:「請問送花的人是誰?」
「呃,是『風起雲湧租書店』的陸先生……」送花先生還沒講完,登時被張琦妙恐怖的臉色嚇到。「那、那我先走了,謝謝,」
是「風起雲湧租書店」的陸先生嗎?很好。
她不怒反笑,聲音森冷危險到了極點,「課長!」
「有!」課長連忙立正站好,忐忑不安。
其他人看著她陰沉沉的臉龐,也乖覺地閉緊嘴巴不敢再笑。
糟糕,妙妙發火了。
平常妙妙雖然善良老實、心地好又可愛,但是發起火來可是六親不認啊!
「我下午要請假。」她冷冷一笑,笑得所有人毛骨悚然。
「請請請……」課長戰戰兢兢的同意。
她把花束抱回自己桌上,把報表和待辦事項全鎖進抽屜裡,再拎起公事包,把花束抱在左手臂彎處,然後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有人完蛋了。」小B幸災樂禍。
耶,不對啊,妙妙的對手是「風起雲湧租書店」的鐵面老大,那、那……
他該不會拿出那種「很恐怖很恐怖」的手段對付妙妙學姊吧?那以後他搞砸報表誰幫他背黑鍋呀?
第五章
張琦妙氣瘋了,所以當她踏出辦公大樓的門口,被突然落下來的大雨淋得一頭一臉也無動於衷。
送雛菊?他是故意的嗎?不然是沒有別種花好送了嗎?
虧她還想了他好幾天——她是個白癡——結果等來的卻是一大束那個什麼哥斯大黎加的小菊花?
真是……問候他全家!
張琦妙渾身的怒火幾乎讓落到她身上的雨水蒸發,以她憤怒火大的程度居然沒有冒煙,也算是奇跡了。
她就這樣大步衝進「風起雲湧租書店」,裡頭滿滿的租書客人也不能打消她要擰斷他喉嚨的決心。
「嗨!」陸豪傑英俊的臉龐上堆著大大的笑容。
「嗨什麼嗨?」張琦妙半瞇著眼,努力抵禦他燦爛笑容放射出的超強魅力,揣著滿滿的怒氣大步向前。「這個花,還給你!」
「不行,男人送給女人的花怎麼能回收?」他還是笑得好開心。「不過你倒是可以換別的。」
「換什麼?」她衝口而出,隨即漲紅小臉,「我只是隨口問問,其實我什麼都不希罕。」
只要他不要再找她麻煩,讓她一顆心像綁了火箭,一下子熊熊街上雲霄,隨後又直直摔回地面;也不要在夜晚偷偷溜進她的夢裡,對她做出各種不要臉的狂野熱情舉動……
都是他啦,害她生平頭一次作了那麼逼真的春夢,驚醒之後還渾身灼熱難當,差點得去沖冷水澡才冷靜得下來。
總之……滾出她的生命!
「噢,小親親,你傷害了我的心和尊嚴。」他做出中箭捧心的痛苦狀。
明明知道不應該,但張琦妙還是被他裝出的含悲帶泣臉逗得噴笑。
「你送我菊花才是傷害了我的心和尊嚴。」她連忙重新收拾舊山河,努力板起面孔,冷哼道,「再附上三支香和一盤素果,你就可以直接祝我駕返瑤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