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琦妙已經忘記了幾天前還沾沾自喜對人家撂狠話的得意勁,不知怎地,在抱起那一堆重得要命的漫畫時,還是有種心惶惶、胃糟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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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豪傑正在吃晚飯。
更正確的說法是,他把外賣的五星級飯店日式鰻魚便當整個倒扣進那只台鐵紀念便當盒裡,也不管容量有差,硬是把紀念便當盒裝得滿滿滿。
原本精心排列得像藝術品的鰻魚便當變得慘不忍睹,黃色的日式煎蛋和橘色的鮭魚卵結黨結派,烤得香嫩入味的鰻魚則和晶瑩醋飯混成了你兄我弟,就連翠綠色的燙菠菜也和醋薑片曖昧不清地糾纏在一塊,但是他仍然吃得好不愉快。
嘴裡吃著美味,眼睛看著台鐵便當盒,腦海裡卻不時浮現那個不起眼卻勇氣十足的小女人,氣得紅撲撲的小臉,拾得老高的下巴,還有煞有介事要狠的模樣……真有趣,哈哈!
「老闆,我把地都拖好了,可以下班了嗎?」一個輕柔的聲音怯怯地響起。
陸豪傑的思緒登時中斷,抬頭咧嘴一笑,「好,早點回去休息吧,辛苦你了。」
纖細得像朵芙蓉花的年輕女孩,是這兩天硬被塞到他這裡來上班的員工,聽說她家是在山上種高麗菜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會和「那傢伙」扯上關係。
可憐喔,看人家俏生生一個清純姑娘,沒料到遇上那個血液是冰做的大惡魔……雖然那一隻是他從小玩到大的死黨,高中的時候甚至還替他捱了一刀,但是鐵打的交情是一回事,幫著他欺負小女孩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陸豪傑這兩天都盡可能壓抑豪爽本性,連講話都不敢太大聲,就怕嚇到了她。
唉,兩天下來,悶死他也。
但除此之外倒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因為她非但勤勞認真善良,對客人更是招呼得比他好上一百萬倍,月薪三萬請到這樣的員工也算是很夠本了。
「謝謝老闆。」她恭恭敬敬地朝他彎腰鞠躬。
「呃,戴小姐,我是說……春梨,你可以不用那麼拘束。」他抓了抓濃密的短髮,有點不自在。
「應該的,老闆。」戴春梨穿著半舊不新的小碎花洋裝,淳樸可人得一如六十年代的女學生。
只要看著她,陸豪傑就想點起一根新樂園香煙,頭上抹發油,身穿花襯衫外加寬口喇叭褲,蹺起二郎腿,遙想自己老媽年輕時候的那抹舊時台灣風情。
戴春梨的身影緩緩消失在店門口,雖然在夜色朦朧中,可是陸豪傑敏銳的雙耳輕易辨認出了那輛熟悉的法拉利低咆的引擎聲,就在轉彎不遠處。
嗯哼,他就知道某個傢伙不會那麼放心讓她自己走夜路回去,雖然那個傢伙一副冷酷無情的死樣子,好像稍微對人家假以辭色就會要了他的命似的。
「男人都是賤骨頭啊!」他心有所感,搖了搖頭,繼續吃著他的特製鰻魚便當。
張琦妙拎著沉甸甸的一袋書,懊惱地不知痛罵了自己幾百回。
不應該答應小B的,不應該幫這個忙的,就連她站在香雞排攤前等待老闆炸雞排的當兒,都還陷在理智和情感的拔河裡。
去?不去?不去?去?
不知怎地,她內心深處隱隱明白自己很怕再看見他,可是又有點想要再見到他……老天,還真是見鬼了!
她怎麼會想再看見那個高頭大馬的黑社會大哥?!
可是不管她怎麼想,手上越來越重的十幾本漫畫提醒著她,還是得面對殘酷的事實——還書。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撐著傘,硬著頭皮大步走進巷子裡。
在越下越大的雨勢中,「風起雲湧租書店」發亮的招牌就在不遠的前方,透出了溫暖的光芒。
還沒關。
張琦妙沒來由地鬆了一大口氣,莫名雀躍地加快腳步往前衝,也許是沖得太急、太快了,她就這樣一腳踩上門口被雨水淋濕的彩色歡迎磚,然後腳下一滑,整個人以溜冰皇后姿態俯衝進店裡,砰地一聲撞上櫃檯。
噢!她肺裡的空氣全被壓搾一空,胸部痛得她頓時飆淚。
「好……痛……」她小巧堅挺的三十四B啊!
她捂著劇痛難禁的胸口哀哀叫,原本拎著的漫畫甩出了老遠,塑膠袋肚破書流,一片慘不忍睹。
陸豪傑筷子上夾著的半片鰻魚尚未放進嘴裡,驚愕地望著這個忽自門外乒乒乓乓撞進來的小女人。
哎喲!是他手中「贓貨」的正牌主人。
他反應奇快,迅速將便當盒往抽屜裡一塞,然後半點良心不安也沒有地對著她關懷問:「你還好嗎?」
「我看起來……咳咳……像是還好嗎?」張琦妙不無哀怨地恨恨瞪了他一眼,嗚,胸部好痛。
他又是想笑又是不忍地扶起她,「可憐的孩子,你撞到哪裡了?一定痛斃了 吧?」
「撞到胸部……」她不假思索的回答,話一出口才驚覺到——「關你什麼事?」
「撞到胸部?」陸豪傑眼睛倏然一亮,想也不想伸手探向她陶前,輕柔呵護地揉了揉。
啊,觸手的柔軟彈性幾乎令他墜入銷魂蝕骨的天堂仙境,只是還來不及感受到?那滿把的香軟寧馨,臉頰已然著了火辣辣的一記巴掌。
「哇,為什麼打我?」他撫著左頰,一臉無辜。
「你、你這個大色狼!誰准你摸我胸部的?」她小臉紅成了熟透番茄,又羞又急又氣,雙臂死命護住胸前。
「我只是好意,怕你淤血。」他歎了口氣,感慨道:「這年頭,好人難做啊。」
「聽你在那邊唬爛,你哪裡是什麼好意?」她又是羞窘又是惱怒,可依然劇痛的胸口為什麼卻隱隱跳著害羞的悸動?
雖然只是短短幾秒鐘,他寬厚大手溫熱的碰觸卻奇異地烙印在她的肌膚上,隔著薄薄棉質襯衫,深深滲透進心口。
她受驚,她惱怒,可是為什麼她卻一點也不討厭?
跟在公車上遇到襲胸的變態狂不一樣,他的觸碰竟然令她感到一陣酥麻顫抖……
張琦妙被他的動作和自己的感覺嚇到了。
「女性的胸部是非常神聖偉大又脆弱的,一定要好好疼惜照顧才行。」他目光專注地凝視著她,「你現在還疼不疼?需不需要我送你去醫院照X光?怎麼不說話呢?糟了,是不是疼到說不出話了?」
她瞪著他,一時間被正經認真的他弄懵了,不知是該感動還是想笑。
他正經起來原來是這樣的,少了幾分浪拓的江湖味,卻多了種令人凜然崇拜的英挺嚴肅。
卜通、卜通、卜通……她想也不想驚慌地壓住左胸,不讓那莫名突生的心跳戚越來越失控。
「還是很痛嗎?」他眼裡的關切之色更深了。
「還……還好。」她訥訥道,不敢迎視他黑亮的眸光。
習慣了把他當成個高壯霸道的黑社會大哥,可是此刻面對他的溫和關懷,她反而更加難以招架。
他伸手溫柔地摸摸她的額頭,「真的不要緊嗎?」
她臉紅害羞的模樣好可愛,陸豪傑感覺到自己某種灼熱的騷動又被喚醒了。
「比較不痛了……」因為有比撞痛還要更強烈的感覺像香檳泡泡般冒出來,讓她臉紅紅,頭暈暈,不知為何呼吸有點不順。「謝謝你。」
他為什麼突然靠得她這麼近?粗獷性感的臉龐就距離她不到三公分,含笑勾人的眼神裡燃著壞壞的火焰。
他微微下移的視線,是盯著她的嘴唇嗎?
她屏住了呼吸,動也不敢動。
「不客氣。」他露齒一笑,突然挺直腰桿,轉移話題的問:「還書嗎?」
「還……」原來那股深深籠罩住她,教人臉紅心跳的誘惑氣息瞬間霧散,張琦妙眨了眨眼,突然有點不習慣地跌回現實,愣愣的問:「還什麼?」
「你不是來還書的嗎?」他修長手指指向一旁散落一地的漫畫書。「嘖嘖,小美女,你怎麼可以趁我不在的時候來租書呢?我還以為我們這麼熟了,你想租書應該會直接找上我的。」
「誰跟你很熟?」她又窘又氣,揣著不知名的失落感,懊惱地走過去把漫畫收撿起來。
啊娘喂呀!她剛剛還以為他就要吻她了……
大混蛋,既然沒有要吻人為何要湊得那麼近?把氣氛搞得這麼曖昧幹嘛?
張琦妙忿忿然的,也不曉得自己究竟在氣什麼,是氣他想吻她?還是氣他沒有吻她?
砰地一聲,她把十幾本漫畫重重放在櫃檯上。
「還你。」她扭頭就要走。
啊,果然又氣得蹦蹦跳了,真好玩。陸豪傑掩不住滿臉興味盎然。
「『今夜獵艷小親親』、『火辣女郎爆乳傳奇氣』……」他慢慢念出,滿臉驚異。「哇!小美女,沒想到你也喜歡看這類型的漫畫啊。」
張琦妙把跨出去的腳收回來,又蓋又惱地回頭吼道:「誰喜歡看那種下流的漫畫啊?那是我同事拜託我幫他還的,又不是我自己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