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的情況,根本沒有心思把時間擺在她身上,也明白她這是在對蘭陽王世子孫石玉提的要求,不是對他衛如靖,但他就是不悅,女人對男人提這種事,根本就是沒把那男人當一回事。
一個月前,他醒來已重生於孫石玉的軀體裡,孫石玉本就病弱,怕是真的病死了。
這一個月來,他由初時的無法置信到逐漸接受這副病貓身子,也清楚知道一個訊息——他竟然死了!
身為將士,沒有人敢說自己不會死,每一次與敵軍的交鋒都是一次生死搏鬥,哪怕是最勇猛的名將也難有不死之軀,但是他知道自己並非戰死的,那大月國淮城之戰於他,恍如囊中取物般簡單,他怎麼可能會戰死在微不足道的戰役中?
是他大意了,在無人注意時,有人近距離一箭貫穿他的心……
「怎麼樣?世子,考慮得如何?」杜福兮小心翼翼地開口,誰叫他臉色驟然像冰,眼裡還有無情的殺機,她只不過是提出了一個合情合理的要求,他有必要眼露殺機嗎?
「我同意。」他懶洋洋地說。他沒想到今天的新嫁娘是她,看她那青果子似的小身板,他也沒興趣。
重生後,他每日臥病在床,把苦澀難入口的湯藥當三餐吃,一開始只能用自行運氣調整氣息,幾日後氣息稍穩,他試著護住心脈,不讓這副軀體死去,如果不是他死命護住心脈,這副身子早做古了。
原就身子弱,今日還被侍衛架著去迎那沖喜的鬼親,折騰下來差點去見閻羅王。
過去他是知道蘭陽王世子的身子差,但不知竟差到這地步,因為他體內的脈象實在詭異,他懷疑這副身子並非天生體弱,而是體內久積毒素所致,至於是誰要害孫石玉,只能日後再查。
目前他能做的也僅僅只有如此而已,房裡隨時都有丫鬟婆子川流不息的伺候湯藥,王妃每天都會來看他,王爺也是隔三差五便會來一次,蓮姨娘更是衣不解帶的守在房裡,讓他一點運功的機會都沒有。
他需要一個幫忙的人,而眼前這個杜福兮絕對比那個見了他只會嚶嚶哭泣的蓮姨娘好得多,起碼在邊涼鎮他見過她的膽識,或許她能幫得上他。
「世子,你真的是很明理。」杜福兮一聽他同意就笑得闔不攏嘴。「那我出去拿布巾了。」
杜福兮打起簾子出去,再出一道門,一到外廳,竟是一堆人圍了上來,嚇了她一跳,她咚咚咚地退了三步。「你們是誰?」
兩個眉清目秀的丫鬟福了福身。「回世子妃的話,奴婢是采柳、憐蕊,是服侍世子漱洗更衣的。」
兩個樣貌出挑的丫鬟跟著福了福身。「奴婢是添香、迎梅,是服侍世子用膳的。」
另一個十八、九歲的丫鬟朝她施禮。「奴婢秋月,是服侍世子湯藥的,世子的湯藥不假他人之手,出事由奴婢一人承擔。」
接著又一個嬤嬤跳出來朝她施大禮,嗓門響亮,赤誠地說:「奴婢姓柳,是暖春閣的管事嬤嬤,世子妃有事便找奴婢,奴婢一定把世子妃的事辦妥,奴婢是世子的奶娘,對世子忠心耿耿,對世子妃也是忠的,世子妃可以信任奴婢。」
杜福兮聽得一陣頭暈,現在是什麼表達忠心的大會嗎?
她還沒消化完誰是誰,蓮姨娘便揮揮手讓她們都退下,像她才是女主人似的。
她看著杜福兮,柳眉深鎖,帶著渴盼希冀的探問:「世子醒著嗎?沒有找婢妾嗎?」
杜福兮搖頭。「他沒找你。」這什麼妾侍,不懂禮貌,對她這個世子妃也沒個稱呼。
「不可能……」蓮姨娘一臉的蒼白。「世子怎麼會沒找婢妾?世子醒了總要找婢妾的……」
杜福兮同情的看著她。「他真的沒找你。」他一直霸著床在運功啊小姐!
蓮姨娘咬著牙。「婢妾不信,婢妾自己進去問世子!」
她從杜福兮身旁越過,不管不顧的衝進了內室,看得杜福兮一陣錯愕。
這個女人真是……被騙大的嗎?怎麼不信她的話?
「世子妃——」
有人在叫她,是個熟悉的聲音,杜福兮轉身看到阿芷,她一陣心喜。「昨晚你睡在哪裡?鳳嬤嬤她們呢?」
昨兒個夜裡阿芷是跟著她過來暖春閣的,她被世子留下來之後,也不知道阿芷怎麼樣了,被世子折騰了一夜,她差點忘了。
阿芷一笑。「奴婢們都已經安置妥當了,嫁妝已進了庫房,柳嬤嬤分派了房間,世子妃的陪房也都安頓好了。」
杜福兮也笑道:「那就好,就知道你是個妥當的。」
阿芷向來把規矩掛在嘴邊,對於她這個主子的「不守規矩」最是頭疼,阿芷這性格入了王府倒好,一件件該歸位的事在她眼皮底下都照著來,不用她這個主子操心,她樂得輕鬆。
「奴婢剛瞧著燕喜嬤嬤在耳房裡坐著,想來是要來拿元帕……」
阿芷還沒說完,內室就傳來暴吼,「娘子!」
主僕兩人都嚇了一跳,阿芷忙道:「叫您呢!世子妃!」
杜福兮愣然的指指自己。「叫我?」
阿芷不安道:「世子好像很生氣,您快去瞧瞧!」
杜福兮忙轉回內室,布巾都還沒拿,他是急性子嗎?她才走沒一會兒,當她會飛啊……
一進內室,她又傻了,只見蓮姨娘伏在地上,哭得滿臉淚水。
「怎麼啦?」杜福兮很是不解。「發生什麼事了?」
蓮姨娘說要親口問問世子有沒有找她,自己巴巴的衝進來,怎麼一會兒工夫就倒在地上哭?
孫石玉一看到她,火氣更盛,吼問:「不是說過不許別人進來,為什麼讓這個女人進來?」他正在調養氣息,蓮姨娘卻突然衝進來,還撲到他身上,他不想自己運功身子發熱被她察覺,一掌揮開她。
「哦——」杜福兮拉長了音,還以為什麼大事呢!「蓮姨娘說不信你醒來沒找她,要親自問問你,你快告訴她吧,她不信我。」
孫石玉死死的咬著牙。「我管什麼人要問什麼鬼!我說不許任何人進來就是不許,把她拖出去!」
拖出去蓮姨娘整個人如雷轟頂般僵住。不可能……世子不可能這樣對待她……
「好啦!聽懂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鬼吼鬼叫啊?」杜福兮翻翻白眼,他的EQ好低。
她過去扶蓮姨娘,好言相勸,「都聽到了吧?我扶你出去,不然他真的會叫人進來拖走你。」
蓮姨娘心裡如尖錐在刺,她悲淒的抿著唇,一語不發的任由杜福兮扶起,走前又一步三回頭的看了孫石玉好幾眼,見他竟是撇頭不理自己,心一揪,淚又落了下來。
世子明明最是依賴她的,怎麼昨兒個娶妻之後就變了樣?待她如陌生人一般,叫她怎能不心痛?世子妃竟如此會吹枕頭風,只一夜就把世子迷得暈頭轉向,今後她該怎麼辦?
就這樣,日子過了半個月,孫石玉持續在夜裡起身運功,杜福兮也因為他要運功而無法睡。
前世她看過武俠劇,但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成為那護法之人,他說如果在運功時有人打擾,便會走火入魔,走火入魔這個武俠劇裡常見的詞令她不敢大意,因為劇裡走火入魔的下場都變得癲狂,她可不想他沒死卻成了瘋子,伺候瘋子可是比伺候病人痛苦一百倍啊。
不過,因為他這般日夜的跟她待在房裡,王府連「專房獨寵」的話都出來了,天知道她哪是受什麼寵啊,分明是受罪!
照理婚後隔日她這個新婦是要去向王爺、王妃和側妃敬茶的,但孫石玉不與她同去也不放人,王妃知道後也不意外,讓丫鬟來傳話說改日再敬無妨,他們現在是只要孫石玉活著就很高興了,繁文縟節已經不重要,就連燕喜嬤嬤沒取到元帕,王妃也很體諒,說他們小夫妻的房裡事,就由他們自己看著辦,一切都以孫石玉的身體為重,便是連回門也沒去,王妃還差了王府的陳總管親自去相府賠禮。
敢情王妃是以為因為孫石玉身子弱,所以無法與她那個,既然是自己兒子不行,也沒理由責怪媳婦?
想到這裡,她就想笑。前世她看過一項統計,男人最害怕的事第一名就是不行……
「笑夠了沒?笑夠了就過來幫爺擦身子。」床上的孫石玉眼光深幽的盯著她嬌顏上的笑容,心底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自成親以來,她便過著身兼他婢女和護衛的日子,他的體力無法承受沐浴的大工程,因此她必須為他擦拭身體,夜裡他要運功,她不能睡,必須醒著為他護法,以防他受到干擾走火入魔。
一般大家閨秀若遇到這種詭異的事,怕不老早哭哭啼啼回去娘家告狀,要不也會將他想成那種狎妓玩童有特殊癖好的人,才會逼著她整夜看著他光著上身運功。
然而她不但沒有被他嚇跑,沒有多問,還為他保守秘密,讓重生後的他第一次有了安心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