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不讓一絲哽咽逸出,卻止不住芳容上奔流的淚水,一顆顆地打濕他的衣襟。
淚眼凝著他彷彿只是睡去的面容,她彎下身,伏在他耳畔低道:「睜開眼啊,睜眼,再看我一眼,求求你……」別扔下我,別扔下我……
習慣了兩個人的熱鬧,教她如何再去面對一個人的冷清?戀上一個人,要花多久才能將他忘懷?只要想到再也見不到他,她簡直要陷入瘋狂,十二年前,她可以靠復仇的意志活下去,如今,難道還要再花另一個十二年去追殺封礎涯?可是……已經逝去的人,再也不會回來……
這世上會遇上什麼是我們無法控制的,但是卻可以選擇面對的方式,別老想著那些悲傷的事,樂觀一點,何必活得那麼不開心呢?
他曾皺著兩道濃眉對她這麼說,而她回答了什麼,已經記不清,雖將他的話聽入心,但已有的執著不是如此容易放開的,當她想珍惜兩人的感情,她想通應活在當下、放過自己時,他卻拋下她遠走,去到一個她無法到達的地方。
她一直沒有告訴他,自從兩人初次見面,她便喜歡上他那雙比翡翠更美麗清澈的眼,當他凝視她時,她的心,為他怦然心動。他爽朗一笑,她可以忘卻所有煩憂,她沒有告訴他,她多希望能像他一樣寬容地面對遭受的磨難。
闕掠影食指輕點他的挺鼻,喃聲道:「你真是一個差勁的殺手,難怪封礎涯要將你逐出『魈一門』。」如果今日兩人易地而處,浮光是不是能更快站起來?失去他牽引的手,她連方向都分不清。「我寧願……死在你的手下啊,浮光。」
這卻是我唯一辦不到的事。
耳畔響超他醇厚的嗓音,闕掠影一愣,望了眼浮光,水眸梭巡四周,除了天際微露的曙光外,什麼都沒有。
失望明顯地寫在她臉上,緩緩活動僵麻的四肢,她傾身,欲將他身上的銀針拔除。
鼻尖,嗅到一股暗香。
繫在頸上的五色縷忽然斷裂,翠色香囊滾落在身前,那是——
這株牡丹每三百年開一次花,吸取花氣所製成的藥丸不但能治百病,更能起死回生。
當年狐王所贈與的靈藥!
生死,有命。她曾如此說。
何不給他人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難道狐王早已預知此劫?闕掠影毫不遲疑地解開香囊,取出光華圓潤仿若一顆上好珍珠的藥丸,空氣裡瀰漫的香氣更濃,她撬開浮光的唇,將唯一的希望哺入他口中。
「醒來,醒來。」纖指扣上他的脈門,望著他仍是含笑的俊顏,闕掠影含淚乞求著,「浮光,我不能失去你。」
溫潤的光,由浮光腹內映出,緩緩包裹他全身,空氣中盈滿牡丹的馨香,纏綿的樂音若有似無地在風中傳唱。
柔荑執起他的手緊握,想給他一些溫暖,想給自己支持下去的力量。「陪在我身邊,不要每回都這麼短暫,留在我身邊,一輩子。」
他帶笑的聲音彷彿在身畔響起,她似乎能見到他朝她淘氣的眨眨眼——就允妳,一輩子,就算妳煩了、膩了也不分離,咱們就這麼說定了,不能反悔的喔。
包圍浮光的光芒乍斂,她驚異地看著他蒼白的唇緩緩有了血色,脈門幾不可測地跳動一下、一下,又一下……
她的喜悅還來不及反應,雜沓而至的兩道身影抑住她未出口的話語。
「臭浮光!你跑那麼快做啥?會輕功了不起啊。」上官凌氣喘吁吁地勾住段風的臂彎,邊順氣邊抱怨,看清躺在地上浮光的模樣後要笑不笑的。「怎麼?練習當針包啊。」全身上下的針少說也有近百支吧。
詭異的是,他插針的動作未免太快!
一個時辰前,她和段風坐在客棧屋頂,一面大啖美食、欣賞煙花綵燈,一面談情說愛時,浮光這個不速之客就這麼大剌剌的闖進兩人世界,任憑她明示暗示就是不離開,可惡,他不知道打擾人家的好事會被馬踹嗎?
天快亮時突然說走就走,怎麼可以這麼簡單放過他!她當下扯了段風追來。
只是……自浮光出現後段風就保護性的緊緊環著她,更以令人費解的眼光看她,且從頭到尾皆未和浮光說上隻字片語,依上回在「魈一門」碰面的經驗,遇到浮光硬搗蛋的情況段風早出手教訓了……這到底是為什麼咧?真是個謎啊。
闕掠影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那名與她神似的男裝麗人……
「若兒?!」
上官凌這才注意到除了浮光外還有一人,先是一愣,隨即試探性的喚道;「珞兒姊姊?」
見她點頭,上官凌立刻撲上前,狠狠抱住闕掠影,又叫又笑的嚷道:「我找到妳了!」
「妳真是若兒?」闕掠影細細地看著將她緊緊摟抱的女子,十二年過去,若兒的身形較她更為高挑,眉宇間充滿英氣和自信,不再是那個黏她黏得緊的小妹妹。
「姊妹分離多年重相聚,想必有許多話要說。」清清嗓,神色古怪的段風指了指躺在草地上的浮光。「這個,不用管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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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我的姊夫啊……雖然稍嫌不夠格,但姊姊喜歡你,算了!」
再次睜開眼,沒有心愛女子的軟玉溫香,只有一張相似的芙顏似笑非笑的瞅著他——真失望!
「醒了就先喝藥。」上官凌粗手粗腳地墊高浮光的身子,不理會他的痛吟,自顧自地完成餵藥前的準備工作。
「珞兒呢?」真不溫柔,他要求換人。
「喝藥!」上官凌重申她的職責,沒費事的用湯匙,趁他張口時藥碗直接抵上他的唇,順便堵住他的抗議。
差點被苦藥嗆死的浮光,努力吞嚥散發嚇死人的怪味、像燉煮十斤黃連的湯藥,皺起一張俊臉,感覺胃狠狠地抽疼起來。
好不容易灌完讓他暫時想將味覺丟棄的苦藥,浮光可憐兮兮地望向上官凌,要求著:「糖……」
「要糖嗎?」上官凌從袖袋中掏出一顆甜甜的糖飴在他眼前晃了晃,瞧他垂涎的點頭後開心一笑,快速將糖飴丟入口中,朝他咧出一口白牙,吐出三個字;「偏、不、給。」
「……小氣。」兩年前的苦藥地獄在腦中喚醒,珞兒果真是蒼的得意門生,開出的苦藥有過之而無不及。
看夠浮光猛吐舌頭的好笑模樣,上官凌正色道:「你能夠一輩子對她好,只愛她一個人嗎?」這些日子,姊姊為了看顧他,幾乎未合眼,若不是用情已深,就算是大夫也不會這麼仿的。
浮光審視她眼中的認真,知道上官凌所指的「她」是誰,他肯定的頷首。「能。」
「很好。」上官凌笑逐顏開,豪氣地拍上他的胸口。「記住你的話,如果你讓她不幸,我會要你很、好、看!」
「唔……」好個小妮子,哪邊不拍盡挑他的痛處拍!浮光悶哼,俊臉霎時扭曲,瞪著那張與心上人相似的容貌,咬牙切齒道:「我會記得。」
「對了!」上官凌狀似不經意的問道:「燈會那一日,你是怎麼找上我們的?」
「燈會?沒有啊。」她是在說夢話嗎?他被封礎涯打到差點沒命,哪有法子去找她啊,更何況他根本不知她身在何處。
她那日看到的浮光究竟是……上官凌起了一陣雞皮疙瘩,身子大大抖了兩下,決定不去深究這件事。
「醒了嗎?」闕掠影推門而入,一臉無奈的段風跟在她身後。
「醒了,醒了,藥我也餵好了喔。」上官凌開開心心地蹦到姊姊跟前邀功,「這傢伙的復原力比野生動物強,沒什麼好擔心的啦。」
「我看看。」闕掠影對妹妹溫婉一笑,任上官凌在她身邊撒嬌。
浮光倒抽口氣,強烈抗議道:「不公平!」瞧瞧,上官凌的手放在哪裡!她的頭放在哪裡!她的身體碰珞兒哪裡啊!臭小妮子,比惡小姑更難纏,比打鴛鴦的棒子更可惡,他家珞兒的豆腐都快被她吃光了!他雖然是個心胸寬大的男人,卻也懂得「記仇」兩字怎麼寫,上官凌,這筆帳他記下了。
「哪裡疼?」纖指扣上他脈門,見他翠眸中有她,闕掠影一顆懸著的心好不容易放下。
扁扁嘴,浮光一副委委屈屈的小媳婦模樣。「胃疼。」被藥汁苦的。「胸口疼。」被封礎涯傷在先,又遭上官凌重創在後。「心也好疼。」他家珞兒好不容易露出的笑竟是對自個兒妹妹,恨啊!
上官凌殷切的笑著,只是在瞟向浮光時多了一抹狠意。「珞兒姊姊,這兒有我就行了,妳去歇息吧。」好個浮光,竟敢告狀,咱們走著瞧!
「凌!」段風沒好氣地把上官凌摟入懷,像抱三歲孩子似的讓她半坐在臂上,這小妮子玩心一起總沒個分寸。
「哎呀,你幹嘛啦?」見段風就要把她帶出房,上官凌硬扳住門框不鬆手,姊妹倆好不容易才相聚,那個以後會霸住姊姊的臭男人,叫他哪邊涼快哪邊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