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要分道揚鑣。」她與蒼往東,他往西,兩個方向,兩條道路,兩種不同的人生。
「你真要回師門?」既然他提了,她這麼問也不算腧矩。
「是啊。」他咧開笑容。
他笑得好虛假,闕掠影在心中評道。
「在『魈一門』,你過得好嗎?」
「不賴。」有任務時砍砍人頭,沒任務時連睡三天三夜窩著當廢柴也沒人管,收入頗豐,挺愜意的。
「不想笑時就別笑。」那張笑臉,明明燦爛得可以,但在她眼裡卻比哭還難看。
浮光一愣。「沒啊。」太久了,笑已成了他的保護色,他忘了不笑時該有什麼反應,只是他沒想到第一個看穿的竟會是她。
「連在我面前也不能放鬆嗎?」口中吐露的直接話語令她一驚。太超過了,這已超過醫者與病患的隋分。
他撫著下巴,不正經地回道:「不覺得我笑起來俊帥十倍不止嗎?怎麼樣,有沒有稍微心動?」
「沒有。」她會對他虛假的笑感到不悅,為什麼?她不願深思其中的含意,乾脆起身。「累了,早些歇息。」
他突然擒住她的皓腕。「每當牡丹花開時,我會在芙蓉城中的悅來樓留信,但何時找著人我無法預知。」
「我明白。」她頷首。這些年來隨著蒼四處雲遊的她打聽不到任何消息,浮光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輕易的找到。看著他仍不放的大掌,她挑眉問:「這有事?」
沒事,只是他還不想放,他想拐走她,他想獨佔她,他想讓她屬於他,他想……帶著她遠走天涯,但,這樣的日子不會是她要的。
浮光起身,翠眸醉人地鎖著她的,傾身在她耳畔低道:「在我離開之前,可以開開心心地笑一個給我看嗎?」
「為什麼?」他低醇的聲音帶有曉力,她的身子從被擒住的皓腕開始微微發熱。
「我從未見妳開懷笑過。」上回的笑太短暫了,不夠他回味,他需要更多的記憶,能讓他度過下一個十年。
她想也沒想的駁回。「沒事亂笑豈不像個呆子?」
他一臉的理所當然。「不會啊,我就常這樣。」
「……辦不到。」強人所難。
浮光一臉的失望,學小九尾狐的絕招,雙眸染上濕潤,哀哀切切地直瞅著她。
賴皮!闕掠影不自覺的往後退一步,明明知道他是裝的,她就是沒辦法對這樣的一張臉疾言厲色,深吸口氣,硬聲道:「辦不到就是辦不到。」
浮光嘟嘴輕嚷:「小氣!」隨即翠眸一轉,高高興興地拉著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頰。「那麼,當作練習,下回見到我時一定要笑給我看喔。」
她雙手開始發燙,卻抽也抽不回,只好回了句:「再說。」
「好無情喔。」他泫然欲泣。
「我可以進房休息了嗎?」熟悉的火氣又被他惹起來,他現在已不算是她的病人,足以讓她大展拳腳個盡興。
浮光迅如閃電地各在她左右手心烙下一吻,在她發作前趕緊鬆開,一溜煙走進房,再探首好心情地和她道晚安。「珞兒,早些睡。」見她兩頰襲上兩朵罕見的紅雲,他笑得像只偷吃腥的貓兒,緩緩關上房門。
望著他合上的房門,他明明印在掌心的吻,卻好似烙在她心頭,讓她的胸口有絲甜意,他喚她名字時的神情、他佻達的笑意、他拂在她耳畔的氣息……明白自己驀然的心動後,他的一舉一動讓她心頭沒來由的柔軟,心跳不已。明明是個無法留住的人,這道醉人的陽光,雖然照進她的生命,卻也只是留下一道深深的影子罷了。
闕掠影收回目光,明媚動人的水眸黯下,吹熄小廳的燭火,步入為她預留的房中。
躺在床上將兩人的互動聽得仔細的蒼玄,低低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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險險地閃過一道疾影,就見一片被貫注內力的青葉嵌在頭側的樹幹之中,入木三分。
乖乖!君上昂怪叫:「浮光,你是這麼招待老相好的?好歹咱們半年多不見,禮數真不周到!」
「喔,是嗎?」浮光隨手抓下一把樹葉,非常有誠意的從善如流,打算好好盡一下禮數滿足他。
「慢、慢、慢!」眼見苗頭不對的君上昂小心翼翼地抬起一掌問:「你心情不好?」
心情惡劣到極點的浮光扯出陽光般的朗笑,一字一頓的道:「很、不、好。」
很懂得見風轉舵的君上昂大大地點頭,揮揮手。「行,改日再找你。」他才不沾晦氣。
「找我何事?」浮光慢條斯理地跟在他身後。
君上昂小心打量他的神色。「心情好了?」
他笑著搖首,答得很直接:「不。」是更惡劣。
和浮光交手幾年的君上昂,憑著老道的經驗,繼續往前疾行。「不說。」
「說嘛,說嘛。」浮光輕鬆自在的神態就像在散步。
「誰惹你了?」甩不掉人的君上昂乾脆停下腳步,坐在大石上歇歇腿。
冷笑幾聲,腦中不斷浮現的倩影搔動他的心緒;浮光半真半假地答道:「女人。」明明才分別幾日,他想念她,非常、非常想。
「女人?」君上昂嘖嘖有聲地瞧著眼前的老相好兼死對頭。「你發春?」
「好說。」講得真難聽。
「哪家的女人?」君上昂兩眼賊兮兮地朝他身上溜啊溜。「不會是……無相家的吧。」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你跟了我多久?」
「不久。」君上昂攤攤手。「接到消息才剛要上棲雲山就遇上你……」他上上下下、前後左右仔細地打量眼前的笑臉大貓。「你拐走的是無相家二小姐?還是三小姐?或者是兩個都拐了?據說兩位小姐都是只應天上有的美人兒,借一個瞧瞧如何?」
浮光拋了個媚眼,「你說呢?」
「我說……」瞧他的反應,心中有底的君上昂喪氣地低下頭。「兩個都不是。」
「聰明。」不愧當了多年的跟屁蟲。
君上昂抓頭低喃:「真不是你?那還有誰能無聲無息地自無相山莊拐人?」
「無相山莊有人失蹤?」會是白曦月做的?浮光直覺搖首,那小子連點人味也沒,像個完美的殺人傀儡,毫無感情,何況他沒理由做此等拐人的行徑。
「老莊主掛了,兩位小姐失蹤,卻都算到我六扇門的差事上。」君上昂一個頭兩個大地抱著頭在原地蹦蹦跳跳。「找麻煩嘛。」
「無相老頭的事歸我『魈一門』。」浮光好心地拍拍他的肩,「那兩個女人,你自個兒慢慢找吧。」
「那女人究竟是誰?」君上昂狡黠地繞回原來話題,邪惡地瞄著浮光,嘿嘿,他不會是看上棲雲山上哪個道觀修行中的小道姑吧?
「你想和紅袖姑娘搶生意嗎?」小道消息探得那麼清楚,改行和未婚妻婦唱夫隨,當個武林探子不也挺好。
「好端端的,提她做啥?」君上昂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小心地東看西看。
「還在躲她?」他跑不累啊。
「不問就不問嘛。」君上昂嘟囔。「別再提那個名字了。」免得他頭疼。
瞥了眼陷入自怨自艾情緒的君上昂,浮光心情大好,以指戳戳他,「找我貴幹?」
他們倆的情誼挺詭異的,一個是京兆六扇門走路有風的總捕頭,一個是「魈一門」旗下神出鬼沒的頂尖殺手,明明是正邪不兩立的死對頭,但只要彼此不礙誰的事,見面倒還能聊上個兩句。
「關於『魈一門』門主交替之事……」君上昂期期艾艾地開口。
「消息真快!」浮光吹了聲口哨。「紅袖姑娘為了你,當真是連命都不要了。」連他這個門中之人都才知道不久,斐紅袖為了心上人竟連這種消息都弄得上手。
「不是叫你別提那個名字了嗎?」君上昂臉紅的咕噥。「繼任『隱嵐堂』的是誰?」
浮光繞高兩眉,「紅袖姑娘沒告訴你?」
「唯有這個她不肯說。」君上昂臉上的熱度持續上升。
瞧他的臉這麼紅,肯定是要付出額外的代價吧。「想知道本門內務?你要付出的代價是?」
「你要坑我?」君上昂猛然抬頭,看向笑得一臉欠扁的浮光。
「明明都猜出答案了卻還要問。」這種笨蛋不坑坑誰啊。
「是嗎……」君上昂苦笑。「真是他啊。」
「我說你啊,」瞄到不遠處小心地追著兩人來的纖影,浮光拍拍他的肩。「到手的幸福不掌握,會飛走喔。」
「不是說別提她了嗎?」他的臉又紅了。
「好,那說別的。十年前的京兆闕家血案是否有什麼民間不知的消息?」
君上昂回復正常,目光閃了閃。「你為什麼想知道?」
「好奇。」在他再問之前,浮光不疾不徐地堵住他的問題。「這是你剛才問題的代價。」
禮尚往來的默契讓君上昂發作不得,撇撇唇道;「犯下當年血案的百錐寨全員和闕家莊的前任管事,在案發三日後被發現死在寨中,根據仵作的驗屍報告,他們全是飲下毒酒被毒死的,且劫來的財物全數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