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主?哼!」封礎涯輕蔑的撤撇唇。「這種來得太容易的東西,還真是讓人覺得無趣至極啊。」
浮光單足點地,維持跪拜禮的姿勢,不動分毫。
無聊地瞧著他的反應,封礎涯揮揮手,「得了,以後還是叫我少主吧,誰要『門主』這個老氣又難聽的詞兒?」
浮光繼續以不變應萬變。「是。」
封礎涯徐徐攤開折扇,原先邪魅的氣息被舉手投足間的貴氣所取代,攀了朵園中早開的花朵,嗅著它的清香。
「『隱嵐堂』由段風接任,你和白曦月接任左、右護法,繼任大典在一個月後,至於這段時間,你想做什麼,隨你。」
「屬下定會守時。」浮光沉聲道。
拍拍他的肩膀,封礎涯露出一抹詭笑。「好好珍惜吧,回門後,可有得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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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生?」
闕掠影有些沒好氣地看著眼前兩對一模一樣無辜盯著她的眼眸,頷首。
「小傢伙想回家嗎?」浮光眼眸半垂,瞧著又鑽進他懷中的小九尾狐。莫怪在蒼一早往無相山莊別苑去時,她會以無相老頭情況穩定為由,提議到續情峰底採藥。
小九尾狐偏首,瞅著浮光好一會兒,撒嬌地叫了聲,鑽進他衣中。
浮光笑著拍拍牠,「妳知道該往哪兒走嗎?」
闕掠彭搖首,「不知,只是依狐兒的習性,母狐不會讓甫能離洞的小狐離洞太遠。」
她邊說邊撩開濃密的樹叢,依著記憶,往發現浮光的湖畔走去;湖的另一邊是更濃密的茂林,或許會有斬獲。
「是嗎?」他與小傢伙的傷已痊癒,她和蒼沒理由在棲雲山繼續住下……將小九尾狐送回巢穴後,接下來就是他了吧,浮光含諷地笑著。
好夢終究會醒,終於到曲終人散的時刻了嗎?
他撫著小九尾狐的手勢極其輕柔,很難想像有無數的生命喪生在那雙溫柔大手下,闕掠影看著他若有所思的翠眸,「你捨不得?」
知道她所指,浮光露出柔和的表情。「嗯,牠是和我相處時間最長的小傢伙。」
「你沒養過寵物?」瞧他寵小九尾狐就像個寵孩子的老爹,感覺他是個極愛護小動物的人,牠能在短時間內康復,他功不可沒。「為什麼?」
浮光露出苦笑。這該怎麼說,在流落街頭的他被少主撿回「魈一門」後,他就沒了平常人所擁有的自由——擁有心愛之物的自由,任何讓他有眷戀的物品,半件都無法留下。久而久之,他的生命中,只剩下訓練、任務和忠誠,他以為他早已喪失的柔情、愛憐,卻在遇上這名女子時,開始復甦、萌芽。
他看向她,反問:「難道妳就捨得?」
在他直率的目光下,闕掠影頓了下,才面無表情道:「緣分已盡,沒什麼好捨不得。」
「為什麼不說離開棲雲山,如無相猛之輩的人多如過江之鯽,正因妳深知人性的貪婪,若讓小傢伙繼續跟著會有生命危險,所以妳不得不放手呢?」她對小傢伙的疼寵可不比他少,凡事淡然的她,只有在面對牠時,她的眼中才有暖意。
「沒有什麼好說的。」她本不該將牠帶出續情峰,若不是浮光生命垂危,若不是當日天色已暗仍未見母狐,她是萬萬不會讓小九尾狐跟在身邊的。
浮光堅決地咬著話題不放。「妳為何不為牠取名?」
「不為什麼。」她停下步子,瞇細一雙明眸。「你在審問我?」
他扣住她的柔荑,微一使勁將她擒入懷中,彎下身,在她耳畔輕喃:「因為妳害怕,取了名字就等於有了感情,妳害怕分離,所以讓自己先舍下,不是嗎?」
「無聊!」他的氣息拂在她的頸項,帶來某種不知名的燥熱,她昂首與他對視,冷冷開口,「放開。」
浮光如她所願地放手,賴皮一笑,雙手大張,再度將她緊鎖在懷,蝶似地吻吮住她的耳垂,低笑。「妳怕嗎?」
被兩人貼合的身子擠得難受的小九尾狐探首抱怨地叫了聲,一骨碌地躍下地,瞧見兩人的模樣,牠挑了個好位置,很是好奇地細細端詳。
推不開也震不開他,闕掠影寒聲問:「怕什麼?」
「怕身邊的人如妳的親人一般丟下妳,所以,妳寧願在被舍下前先離開。」他熾熱的唇移到她的頸項,印下了一連串的細吻。「膽、小、鬼!」
闕掠影渾身一震,忍無可忍地揚掌運勁將他拍開,向來淡然的芙顏上有著紅雲及憤怒。「你還說你不知道?騙子。」他明明還記得兩人的初遇。
「膽小鬼和騙子?」他呵呵直笑。「咱們半斤八兩。」
「挖人瘡疤很愉快嗎?」她恨恨地瞪著他嘻笑的俊臉,與他的笑意相反,那雙透視人心的翠眸卻是無比認真,連蒼都不曉的多年心事被他毫不留情的攤開,收藏太久的脆弱遭他挖出,瑩眸違背意識地淌下一滴滴珠淚,她胡亂地抹去,忍不住顫抖,低叫;「恩情已償,滾!」
啊、啊,竟把她惹哭了!小九尾狐著急地繞著闕掠影打轉,責怪地看向他。
浮光沒轍地搔搔頭,撕下袖子的一角,遞過去。「別哭嘛,我不是有意弄哭妳的,我只是……希望妳別被過去所纏;別凡事都不在乎,能夠更貪心一些。」
望著眼前墨綠色的碎布,十年前的時光好似倒回到她眼前,闕掠影靜靜瞅著他有些無措的俊臉,聲如蚊蚋,「世上有我也好,無我也好,沒有人在乎。」
「啊?」她是這麼想的嗎?「我呢?妳把我當死人?還是不當人看?」浮光一手叉腰,一手乾脆為她拭起頰邊的淚,凶巴巴的訓她。「說什麼沒有人在乎,至少我在乎。」
「為什麼?」她愣愣地接口,任他拭去不斷湧出的淚。
面對身前的淚顏,浮光衝動地吼出心衷:「因為我——」喜歡妳!
望進他認真的眼中,她芳心一跳,直覺偏首躲開他拭淚的手。
他攫住她的雙肩,不顧她的掙扎,纏綿地印上她顫抖的紅唇,封住她所有的否定與拒絕,直到快喘不過氣他才結束這個吻。
「不要逃,不要躲,從來不是沒人在乎妳,而是妳一察覺到別人的關心就縮回自己的世界,告訴自己,世上沒人能令妳牽掛。」
闕掠影無法直視他眼裡過於赤裸裸的情意,偏過芳頰。「……放手。」
他欣賞她有些紅腫的唇,忍住再次糾纏的慾望,抑制滿腔即將潰堤的情潮,如她所願地放開她,彎下身問向看戲看得意猶未盡的小九尾狐:「你還記得回家的路嗎?」
小九尾狐瞧瞧他,再看看闕掠影,乖巧地點了點頭,往前躍了幾步。
「走吧。」他半強迫地牽起她的手,跟在小九尾狐身後。
纖手撫著仍有他氣息的唇……除了內心遭人看穿的不安外,他的吻,她竟不討厭。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侵入她生命的?她低覷著兩人緊握的手,感受到如目光般溫暖的體溫從他那端傳來,仰首凝視著他走在身前的頎長身形,彷彿能為她擋下風雨,她有種錯覺,兩人是一對遺世獨立的愛侶,只要手不放,就能這樣走到海角天涯……
闕掠影不打破兩人間的親暱,放任自己暫時沉淪,儘管她知道——
他們的分別,已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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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湖畔的小路走進茂林,小九尾狐在離兩人五步前的距離領路,一路上,各懷心事的兩人未再開口。
愈往茂林深處走,日光愈被濃密的巨木所遮蔽,奇異地飄來一陣濃霧,不一會兒密林即被濃霧所籠罩,視線所及皆是一片白茫,浮光驟感不對地停下腳步,將闕掠影緊護在身後。
「怎麼了?」小九尾狐跳至她懷中,感覺到浮光的警戒。
「野獸的氣息。」雖沒有殺氣,但猛獸才有的壓迫感讓他不敢輕忽。
闕掠影思忖一會兒,才想先退出這片林子再做打算,懷中的小九尾狐突地一躍而下,往大霧中跑去。
「等等!」她才追出幾步,便被浮光拉回身側。
「牠——」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急急地想催促他。
「此行不正是要讓牠回歸來處嗎?」感覺她身子一僵,浮光摟她入懷,柔聲道:「小傢伙聰明得很,牠既是自個兒過去,那只獸必定是牠的親人無疑。」
她悶聲道:「我知道。」只是,沒想到,分離來得這麼突然,快到連聲珍重都來不及說。
「回去吧。」
「嗯。」她戀戀地看了眼前方看不清的道路。
浮光全神貫注,步步小心地往來時路行去。方才巨大的壓迫感減輕了,卻增加其他獸類的存在感,數量有增多的趨勢,闕掠影的武功雖屬上乘,但她畢竟不是在刀光劍影下討生活的人,這種動物本能的直覺,他反而更精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