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廷儒呢?他扮演什麼角色?」
她故作驚訝地看著他。「你不是認定他是「飛鷹」嗎?」
「那是之前,但我知道他也很重要。」
「是的,他當然重要。」婉兒承認道:「他是泉州城著名的富商和地主。有很高的名望,百姓都信服他,我的夥伴大多是他的家僕或屬下,因此他提供地方給我們眾會,也說明我們傳遞消息,如果沒有他,我們什麼都做不成。」
「他喜歡你,想娶你做他的三夫人。」他平靜地陳述。
婉兒臉紅了,那嬌艷的紅在銀白色的月光下尤其動人,郭逸海的視線無法離開那逐漸散至頸項的紅彩。
「那是他一廂情願。」她垂下頭說。
「那我呢?我也想娶你做我唯一的夫人,這是一廂情願嗎?」
她猛地抬起頭來,臉上的紅暈仍在,身子卻繃得筆直,雙眼圓睜地瞪著他。
他拉她坐下。「閉上你漂亮的眼睛,不要那樣瞪著我看,我不過是重複我們兩年前的約定,你那樣子,好像我突然變成三頭六臂的怪物似的。」
「那得怪你,是你突然轉了話題,嚇我一跳。」
「我已經說過「山盟海誓是要被遵守的」,你不會以為我只是隨便說說吧?」
她看著他,不由激動地問:「知道我是「飛鷹」,你還願意娶我嗎?」
「是的,我要把你牢牢地綁在身邊,讓你為我生一群孩子,讓你不再有時間做飛俠,到處去冒險。」他嘴角掛著算計的笑紋,眉毛得意地揚起。
她驚訝地瞪著他,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你不是認真的。」
「我當然是認真的。」
她被激怒了,忽地站起身來。「我愛你!從十六歲起,就夢想能嫁給你,我願為你生育孩子,終生陪伴你,可是除非你愛我,否則我不會嫁給你!」
說完,她大步走下山去。他竟敢為了保護她而娶她,她絕不會讓他得逞!
難怪重逢後這幾天,他對她時冷時熱,動不動發脾氣,原來他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喜歡她、愛她的郭逸海,他變了,他讓她失望!
猛然間,她的身子被拖回,並狠狠地撞進一副堅硬的胸膛。
顧不上碰痛了額頭的傷,她怒罵道:「你聽不懂嗎?我不嫁給你!」
「你別無選擇!」他胸有成竹地說。
第9章(1)
婉兒屹立在崎嶇陡峭的山崖上,焦慮的目光注視著前方的海灘。
小徑的一端連著衛所,另一端通往她的秘河。
不久後,一個男子出現在岩石下方,輕嘯一聲,對她雙臂交叉舉了兩下,她立刻發出柔和的歐鳴,並向他揮揮手,那男人隨即消失在海灘上。
太好啦,信已送到!她安心地跳下岩石,沿著小徑向衛所走去。
下午在集市上,一個認識她的外島漁民找到她,說有幾艘倭寇戰船在古浪灘附近出現。她立刻派人向官府和藍莊報信,剛才那人就是她派去官府報信的。
這是個重要情報,她本想親自告訴郭逸海,可是想到這幾天都沒看到他,而且他那天也說得很明白,不許她再以「飛鷹」的身份活動,因此她不想激怒他,弄得兩人之間關係緊張,才派信得過的人去報信,希望他會有所防備。
唉,逸海,你到底在想什麼?
看著寂靜的山林,她輕聲歎息,真的搞不懂他為何宣稱要娶她,之後又再也不理她?難道他那樣做是想侮辱她?還是為了表達對她的不信任?
她已經明確地告訴他,她愛他,願意為他生育孩子並陪伴他,可他竟對此沒有什麼反應,難道他不再愛她,不再喜歡她了嗎?
這幾天,她有很多次想去找他問個清楚,可是又怕聽到肯定的回答。
另外,她也想知道他打算如何處置藍大哥和「飛鷹」。
這幾天藍莊所有的人,包括藍大哥在內都人心惶惶。雖然自正德年起,朝廷的海禁略有放鬆,但仍嚴禁私造雙桅大船出海貿易。因此,他們很擔心郭逸海會緊揪住他們不放。
帶著難解的憂慮和疑問,她走進了衛所。
本想像往日那樣沿著迴廊轉入後院,但看到郭逸海和父親及幾位軍官,正在中庭石桌邊說話,個個臉色沉重,她立刻想到自己的報信起了作用。
懷著好奇和關切,她在屋簷的陰影不停下腳步。靠著廊柱傾聽。
「倭寇活動頻繁,與永寧灣戰事有關,我們必須清理河道,掃清倭船,然後守住這裡、這裡,還有這個岬角……」
郭逸海身體微微前傾,正就著桌上的燈燭,指著海圖說話,這是自三天前的晚上,他突兀地宣佈要娶她後,她第一次見到他。
月光和燈光在他臉上投注了艨朧的光影,讓他顯得格外高大英挺。她癡迷地注視著他,儘管他這幾天來對她的態度讓她生氣,可她仍然深愛著他。
忽然,一個聲音將她混亂的思緒打斷,把她的注意力拉回院裡的石桌前。
「那樣太被動,卑職認為我方戰船該主動出擊,將倭寇逐出海,在海上收拾他們!」一個將軍粗聲大氣地說。
「正是。」她父親也表達了意見。「拒其於萬里之外,方可保四方安寧。」
當即又有人附和。但郭逸海仍凝眉沉思,看起來不太贊同。
「倭船以速度見長,逐之末盡,去而復來,此法不妥!」沒有細思,這話便從她嘴裡脫口而出,她緩緩從廊下走出。
看到她,崔指揮使臉色一沉。「婉兒,這是軍事會議,你插什麼嘴?回去!」
聽到父親的喝斥,她頓然醒悟自己不小心將這裡的討論,當成了她的「飛鷹」密會,不由大感尷尬。她想離開,可是想到剛才聽到的錯誤建議,她又希望給父親一個忠告。
「讓她說完!」郭逸海低沉地說,並轉向婉兒。「把你的想法說清楚吧。」
崔大人本來還想反對,但見郭逸海面色不豫,只好沉默不語,將目光盯在女兒臉上。「郭將軍讓你說,你就說吧,但此乃軍務大事,休得胡言!」
郭逸海很不滿他對婉兒的態度,但隱忍未發,側身讓婉兒走近,提示道:「我們在討論如何佈防以抗倭,若有什麼看法,你儘管說。」
婉兒點點頭,暗自感謝他對她的支持。
她看看海圖,說:「倭賊來犯多以戰船隨行,船型細長,移動靈活,殺掠搶劫後急速離去。因此如果逐敵於海上,我朝戰船難敵其速。而且泉州灣多礁石岬角,靈活輕快的敵船容易循狹道而去,所以如果想要消滅倭寇,尾隨追逐斷不能成。」
「婉兒小姐的說法有理,但若不能追逐,該如何擒之滅之?」一位將軍質疑。
崔大人臉上的怒意終於消失,詫異的目光掃了女兒一眼,平板地說:「水師可在沿海包圍他們,誘敵深入,像捕魚般將其盡收網中。」
聽到父親的話,婉兒感到既驚訝又開心,這是父親第一次接受她的意見。儘管他沒有明確地說出來,但她已經很滿足了。
郭逸海也在這時給予了肯定。「沒錯,婉兒的建議很好。我剛才說清掃河道,掃除倭船,就是要斷其援軍和退路;在這幾個地方部署戰船,則是為了包圍他們,一旦倭寇進入,即四方合圍,讓其退無可退。」
「如此,咱們的弓弩兵也可以派上用場了。」
「海上之戰無他術,大船勝小船,大銑勝小銑。倭寇與我們相比,除了船速快之外,別無其他,反而我們有大船,有大銑,所以此法可行!」
聽到各位將軍的意見漸趨統一,話題轉向具體用兵的細節時,婉兒知道自己該退下了。
她悄悄沿著黑暗的走廊返回後院,心裡充滿了快樂。
這個戰術是她帶著同伴們與倭賊周旋時逐漸形成的,可惜可用的漁船和兵器有限,她無法付諸行動,而今有宮府的大船火炮,她相信這個戰術一定能奏效。
夜裡,婉兒忽然清醒過來。
床幃大開,可她分明記得入睡前,翠雲把它放下了。
難道是翠雲進來了?「翠——」
「別喊。」身邊垂疊的床幃邊,突然伸出一雙有力的臂膀,將她抱住。
熟悉低沉的聲音令她欣喜,她回抱著他,將他高大的身軀拉坐在床上。
「逸海,這麼晚了,你為何還沒睡,跑到這裡來?」她驚訝地問,從窗外的月色看來,此刻應該己過了三更。
「睡不著,想來看看你。」他親吻她的面頰,聲音顯得模糊。
「如果知道你想看我,我會不睡覺,等著你。」她撫摸著他輪廓分明的面龐。
「不必那樣,我不想打擾你休息。」
「沒關係,就算我睡著了,夢裡也全是你。」
「真的嗎?」他凝視著她含情脈脈的眼眸,意志承受著艱難的考驗。
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該來看她,可他無法克制想見她一面的強烈衝動。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知道他該離開,可他的雙足彷彿被釘在了這裡。
當她依偎在他懷裡,他知道自己絕不能撫摸她,無奈他的雙手自有其意識,摟在她纖細的腰上,撫過柔軟的背脊,攀上細緻的頸項,探入了她濃密的長髮中。他警告自己不能親她,但他的心引導著他的嘴,尋找著渴望的路徑,直抵她甜蜜的櫻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