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他顏色淡淡,常令她失神的眸心,她輕輕倒抽一口氣,鼓足勇氣無畏的回視,「我們不是初次見面,我……從十八歲開始喜歡你,已經很久了!」
范偉倫靠近的腳步停頓,微微挑眉,目光定在那張小臉上,隨即在大腦中搜尋她的身影。沒有,他根本不記得認識她,下意識的,他伸出手——
「嚇!」沒想到他會有此舉動,連初晴驚訝的同時,感覺鼻樑上一輕,眼鏡已經被摘下。
雖然僅有幾秒,但一想到他的手指曾經靠得這麼近,她的心便自顧自的卜通卜通多跳了好幾下,不想讓他察覺自己的異樣,她緊咬嘴唇倒退一步。
摘下礙眼的眼鏡後,沒有,他對這人還是完全沒有印象,再盯著她驚惶失措的舉止,想必是作賊心虛吧,片刻,他勾起嘴角,「下次編個好借口。」
將眼鏡隨手丟回她懷裡,他轉身向辦公桌走去,並用幾乎冷漠的語氣說:「看來連小姐並不適合這份工作,我會叫人事處另做安排。」
手忙腳亂戴好眼鏡,看他拿起桌上的電話就要撥號,連初晴急得連忙衝到辦公桌前一把壓住他的手,「等等,我還沒說完。」
范偉倫挑眉,目光犀利的盯住她蒼白的臉,沉默的等她接下文,他好奇她還能怎麼圓謊。
她知道自己這樣很像死纏人家不放的花癡,對他來說也許就跟那一拖拉庫喜歡他的女人一樣,但她相信那是因為他還沒有想起她。
艱難的吞口口水,她擠出一句完整的話,「當時你到南湖高中演講,救過我一次,記得嗎?」
盯著她急切盼望的表情,范偉倫皺眉,似乎在回想她說的片段。
看到他態度似乎不再那麼強硬,她將目光落在他們交疊的手,像想起什麼,柔柔的勾起嘴角。是這雙手,還有他的手帕、他的鼓勵,多年來一直珍藏在記憶裡,不時被她拿出來重溫,生怕讓他成為蒼黃回憶裡的影子,他,她是真的喜歡。
「那又怎麼樣?」表情不耐的抽回手,范偉倫打斷沉靜的氛圍。沒辦法,他的生命中有太多無所謂,她說的事對他來說應該是不重要,所以才會想不起來。
失落的感覺由落空的手心一直蔓延到心底,但沒關係,那件事改變了她,她想讓他知道,「我只是想告訴你,不為你的財,也不為你的勢,當我對你的背景一無所知的時候,就對你一見鍾情了。」
忍了三年多的暗戀,終於有機會親口對他告白,被自己的勇氣鼓舞,連初晴漾開進來這間辦公室的第一個笑容。
她也想過也許他終究不會愛上自己,畢竟感情不能勉強,但她不能什麼都不做就放棄,事實證明他的確要訂婚了,沒錯,心很受傷,但她相信比從沒說出口好,儘管換來一句拒絕,收拾好單戀的心,她還是能往前邁進。
「嗤!」好個一見鍾情,看她如暖陽般的笑容,好像有多幸福,但他從來都不相信感情這種脆弱的東西,更何況是一見鍾情,「你要我相信一見鍾情?哼!幼稚可笑極了。」
連初晴隔著一張辦公桌看他,頓時接不上一句話。想過他會拒絕,也許會很冷淡、會嘲諷,會不屑,但不該是這樣質疑她的感情,他可以不喜歡她,但至少尊重她的付出吧?!
「你想怎樣?說這些話的目的是什麼?」不在乎她眼中顯而易見的失望,起身靠近她,范偉倫的笑容像蓋了一層冰霜。「想我接受你的心意?想做我的情人?比起領死薪水的秘書,對你來說演一場戲,當上我的女人更划算吧。」
失望排山倒海襲上心,被誤會比被拒絕難堪,他扭曲了她的心意,被糟蹋的感覺讓喉頭泛起苦澀,她應該或是還能說什麼?
見她久久說不出話反擊,范偉倫笑得更肆意。「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見多了女人投懷送抱,有用身材臉蛋勾引我的、有搬出家世說服我的,或至少用能力證明配得上我的,只有你最不用心,居然演出一見鍾情這種爛戲碼,你這個跟我談感情的笨蛋不知道嗎?我的字典裡沒有愛情這個字眼——」
啪!她竟然打了他,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他俊秀的臉上。
甩這巴掌連初晴沒有後悔,「我是笨蛋,我是對愛情執著的笨蛋,你可以不接受,但不要把我的付出說得那麼廉價,我沒有演戲。」
他的臉微微側向一旁,黝黑的髮絲落在眉際額間。
一秒,兩秒……連初晴的心跳彷彿都靜止了,僵直在半空中的手緊緊握成拳,甚至沒有收回。
就見范偉倫緩緩轉過臉,目光如炬的膠著在她瞳心,幽幽綻出一絲笑容,冰冷的,足以把一切凍結的笑,完全無視她眼底那抹被刺傷的痛。「你果然是笨蛋,給了我一個好理由解雇你。」
連初晴震驚的瞪大眼睛,握在半空中的拳不由得發抖,她望著他,對視他眼中殘酷的笑容,良久,壓抑心碎的痛楚擠出一句,「我錯了。」
范偉倫斂眉,隨之不屑的勾起嘴角。果然如出一轍!和之前那些貼上來的女人一樣,個個說得冠冕堂皇,但當發現不得其法取悅他的時候,便原形畢露,那種卑微到幾乎無恥的表情讓他厭惡。
「我錯在識人不清,以為你會懂得欣賞勇敢的人,我以為你對我能努力的來到你眼前會是激賞的,沒想到……或許,我愛錯了。」
沒有預期的卑微,加上那句我愛錯了,聽來極為令人不舒服,他不自覺的蹙起眉。
她緩緩垂落手臂,抬頭對上他的眼睛,不卑不亢,語氣跟眼神都沒有了波瀾。
「我不需要你解雇我,我會自己請辭。」她聲音不大,但落在偌大的辦公室裡卻很清晰,甚至堅決。
望著她漆黑不再有情緒的眸子,范偉倫蹙了下眉心。他越來越不懂她到底要什麼,如果想達成她的目的,不該是更卑微的以其他方法取悅他嗎?怎麼又……
「解雇你,跟你自己請辭有差嗎?」
「有,被你解雇好像是我錯了,但如果是我自動離開,就意味著我努力過也對得起自己,是我不再讓自己喜歡你了。」對於這樣的結果她其實很難過,但夠了,她能說出口,且沒有遺憾了不是嗎?
她是真的喜歡他?而她所謂的愛情,是什麼回報都沒有,就說對得起自己嗎?范偉倫瞪著她清朗的眼睛,一時間說不出一句話反駁。
就這樣,空氣凝固了,他和她對視。
在他的臉上,連初晴尋找著當年的時光,像自言自語又像傾訴般呢喃,「十八歲,我對鼓勵我的你一見鍾情,你說要學會自己爬起來,即使語氣那麼冰冷也叫我動容。我喜歡上你,為了喜歡你成為堅強的人,以你為生活目標努力著,艱難的向出色的你靠近,你幾乎是我的全部,我曾想過即使被拒絕也無所謂,至少我曾經擁有愛上別人的幸福,沒想到你……」
她停頓下來,語氣轉為感歎,「沒想到你這麼不值得我付出,就像你說的,你的字典沒有愛情,多可惜啊,或者該說是可悲,你永遠不懂愛上別人的幸福。」
她在可憐他嗎?因為他沒有那種脆弱的東西可憐他嗎?什麼是幸福?像她這樣像個笨蛋一樣就叫幸福嗎?范偉倫想不透。這女人奇怪的言語邏輯還有奇怪的執著都打亂了他的思緒。
回過神,他要自己維持冰冷語氣,「出去,要辭職也得先把今天工作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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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回到小套房,連初晴將自己拋在床上,疲憊的閉上眼睛。
她告訴自己不要後悔,她沒有做錯,曾經擁有愛上別人的幸福,即使結束得令人意想不到,但也很快樂不是嗎?
三年多來,她聽話的不當可憐之人,學會堅強,為了能更早遇到他,高中畢業就進入偉倫實業,從名為行政助理,實為打雜小妹的工作開始,靠著參加一個又一個在職訓練課程不斷的充實自己,在工作上交出一張張漂亮的成績單,最後好不容易終於晉陞到總裁秘書。
為了他當女強人,即使疏離了朋友、加深了度數,但當她想到自己越來越接近他,就覺得幸福;為了他學泡咖啡,即使多費了心神、燙傷了雙手,但當她想像他可能會揚起的笑容,就覺得幸福;為了他買了一櫃的名牌套裝,即使花光了積蓄,但當她想到也許他也能對自己一見鍾情,就覺得幸福;為了他……她是不是還放不下啊?!
「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望向一旁床頭櫃上母親的相片,她輕聲發問。
連初晴輕輕的歎息。不這樣結束能怎麼辦?她寧願自己狠心請辭,還能保住尊嚴,愛上他沒有錯,她不想被他辭退,況且他要訂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