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換才剛踏進廳堂,腳下陡然一滑,登時摔了個四腳朝天。她爬起身,看了眼滴在青石地磚上的油漬,沒好氣地瞬向廳裡的錢滿樓。「這油是怎麼回事?」
他搖手澄清,「跟我無關。」
阿木也出聲,「真的,金姑娘,我可以作證,那油真的不是少爺滴的。」
「那為何地上會有油?」她憤憤質問。
「八成是蘇大娘剛走時不小心灑的,我看見她手上端著一碗油。」阿木解釋。
「蘇大娘?」低頭看著地上的油漬,金不換頓時想起,今早蘇大娘還在跟她叨念沒油可以炒菜,要先到隔壁借,要她下午去打油回來。
她斂去怒容,覷向一臉無辜的錢滿樓。她發現最近幾天只要遇見他就沒好事!
「錢滿樓,你來找我做什麼?」
「我來謝謝你上次的救命之恩。」
阿木趕緊將帶來的竹籃遞給她。「金姑娘,我家少爺這次特地備了厚禮,要來謝謝你。」
金不換沒有接過,正氣凜然的看向錢滿樓,「我說過只要你好好做人,不要再欺壓善良,我沒有其它的要求,這禮物你帶回去吧。」
他微微蹙攏眉峰,「你就這麼討厭我,不想看見我嗎?」
他幹麼用這麼哀怨的眼神看著她?好似她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害她想趕人的話霎時全吞回肚子裡。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送我什麼禮物,只要你從此洗心革面、不再欺負人就夠了。」
錢滿樓幽幽地看著她,「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了,阿木說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我很後悔,很想彌補什麼,你說,那些被我傷害過的人會原諒我嗎?」
「……」突然聽他這麼說,金不換怔愣地看著他。
他那張俊美的臉龐,眉峰輕攏,雙眼微斂,神情透著一股說出的憂愁和懊悔,教人看了好生心疼。
「你怎麼都不說話?你覺得他們不肯原諒我嗎?」他神色更加憂鬱了。
見他一臉愁容,金不換回神道:「只要你真心悔改,以後不再犯,我想他們會原諒你的。」以往他老是橫行霸道,惹人厭惡,所以她從沒仔細注意他的長相,今天一看,這才發覺原來錢滿樓生了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孔,一發愁起來,竟然連她看了都心生不忍。
「那你也會原諒我嗎?」他滿眼期待地望住她。
被他那魅人雙瞳盯著,金不換莫名地覺得心跳漏了一下,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嗯。」
聽見想要的答案,錢滿樓露出滿意的笑顏,這一笑彷彿滿天星子落凡塵,燦爛得教人目眩神迷,連一旁的阿木都看呆了。
他從來不知道,少爺笑起來居然比城裡最大的青樓翠紅院的花魁還要美!
金不換也目不轉睛的直勾勾看著他。
「錢滿樓,原來你生得這般好看。」她脫口說出心裡話,接著若有所思地道:「我知道了,因為以前你蠻橫霸道,所以看起來面目可憎,現在你願意痛改前非,所以人也變得好看了,這就是出雲寺大和尚說的相由心生的道理,倘若以後你再為惡,我只要看你的臉好不好看就知道了。」
聽見她的話,他有些哭笑不得,不過她這麼說也沒錯,相由心生,一個總是橫行霸道、為非作歹的人,身上往往充斥著一股兇惡的戾氣,會讓人望而生畏,不敢親近;但若一個人和氣良善,即使面貌醜惡,散發出來的氣息則是一團祥和,會讓人生起想親近之心。
不過不管如何,只要她不再厭惡他就好。
「金姑娘,以後我還可以來看你嗎?」
金不換點點頭,「既然你知道悔改了,以後你想來就來吧,我要到後面教師弟們練武了。」說完,她起身離開。
她走後,錢滿樓緩步走出大威武館。
至少她已經不再排斥他,他可以慢慢,想究竟是在哪裡見過她。
麒麟城裡最大的酒樓白月樓,中午時分,湧進了大批城民。
這些人是錢滿樓吩咐阿木派人找來的,他們全都是這些年來遭受過錢滿樓欺凌的苦主,偌大的酒樓裡,坐滿了人,此刻酒樓裡的眾人交頭接耳地議論紛紛——
「到底是不是真的呀?錢少爺真的要在這兒擺酒筵,向咱們謝罪嗎?」
「聽說錢少爺對以往的所作所為深感愧疚,決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該不會他又想耍什麼花樣吧?」
「我瞧這件事極可能是真的,據說打從錢少爺前陣子噎到核桃死裡逃生後,整個人性情大變,看到人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攢眉豎目,和氣多了。」
「就怕他肚子裡不知道藏著什麼害人的壞主意呢。」
「欸,錢少爺來了。」
門口走進一名錦衣華服青年,一身白衣襯得他那張俊美的臉孔更加飄逸脫俗。
他氣定神閒,笑著慢慢走到前方,狹長雙目緩緩掃過眾人,客棧內吵嚷的議論聲霎時停了下來。
「各位鄉親,我這次請各位來白月樓,是要親自向各位道歉,我以往糊塗不明事理,做出許多傷害麒麟城鄉親的事,深感慚愧懊悔,如今我已痛改前非,希望各位鄉親能夠給我機會,讓我彌補以往的過錯,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準備了一些銀兩來補償大家,請大家收下。」
他在前面說得口沫橫飛,阿木則帶領著數名家丁,發給每個人一隻錢袋。
等阿木派發完了錢袋,錢滿樓再說:「我讓酒樓準備了豐盛的酒筵,請大家享用,現在我敬大家一杯,以這杯水酒聊表我的歉意,希望大家能夠既往不咎,原諒我過去的不是。」說完,他一口飲下杯裡的酒。
眾人見狀,縱使尚有些驚疑不定,也一塊端起酒杯,跟著他一口喝下。
喝完和解酒,店小二們開始上菜。
這白月摟是麒麟城裡最大也最豪華的酒樓,它的酒菜更是遠近馳名,眾人吃得歡天喜地。
「我看這錢少爺是真的要重新做人了。」
「可不是,那個核桃真是噎得好呀,想不到他死裡逃生後,竟然整個性情都變了。」
「也算是城主平日有積德,才能讓他唯一的兒子痛改前非。」
「他不再橫行霸道欺負咱們,以後大家就有太平日子可過了。」
第2章(2)
錢滿樓悄悄離開酒樓。他沒料到被以前的錢滿樓欺壓的城民竟然這麼多,白月樓塞得滿滿都是人。
不過解決了這件事,對他往後的日子是有幫助的,否則帶著這麼多怨氣,別說歷劫了,說不定沒多久他就被雷劈死。
來到街道,往左走是回錢府,往右走可以通向大威武館,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思念,令他沒有想太久,便決定到武館找金不換。
這幾天為了徹底化解城民的怨氣,他已有幾日沒見到她了。
就在他前往大威武館途中,金不換正拿著剛買的鹽和菜,準備回武館交給蘇大娘,好做午膳。
經過一條巷口,突然聽見有人小聲地叫著,「姑娘、姑娘。」
她疑惑地側目望去,看見有名白髮白眉白髮的老人坐在巷子裡,前面擺了一張桌子,桌上擱著一塊木板,龍飛鳳舞地寫了四個字「鐵口直斷」。
「老人家,你在叫我嗎?」她納悶地問。
「對,你過來。」
她依言走過去。「有什麼事嗎,老人家?」
「老夫跟你有緣,幫你測個字。」
「我沒有要算命,不過老人家,你把攤子擺在巷子裡,恐怕招不到生意,要不我幫你擺到市集那兒可好?」她好意地建議。
「不用、不用,道兒就好,我只替有緣人算命。來來來,你寫個字,我來幫你測。」老人熱絡地開口。
金不換搖頭,「老人家,我身上沒銀子了。」
「沒關係,不收你錢,要不我幫你看相好了。」老人伸手捋著白髮,端詳她片刻,然後肅著一張臉說:「哎呀,我看姑娘近日恐怕遇上禍星了。」
「什麼禍星?」
「姑娘近日是不是曾遭人潑水,還被熱湯燙到,甚至還跌了一跤?」
「沒錯,」見他竟然說得出這幾件事,金不換不由得認真起來。
「那就是你遇上禍星啦,所以才會發生這些事,若你再不避開禍星,今後說不定會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妻離子散?」
「呃,我是說夫離子散,我瞧姑娘應該已經與人訂有姻緣了吧?」
「是。」
「那就是了,若你不避著那禍星,這姻緣恐怕會有生變。」
金不換好奇地問:「老爺爺,你說的那個禍星是誰呀?」
老人家掐指算了算,「此人姓名中帶有一個錢字。」
「錢?」她低頭想了下,「難道是錢滿樓嗎?」她認識姓錢的人裡,只有城主錢伯伯和錢滿樓,而剛好前幾日發生的事都與錢滿樓有關。
「姑娘,此人可是你的大災星,你若不趕快出嫁,就趕緊出城避難去吧,否則會有大禍臨頭。」老人家一副信誓旦旦。
金不換則聽得半信半疑。
算完命,她提著剛買的鹽和菜準備回武館,遠遠地就看見錢滿樓,結果,她腳下一個踉蹌,莫名地撞向一旁的牆角,這一撞,撞得她頭昏眼花,等暈眩過後,又踩到了一坨狗屎,快臭熏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