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愚蠢的對話到此結束,他不想再和她糾纏下去。
「藺大人,我真的覺得很抱歉。」她發自內心,由衷地感到抱歉,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希冀他能相信她的誠意。
「算了,事情就到此結束。」藺斐引歎了口氣。不論她是故意或是無心,事情已經發生,再和她計較無半點意義,何況他的心思不該被這樁小事佔據,不如算了。
「這麼說,藺大人是願意原諒我了?」華晴嵐見他無意再追究,總算放下心中的大石,快樂地向他道謝。
「對。」原諒歸原諒,並不表示他就會微笑以對。
「藺大人,謝謝你!真的是太謝謝你了!」華晴嵐如釋重負,街上前想要更真誠地向他道謝。
誰知她沖得太快,一股腦兒地撞到櫃子,使得檯面上的玉菩薩與笑彌勒搖搖欲墜。
「啊!」一旁的童老闆見狀,抱頭大叫,閉上眼不敢看下去。
藺斐引眼明手快,一手撈一個,及時救下玉菩薩與笑彌勒,卻也因此無暇顧及華晴嵐,讓她當場跌了個難看的狗吃屎。
「好痛!」華晴嵐全身上下都痛,但最疼的是自尊!為何在他面前,她什麼也做不好?
「小姐!」小倩見狀,忙拉起她。
「幸好藺大人好身手,救下了這對寶貝。」老闆沒聽見預期的破碎聲,睜開眼瞧,便見玉菩薩與笑彌勒好端端地在藺斐引掌中,當下對他敬佩不已。
「華姑娘,你沒事吧?」藺斐引看著被扶起的華晴嵐,客套地詢問了下。
「沒、沒事。」華晴嵐窘得不好意思抬頭看他,真是丟死人了。
「小姐,你明明跌得那麼重,手掌都磨破皮了,怎麼會沒事?」小倩大聲為她抱屈。這藺斐引與童老闆都太過分了,只關心古董有沒有事,完全不管她家小姐死活!
「小倩,別再說了。」華晴嵐懊惱地對小倩使眼色,她都想挖個地洞鑽進去躲起來了,偏偏小倩硬是要為她抱不平。
「華姑娘還是給大夫瞧瞧有沒有傷著哪兒會比較好。」藺斐引也覺得自己只顧著搶救玉菩薩與笑彌勒是過分了點,再怎麼說,華晴嵐都是個姑娘家,不論他對她的觀感為何,理當救她才是。
「藺大人說得是。對不起,我先行一步。小倩,咱們走吧。」華晴嵐低垂著頭,拉著小倩,想快點離開這讓她丟盡顏面的古董店。
「華姑娘慢走。」藺斐引目送她離開。
「華姑娘,改明兒個你可以再上小店逛逛,我保證會買進更多又大又亮的古董讓你挑個過癮啊!」為了保住華晴嵐這個客戶,老闆大喊。他這一大喊,讓尚未走遠的華晴嵐心裡不住地犯嘀咕,責怪老闆不該當著藺斐引的面特意強調「又大又亮的東西」,和藺斐引手上那尊上等的玉菩薩一比,感覺上就差很多,根本沒得比啊,要她往後見著藺斐引,哪還抬得起頭來?
討厭!討厭!為何她在別人面前很正常,卻老是在他面前出糗?他對她的印象已經不太好了,再繼續這樣下去豈不是更差?
心煩意亂之下,她走得急忙,偏又想知道藺斐引聽到她想買又大又亮的古董會有什麼感覺,因此好奇地回頭望,只見他唇角勾起一抹奪魂攝魄的微笑,她絕望地叫了聲糟。他果然在嘲笑她,可惡!
童老闆的話帶給藺斐引無限想像,他想像著華晴嵐要的」又大又亮的東西」,可能是一面大金牌、一座黃金打造的屏風,或者是擺在佛寺裡的大佛,這些全都金光閃耀,符合她的要求。
想到她置身於一堆金光閃亮的物品中間,而且同樣的刺眼,那畫面肯定十分有趣,他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正好被她給看見了。
見到她一張小臉瞬間爆紅,一副很尷尬的模樣,讓他忍不住加深唇角的笑。許是賞花宴那天她帶給他的印象太差,以至於他面對她時會不自覺地將她當成被他審問的犯人,無法給予好臉色。
假如換個角度來看待整件事,其實並不如他想的糟,嚴格說來還帶點趣味,他應當要輕鬆以對才是啊!
隨後離開古董店的藺斐引帶著玉菩薩走在人潮擁擠的大街上,對於商販販售的物品,並無多大興致,一心只想將手中的玉菩薩帶回去給姥姥,討老人家歡心。
突地,他眼角瞥見一名十來歲左右、全身髒污的小男孩,趁著衣著華貴的行人佇足購買商家販售的物品而不備時,偷竊其荷包。由男孩乾淨俐落的手法看來,即知他已運用相同方法行竊得逞多次。
藺斐引眉間一擰,不動聲色地尾隨得逞的男孩走過大街,來到僻靜的小巷。
男孩未曾發覺他的跟蹤,自以為順利得手,喜孜孜地自懷中掏出得手的三個荷包,打開來計算今日的收穫。
「把不屬於你的還回去。」藺斐引不疾不徐地命道。
男孩猛然一驚,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他神色警戒,揣緊掌中的荷包,瞪向衣著樸素,但仍可以由上好的衣料瞧出對方身份顯貴的男人。
「別多管閒事!」阿忘抿著唇,像頭小獸般,凶狠地張牙舞爪。
「難道沒有人教導過你,不可竊取他人財物嗎?」藺斐引未將他的虛張聲勢放在眼裡,沉著聲與他講道理。
阿志嗤了聲,將他的說教當成是在說笑,骨碌碌的眼瞳靈活地轉了轉後,轉身跋腿就跑!
男孩的動作快,藺斐引卻比他更快。當男孩起了逃跑的念頭,馬上就被他看穿了,且被他像拎小野貓般地拎起,如何也逃脫不得。
「他奶奶的!放開我!你抓著我做什麼?!快點放開我!」被拎起的阿志惱怒地大吼,小臉脹紅,揮動手腳想要攻擊眼前的男人,卻連他的衣角都摸不著,令他更加火大。
「嘴巴放乾淨點!不然我把你丟進水裡,讓你好好將嘴巴洗乾淨。」藺斐引警告他,語調仍維持一慣的低沈冷靜。
「他奶奶的!我就是嘴巴臭怎樣?你大人欺負小孩,算什麼英雄好漢?」阿志不怕死,繼續挑釁。
「你究竟是要還回去,或是要我把你送進宮府,讓你爹娘因此而蒙羞?」藺斐引給他自個兒選擇。
「我就是要偷光你們這些為富不仁、殘害善良老百姓的有錢人!打死我也不會還回去!我爹娘早就被你們給害死了,想送我進官府就送吧!反正十八年後,我又會是一條好漢!」阿志骨頭硬,嘴巴更硬,一副大不了一死的模樣。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爹娘被誰害死了?」藺斐引一怔,放下他,追問。
甫獲自由的阿志腳底抹油,再度想溜,偏又被他一把抓起。
「原來你是想逃,才會編出謊言來騙我。」真不能小看這孩子。
「我是想逃沒錯,但我沒編謊言來騙你!」阿志怒吼,爹娘含恨而死,這事兒豈能胡說八道?
「既然你沒說謊騙我,那麼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藺斐引想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使得一個孩子渾身充滿忿恨與不平。
「你知道那麼多做什麼?你和那些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的有錢人,有何不同?」在阿志心中,所有有錢有勢的人全都是惡人!
「你若什麼都不說,怎麼知道我和他們有何差別?或者,你只敢大聲嚷嚷憎恨,卻沒有勇氣道出所遭遇到的不平?」藺斐引故意用話激他。
「誰說我沒有勇氣?!」阿志氣忿男人質疑他的勇氣。
「很好,既然有勇氣,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說出來,再來判定我是否和欺壓你的人為一丘之貉。」藺斐引放下他,讓他得以好好把話說清楚。
「好,那你聽仔細了!」不管他遇上的是否為惡人,反正在這世間,他一個親人也沒有,如果死了,還可以到地府和爹娘重聚,倒也不蝕本。
阿志將他的身世原原本本道出。他的父親是個秀才,在城西的私塾當老師,他娘溫婉美麗,平時在家中繡花貼補家用,一家三口雖然過得不富裕,但也得以溫飽,過得很幸福。
怎料到,城裡有名的曹大善人有一天無意瞧見他娘的美貌,竟起了歹念,先是假意與他爹友好,而後設局讓他爹不小心打破價值連城的古董,最後在他爹賠償不起高價的古董時,派人強行帶走他娘,說是要抵債!
恩愛夫妻硬是被拆散開來,他爹左思右想,終於明瞭這是曹大善人設的局,於是告官去,豈料順天府尹和曹大善人素來友好,早就被曹大善人收買,因此顛倒黑白,硬是說他爹誣陷京城的大好人,當庭杖責一百大板。他爹是個文人,怎堪杖打?且衙役在順天府尹的指使下,皆往死裡打,一百大板沒打完,他爹便死了;他娘也因不願受辱,咬舌自盡,留下他孤伶伶一個人。他想為父母申冤,求助大人,得來的全是一陣怒罵與責打,因為根本就沒人相信向來造橋鋪路、開倉派糧的曹大善人會作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