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為什麼要生氣啊?你有真心想愛的女人,我應該為你高興啊!」
問題是,那個女人名義上是屬於哥哥的。高晉風彷徨。
高晉安渾然不知弟弟內心的掙扎,伸手拍拍他的肩,笑道:「改天把她帶來給我瞧瞧吧!我倒想看看,是什麼樣不平凡的女人,能讓我這個遊戲人間的弟弟付出真心。」
高晉風憂鬱地抿唇。
「怎麼還是苦著一張臉啊?啊,我懂了,該不會是人家不喜歡你吧?」高晉安笑著戲覷。
若是平常,高晉風肯定把話頂回去,跟哥哥鬥嘴,但如今他只能自嘲地撇撇嘴。「她說不會跟我談戀愛。」
「不會吧?大眾情人高晉風居然踢到鐵板了?」高晉安愈來愈覺得情況微妙了。「呵,我對那位奇女子愈來愈有興趣了。」
高晉風沒吭聲,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昨天破壞了你跟……她的約會,她有對你說什麼嗎?」
「她?你說善雅啊。」高晉安微笑。「倒是沒說什麼,善雅的脾氣很好,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跟我計較的,不過我本來也想今天再約她吃個飯算是賠罪,可惜她說要去台東。」
「她去台東?」高晉風訝然。「做什麼?」
「不曉得,她只說是去看個朋友。」
去台東看朋友?莫非……
高晉風一凜,腦海靈光乍現。「哥,我有事先走了。」
語畢,他轉身就走,也不管哥哥在身後喊,像一陣旋風似地急捲離去。
台東。
一下火車,善雅便搭計程車匆匆趕往醫院,聽取腫瘤科主治醫生的報告。
老醫生見到她,立即堆滿了笑容,招呼她坐下,吩咐護士端茶給她。「你放心吧,荊小姐,他最近情況穩定多了,不久以後,應該就能出院了。」
「那太好了。」善雅聽了,鬆了一口氣,恭恭敬敬地對醫生鞠了個躬。「一切就麻煩醫生了。」
「啦,這是最近一期的帳單。」
「是,我會去繳付的。」
「關於這部分,我照你的意思,告訴他們所有醫療費用都是由健保全額給付,要他們不必擔心。」
「謝謝你,醫生。」
「不過荊小姐,為什麼不讓他們知道呢?」老醫生望著她,眼裡難掩同情之意。「你總是這樣默默地幫他們墊付醫藥費,我相信老人家知道了一定會很感動的,就算你曾經犯過什麼錯,也一定會原諒你。」
善雅聞言,搖搖頭。「我的錯,不是那麼輕易可以原諒的。」
她悵然苦笑,又跟醫生聊了幾句,這才起身告辭。「我先走了,有什麼情況,請隨時通知我。」
「嗯,你慢走。」
離開主治醫生辦公室後,善雅來到住院大樓的病房,在某扇房門外張望。
這是間雙人病房,其中一張床位躺著一個老人,鬢髮蒼蒼,面黃肌瘦,神情顯得有些憔悴。
那便是家翰的父親,半年前,得知自己罹患肝癌,住院治療,做了化療又開過刀,現在病情好轉許多。
她見老人家睡了,這才悄悄走進去,將一束鮮花以及一籃水果擺上床旁的小几,關懷地注視老人片刻,不敢多留,又靜悄悄地走出病房。
她知道,老人家並不歡迎她,更不會想見到她,所以她只要能盡到心意,就足夠了。
才剛踏出病房,不一會兒,家翰的媽媽便來探望丈夫了,她剛在市場賣完菜,風塵僕僕。
善雅躲在走廊轉角,瞥見她滿臉倦容,心中一緊。
自從丈夫倒下後,她一肩撐起家計,日日為生活辛勞,又要來回奔波照顧丈夫,肯定累了。
都怪她不好,是她害他們失去一個好端端的兒子,如果不是她……
善雅輕歎,不願再想,惆悵地轉身,迎面卻望見一個熟悉的男人身影。
她震驚不已。「高風?你……怎麼會在這兒?」
「你的好朋友于小姐告訴我的。」他回答,微微帶笑。
「你是說承歡?」她不敢相信。
他點頭。「她說每年一到他的忌日,你總會到台東來探望他父母,最近因為他父親生病住院,你每個月都會來。」
「為什麼……承歡會告訴你這些?」
「我問她的。我問她為什麼你堅持不能再有愛情,她把你大學時候跟前男友的事情告訴我了。」
這麼說他全都知道了?善雅瞠視面前的男人,心慌意亂,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痛楚,她不想讓外人知曉。
承歡怎麼能夠告訴他!
就算他的陽光魅力凡是女人都難以抵擋,但承歡可是她最好的朋友,不該如此輕易便出賣她的私密往事,他究竟施了什麼法術?
她又怨又惱,快步離開醫院。
他跟在她後頭。「你去哪兒?我開車載你。」
「不用了!」
「善雅、荊善雅!你生氣了嗎?」
對,她生氣了,他不該擅自闖進她的私密世界,她並不想與任何外人分享。
「你別跟著我!」她想驅離他,早該趕走他了,不該放縱他一直在自己身邊圍繞。
他卻堅持跟著她,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醫院外頭,此刻正是黃昏時分,日輪半落,彩霞滿天。
他見她走得急促,眼看無法攔住,索性伸手扣住她臂膀。「善雅,你聽我說。」
她幹麼要聽?
她被他拖住,躲不開,氣得簡直不知怎麼辦才好。「我不是要你別跟著我嗎?你放開我!」
「我偏不放。」他耍賴。
怎麼會有這種男人?她好怒。「我真的生氣了,高風,請你放開我,聽見沒有?」
「我說了,我不放!」
「你——」她驀地揚手,掌他耳光。
又打他了,這是第三次了。
兩人彼此相望,各有所思。
她用力咬唇,自覺懊惱,怎麼每每在他面前,她就會控制不住脾氣?她明明不是那種歇斯底里的潑婦啊!她羞憤難堪,但看在他眼裡,她因憤怒染紅的頰,以及那雙燃著燦燦火光的眸子,比平常更漂亮、更吸引他。
這就是她發怒時的模樣嗎?就連生氣的時候,她還是個淑女,一個美得不尋常的淑女。
「為什麼要生氣呢?」高晉風不放棄探問她的內心。「因為你的過去被我知道了?因為你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因為你害怕——」
「不要說了!」她阻止他。
「為什麼不讓我說?因為我說中你的心事了嗎?因為我看穿你嗎?」他言語犀利,一字一句都劈中善雅心坎。
她看著他那近乎野蠻的黑亮雙眸,不覺心驚膽顫,表面卻高傲地揚起下巴。
「我只是覺得你很煩而已,高先生,你不覺得自己太黏人了嗎?你以為這樣死纏爛打,我就會喜歡你嗎?告訴你,我才會。永遠不會!」
她難得說話如此尖銳,他承認自己被刺傷了,從來沒聽過任何女人對他說這種話,出自她的嘴,更是令他心如刀割,自尊殘破,全身都痛。
「你……不會喜歡我?」
「對,我不會!」
她怎能這樣說?怎能如此毫不在意地打擊他?她可知道,她比最高明的拳擊手還厲害,一句話便能KO他……
高晉風亂了,狂了,心口沸騰,理智瞬間燃燒殆盡,他倏地抱住善雅,緊緊地、又憤怒又落寞地抱著。
「你做什麼?」她握拳捶打他肩頭。「放開我,你放開——」
「跟我談戀愛吧!」他在她耳畔低啞地嘶吼。「荊善雅,就利用我來治療你心裡的傷痛吧,我會讓你好起來的,你會好起來。」
第8章(1)
她會好起來?
善雅震慄,心亂如麻。
月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夜很靜,唯有海濤,低低地吟唱。
善雅站在窗邊,凝望月色。這是一間位於漁村的小小民宿,每年她來這裡,都會在這兒住一晚,憑弔那個英年早逝的大男孩。
今年卻多了個不速之客。
離開醫院後,高晉風堅持要她坐他的車來到這個地處偏僻的漁村,民宿沒有多餘的空房,他一樣死賴著不走,厚著臉皮央求老闆夫婦讓他在戶外的空地搭帳篷。
夜深了,溫度降了許多,他在帳篷裡,不會冷嗎?
想著,善雅忽地覺得有些心慌,思緒雜亂無章,她披上薄外套,來到屋外。
空地上,立起一頂深藍色的帳篷,而他坐在帳篷外,正用野外專用的瓦斯爐煮一鍋泡麵。
泡麵的濃香撲鼻,善雅瞠目結舌,瞪著那個頗為自得其樂的男人。
他也看見她了,笑著揚聲。「你來看我的嗎?」
她倔強地撇過臉。「只是睡不著,出來透透氣而已。」
他微笑,不再說話,靜靜地煮泡麵。
她忍不住又望向他,見他穿著單薄,只套著一件棉T恤,微微蹙眉。「你不冷嗎?」
他聳聳肩。「不會啊。」
「我是說,你晚上睡在那裡頭,不會冷嗎?」她指指帳篷。
「我有帶睡袋。」
睡袋?
她揚眉。「你總是把這些露營用品帶在車上嗎?」
「嗯。」他點頭。「我有個習慣,看哪裡風景不錯,就會在那裡搭帳篷睡上一夜。」
她無言。這男人果然跟她是不同世界的人,她從不曾在野外紮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