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野鴻挑起唇角,笑得很冷。「不錯,是為了那個要求。不過西涼女皇派水無涯來,是不是顯得太可笑了?一個在西涼國都無足輕重的人,到我東野來又能有什麼意義?就是做質子,也要做得有價值吧?」
東野凝只是靜靜地聽著,沒有多做評論。
她和東野鴻的關係原本只是普通的叔侄。她父親是東野鴻的堂哥,但是並沒有皇位繼承權,只是皇親中較遠的一支。自小她不在宮中長大,對這位皇叔沒有多餘的記憶。
父母死後,東野鴻正好繼位,忽然要接她入宮撫育,她也沒有過多的想法,幾天才和他見一面,絲毫不覺得親近。
說穿了,他在她心中只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已,無論國事私情,兩個人都說不上話,今天怎麼會忽然和她嘮叨這些應該是他個人很隱私的感受?
東野鴻還在望著她微笑,話題一轉。「凝兒,你的雀陽宮住得如何?」
「啊?哦,很好。」她的思路還在上一件事,沒料到他跳得這樣快。
「那麼,再多住一個人應該也可以吧?」
「多住一個人?」她皺皺眉。這「一個人」不會是指太監宮女吧?
東野鴻微微頷首,「我的意思是,讓水無涯也住到雀陽宮去一些日子。」
她大吃一驚,「這、這怎麼行他是外國人,又是男人,該住到他的驛館去,怎麼能住到我那裡?」
「不要太吝嗇,凝兒。」東野鴻繼續笑,「驛館那裡亂糟糟的,不適合他這樣身份尊貴的外來皇親居住。雀陽宮雖然是你個人的寢宮,但是裡裡外外的宮殿也有不少間,多住他一人無妨。他此次來東野,表面上的理由是來學習東野文化,你那裡離文英閣最近,方便他去借閱藏書。」
東野凝蹙起眉頭。「皇叔,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你不惜以敗壞侄女兒清譽為代價,把他弄進宮,到底是為什麼?明說吧。」
此話一出,東野鴻朗聲大笑。「我沒有看錯人,凝兒,你真的是個很聰明的人。不錯,我叫他入宮是有深意,我想……讓你幫我看著他。」
「看著他?」東野凝不以為然地挑眉,「這該是侍衛做的事情吧?皇叔調一支禁衛軍去做就好了。」
「那未免太張揚了,更何況,傳說水無涯可以操控水,一般的人我怕壓不住他。」
東野凝眨巴著大大的眼睛,一臉不解。「皇叔以為我能壓得住他嗎?」
東野鴻靠近她,詭譎地瞇起眼,「在我東野國中,能操控風的人少之又少,歷來只有皇位繼承人才能有如此能力,所以我才能力排眾議,坐上這個寶座。但是,凝兒,你知道我為什麼在那麼多的東野皇室子孫中,單單選中了你入宮嗎?」
她的心頭一緊,可臉上依然疑惑。「不,不知道。」
「因為,我看到了……你也曾操控過風。」
他的語調向來都帶著一點向上揚的尾音,平日裡聽他這樣說話,就像聽古樂一樣悅耳,但是此刻他的話慢慢出口,東野凝的心中卻冷得一抽。
被發現了爹娘叫她小心隱瞞的那個秘密。可是,怎麼會被發現的
東野鴻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事一樣,微笑道:「你一定想不通朕怎麼會知道這個秘密。這個無妨,重要的是,朕並沒有介意這件事,如果朕介意,就不會留你在宮中,好好地做這個公主了,是不是?」
深吸口氣,她實在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他又柔聲說:「別怕,孩子,我不會把你怎麼樣。只要你幫我看住水無涯,我甚至希望,你能做皇位繼承人。」
這一個承諾未免來得太突兀,讓人害怕。東野凝不敢深想他藏在這些溫柔話語背後的心思是怎樣深沉,一低頭,小聲說:「我試試看,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見機行事就好,不用什麼方法。」走到她身畔,東野鴻將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力量並不強,卻已讓東野凝深感壓力。
「去吧,去前殿見見那個水無涯,朕剛見過他,是個很知書達禮的男人,你們該會相處得不錯。」
東野凝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她的倒霉日,所以這樣一個任務才會掉到自己的頭上。
讓她去當間諜嗎?可她八輩子不是做這個出身的,毫無經驗,又向來懶於過問世事,不喜歡與外人打交道,現在要她盯住水無涯,該怎樣盯呢?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嗎?
不知不覺她已走到前殿,這裡依舊是人頭攢動,非常熱鬧,即使她踮起腳尖往人群裡看,也看不到那青色的衣影了。
算了,還是先躲開這份喧鬧,既然那人要住到自己的雀陽宮,那麼早晚總會見面的。
她信步走到湖邊,湖水清澈見底,只是秋風來襲時會讓人泛起陣陣寒意。
她一低頭,看到湖水中的自己,一臉茫然,忍不住笑了。
身後的宮女訝異地問:「公主,怎麼了?」
「沒什麼。」她撩開裙擺,坐到湖邊,一隻手指點到水面上,悄悄用力,一陣細細的風從掌中透出,在水面上掀起一層小小的漣漪。
隨著她手指的轉動,漣漪漸漸泛起一圈波紋,在水面上煞是好看。
可忽然間,那層旋轉的水渦一下子像是被什麼力量抽入水底,那股力量竟帶著東野凝也不由得向前栽倒。
宮女驚呼著上前將她拉住,才勉強把她拉出那股力量。
瞬間,原本下旋的水渦又變成反彈的力道,猛地一下子,水面上出現一股水柱,差點潑到岸邊的東野凝。
她不由得旋身怒斥。「誰在戲弄本公主?」
話音未落,她已經看到,就在自己斜對面的地方,一道青色的衣影靜靜地立在那裡。
突然,她的眼前好像看到一片艷紅的楓葉似的。
那種美麗得燦爛而優雅的味道,怎麼會出現在一個少年身上?
他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年紀,青色的衣衫是西涼國國服的顏色,與水的顏色最為接近。
怔愣過後,她微微瞇起眼,很不客氣地抱臂於胸前,揚聲低喝。「水殿下,初次見面,這樣的見面禮未免太失禮了吧」
水無涯只是隔岸微笑,望著她的眼神縹緲得像剛才水波泛起的漣漪一樣。
東野凝轉念一想,這也不失為一個大好機會,與其在人前被人尷尬地互相介紹,還不如在這裡自然結識。
於是她走過去,抬起頭直視他的眼。「殿下覺得我很好笑?為什麼一直對著我笑個不停?」
他搖搖頭,用手一指面前的湖水,手掌揚起,水波翻騰,湖水中有幾條魚從水中一躍而起,又翻了個身,躍回水中。
這是什麼意思?東野凝瞪著他,又瞪向水面。難道對方故意要和她比試異能嗎?
她雖然不是東野皇族近支,但卻意外擁有皇族血脈中才該有的御風魔力。按照以前的慣例,並不是每一代皇族都會有一個人具有這樣的魔力,而這樣的人一般也就是皇位繼承人。
現在的皇帝東野鴻就具有這樣的能力,而她,與東野鴻相差不過十來歲,如果她有魔力的事情被別人知道,尤其被東野鴻知道,無疑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所以,自小當母親知道她有這種能力時,就告誡她一定要小心隱藏,不要暴露於人前,否則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而她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所以今天,東野鴻公開挑明知道她會御風的事情,無疑是把危險擺到了她面前,或者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
如果聽話,可以生。
如果不聽話,只能死。
是生是死,全由她自己選擇。
平靜的生活被打破,若硬要找出個罪魁禍首,似乎是這個讓東野鴻戳破她秘密的水無涯。而他,第一次見面就以水來戲弄她,這個人是她的天生剋星還是災星?
她攥緊拳頭,盯著他看了片刻,忽而展顏一笑,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眼睛一亮。「水殿下,我忘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剛剛陛下告訴我,殿下在東野期間,要和我做鄰居了。」
聞言,水無涯露出不解和訝異的表情,挑著眉,好奇地看著她,又笑了笑。
東野凝側過身,不想再看他莫名惹人心慌的笑臉。「我看殿下也累了,不如去我的雀陽宮看看想住在哪一間房,我也好為殿下安排。」
他點點頭,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東野凝心中狐疑,只覺得這個人看似高傲,一句話都不屑說,但是笑容又真誠得沒有一絲雜質,讓人很容易生出親近之情。
親近?不對不對,她最怕麻煩,和這種麻煩人物親近,還是免了吧。
帶著人回到自己的雀陽宮,她一邊走一邊介紹。「我住在東殿,西殿是用來會客的,南殿和北殿都空著,殿下想住哪裡可以從這兩個殿挑。我聽說殿下喜歡讀書,北殿距離我東野皇宮的藏書樓文英閣非常近,出了角門,走幾步就到文英閣樓下了,我若是你,就會選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