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沉默了幾分鐘之後才開口:「我自己做過的事當然會記得,東西已經送到了你還不走?」濃濃的鼻音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比平常更低沉。
「因為你一直很不舒服,我擔心你沒辦法好好照顧自己,如果我留下來的話有什麼事也好照應。」
她冷哼一聲。「我憑什麼相信你不是披著羊皮的狼?」
「我只是擔心你,絕對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他急著解釋,不想被她誤會為趁機佔便宜的登徒子。
「沒有任何非分之想?」非常懷疑的語氣。
「真的沒有!」
她咳了幾聲,尹柏安馬上衝到廚房拿了杯溫開水,讓她捧著水杯喝了幾口,慢慢的比較不會咳了。
「你喜歡我。」
她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
尹柏安退了幾步,懷疑自己究竟聽到了什麼。
楊雅娟緩緩抬起頭,眼神裡有著尹柏安再熟悉不過的譏嘲。
「你喜歡我。」語氣非常肯定。
頭上出現好幾道閃電,劈得他動彈不得。
她怎麼發現的?他明明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連最照顧他的陳逸文也不知道,他應該隱藏得很好呀。
現在她直接說了出來,他卻一點也不高興楊雅娟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只有更大的恐慌。
如果他否認,她一定會覺得他是睜眼說瞎話的騙子,更何況他根本不願意欺騙她;但是,承認這個事實對他也沒有任何好處,反而可能會讓兩個人的關係更惡化,以後他恐怕連接近她的機會都沒有,他……到底該不該承認?
「把你那些不合邏輯的愚蠢行為串連在一起,這個事實就會成立。只要有點腦袋的人都看得出來。」她又道。
也對。她的心思這麼細膩,會猜出他的感覺其實一點也不意外,任何事在她面前總是無所遁形。
他澀澀地開口:「對於男女感情之間的發展我並不瞭解,也沒有設想過自己會喜歡上哪一種類型的女生,只不過看了週遭有好有壞的例子,我想人生的路上能夠擁有一位知心的伴侶絕對是最大的幸福,若是遇不到能夠與我共度一生的人,一個人的生活對我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因為強求的幸福並不會快樂。」
楊雅娟沒回話,似乎聽得很專心,尹柏安卻說得很羞澀。
「可能就是因為我這種被動的態度,到現在我還是不瞭解其他人說的『心動』是什麼感覺,愛情對我來說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但是我知道,你一直存在我的腦海裡,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影響著我,不知不覺就把你擱進了心裡,等到我發現自己變了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你了。」第一次向自己喜歡的人告白,原來是這樣的感覺一一有點緊張、有點不安,還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至少以後不必再偷偷摸摸地喜歡她了。
她又沉默了很久,才動手將身上的大衣脫下塞回他手中。
「你要喜歡誰是你的自由,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對任何人都沒有興趣。」
雖然被她拒絕是預料中的事,但是親耳聽到,還是讓他的心隱隱作痛。自從認識她之後,他也體會了許多不曾有過的情緒。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當然也不敢要求你接受這份感情。但是站在一個朋友的立場,我還是想盡我所能為你做些事,如果你為了逞強而弄壞自己的身體,我相信你的家人和朋友都會難過的。」
「你又想要自以為是我的朋友了嗎?」她淡淡的語氣正譏嘲著他的愚蠢。「在公事上你只是一個上司,私底下則是一個有錢沒處花的凱子,我願意幫你花錢純粹是各取所需,無論在哪一方面都沒有任何情感的關聯,我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你可以把你的自作多情收起來,因那只會讓你更令人討厭。」
「我不是自作多情,而是真心想要當你的朋友;一個在你開心的時候可以和你分享、在你難過的時候可以聽你訴苦的朋友;如果你有困難,我會第一個站出來幫助你,如果你失去力量,我會第一個站出來支持你,只要你能夠微笑地度過每一天,我都會真心地為你祝福。」沉靜地望著她的眼,無奈昏暗的光線只照出她朦朧的身形,教人看不清她眼裡的情緒。
「因為得不到喜歡的人,所以選擇以朋友當作借口,這是你用來自我安慰的方式,還是妄想能夠翻身的手段?」
她一點也不領情。他越是糾纏,她就要越絕情;她已經越來越厭煩看到這張桃花臉,最好能夠從此遠離她的世界。
他沉默了。杯裡的水逐漸冰涼,她的身子有些顫抖,他卻沒有發現。
彷彿回到多年前的那一夜,楊雅娟的話還是讓他的心好痛,但每一次的心痛都是為她。她還是不肯接受任何人,總是露出讓他心疼的孤傲眼神。
她將每個人的付出都帶上了附加條件,不相信有不求回報的無私,現在又堅持要一個人住,如果不是為了生活要外出工作,他相信她一定會徹底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
「以前我相信當愛情無法完滿的時候,雙方都應該理性地退回原點。若我拒絕了其他的女孩子,我們就只能是普通朋友,這應該是很自然的道理。直到遇見梁紅梅時,她的不甘和堅持讓我困擾,我不明白為什麼她不能接受,甚至不敢再和她有所往來;可是你讓我明白了她的感受,我的存在同樣讓你產生困擾,但我還是想要繼續喜歡你,繼續為你做些事情……」手握緊了又放鬆,他幾乎是垂頭喪氣地說:「喜歡你是我最自私的衝動,但是我不會為我的心動後悔,因為你是值得我心動的人,我願意為你做的事包括收回我的感情……我不曉得自己以後會不會再對誰動心,但你一定會是我心中最特別的存在。」
他的眼誠摯地看著她,哀求著:「所以求求你,只要今天就好了,只要今天比我照顧你一天就好,你不需要再逞強,只要好好養病,等你病好了以後,我一定會離你遠遠的,你不想理我就不要理我,我也不會再主動去打擾你,我們之間就像你所希望的只剩下公事上的關係,好嗎?」
「我很清楚自己的健康狀況,如果課長是擔心我會影響到工作,就請你上班時間再來擔心吧,這個週末足夠我把病養好了。」頭有點暈,她還是硬撐著把話說完,真不曉得他還要跟她耗多久。
「……我現在不能走。」走了就沒有人照顧她了。
他的堅持在她心中燃起無名火,她想直接踹他下樓了事,但是虛軟無力的身軀無法配合,只好繼續對他「曉以大義」。
「你知道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冥頑不靈嗎?如果你用這種愚蠢的毅力去拍經理的馬屁,你今天絕對不會只是一個小小的課長。硬是賴著我這個無權無勢的助理對你有什麼好處?就算你是因為有被虐傾向而喜歡我,跟我也沒有任何關係。究竟是誰賦予你這種莫名其妙的權利,讓你打著『為我好』的名義來干涉我的生活?你在我的世界中什麼都不是,只要你趕快停止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我可以勉強對你的無理取鬧既往不咎……」
「小心!」
尹柏安穩穩接住了突然向後倒去的楊雅娟,她只覺得身體輕飄飄的,下一刻就已經躺在他的懷中。
「放開我。」身體雖然不聽話,但說的話還是很有力道,她最討厭別人對她動手動腳了。
「你又發燒了!」她的額頭比中午時還燙,都怪自己讓她在門口吹了這麼久的風,她身上又只穿了一套運動衣,體溫才會上升得這麼快。「我先扶你回房間休息。」
「只要你趕快離開我的視線,我自然就會痊癒。」奮力掙開他的懷抱,靠著牆壁暗暗喘氣,卻沒有力氣再張開眼。
他再度扶住她下滑的身軀,輕聲哄著:「只要今天就好,好不好?」
全身上下像是有團火在燒,現在的她連一步都動不了,最後只好妥協:「我討厭軟弱的男人。扶我回房間。」
好不容易回到被窩裡,她用棉被把自己捲成一團;他打開房內最小的燈,再細心地用濕毛巾擦乾她臉上的冷汗,過了不久,蠕動的身子才回復平靜,重新幫她蓋好被子退出房間。
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大衣,尹柏安默默穿起又坐回沙發上,一動也不動。
屋外的細雨已經停了,冷風卻還是不停灌進來,四周的溫度急速下降他也不在意,仰頭看著烏漆抹黑的天花板,想起那個靜謐又溫和的下午,心裡泛起濃濃的酸。
直到將近晚餐時間,他突然起身將屋內的燈打開,再到廚房把中午帶來的飯菜熱好裝盤,看到餐桌上的花束,他沉思了一會兒,直接丟進垃圾袋裡,順便打個電話向母親報備今天會晚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