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對他們家唯一的女孩兒實在是寵得過分,竟然給她佩了一把削鐵如泥、也肯定是名貴萬分的寶劍。
還有,她這身功夫底子,或許也是受惠於當年他輸送給她的內力……
險險避開她的劍後,聶飛抓起大刀,「呼嚕」一聲就朝門外竄去,哪裡還管他什麼大俠的名氣。
袁敏依也跟著追了出去。
「客倌、客倌!酒菜錢還沒付啊──」
酒樓的掌櫃一見客人跑了,急忙在後頭高聲呼叫。
「喔,抱歉抱歉!」
聶飛騰了個空,順勢從懷裡揣出幾錠銀子甩向櫃檯,「咚咚咚」地嵌進櫃檯後方的柱子上。
「唉呀……我的銀子啊……」
掌櫃奔到柱子前,苦惱又心疼地想著要怎麼挖出銀子?
酒樓裡安靜許久的酒客,則是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聶飛是江湖知名的天下第一刀客,袁敏依則是神醫世家袁府裡最年幼的小小姐,兩人的一舉一動,都是眾人的注目焦點。
因此,兩人之間的糾葛互動,全被四周瞪大著的眼睛瞧進、豎起著的耳朵聽去了。
沒多久,江湖上便傳出了聶飛早已與袁府小姐訂親,卻遲遲不肯娶人家,結果袁敏依惱羞成怒,不顧禮教名節,拚命倒追逼婚的大八卦……
第二章
靜謐濃密的樹林,只有在山農樵夫偶然經過時,才會驚動林間的飛鳥小獸。
此時,樹林深處忽然一陣搖竄騷動,驚得小獸們逃竄躲避,鳥群也撲騰撲騰地拍翅而去。
「唉呀──唉呀──不要再追了啦!」
一名相貌粗獷、身材頎長勁瘦的男子,一手抓著油酥香嫩的烤雞,一手提著腰間醒目的大刀,嘴裡哇啦哇啦地叫著,從林子裡竄了出來。
在他身後,跟著竄出另一個人,身著黑色勁裝,手持長劍,毫不留情地朝他揮去。
仔細一看,那人身形嬌小,容貌清麗,原來是名女子。
這女子眉眼之間隱隱帶著一抹冷眼笑塵世的疏離感,但面對男子時,眼裡卻又矛盾地蓄積著濃濃的埋怨與怒氣。
「搞什麼?我都躲在樹洞裡了,還能被你挖出來?真邪門!」
男子滿臉懊惱地叫道,有點狼狽地避開向他揮刺過來的利劍。
「哼!」
握著劍的女子,沒有多說話,僅僅冷哼一聲,又揮出一劍。
「等等、等等!商量一下,等我吃飽了再打好不好?」
回身躍開後,聶飛對著眉目細緻、卻略顯清冷氣質的女子又嚷嚷道。
袁敏依對他的要求聽而未聞,一臉不為所動地再度出招,攻勢凌厲地襲向他的面門,殺氣十足,毫不留情。
聶飛的身手,明顯比袁敏依矯健許多,卻始終沒有對她出手,反而是處處的退讓。
但退讓的代價,是害他連咬一口烤雞的時間都沒有……
餓到頭暈眼花的聶飛,閃過一劍之後,耐性終於用盡,氣急敗壞地開始跳腳。
「姑奶奶,麻煩你行行好,我真的很餓啊!」
他要吃烤雞、吃烤雞、吃烤雞啊啊啊啊啊∼∼
「誰是你姑奶奶?!」
一句嬌斥,伴隨一記嚇人的破空聲。
他不求情還好,這一求,惹得迎面擊來的劍招更殺,還順便射來好幾支要命的銀針!
「你這娘兒們……真難溝通欸!」
不能對她下重手,他只好一臉狼狽地又閃又避。
「什麼娘兒們?如果不是你背信負我,我應該是你娘子!」
不說不氣,她怒氣一來,手上的劍揮得更狠、更快,銀針甚至一撒就是一把!
聶飛嚇得竄上竄下,臉孔也一陣青、一陣紅,內心不由得暗暗叫苦。
被一個美人當面說要當他的娘子,只要是男的,內心絕對會漲滿屬於男性的驕傲。
但是,在他眼裡,每個姑娘家就像是一朵嬌嫩的花兒,需要細心呵疼,尤其是袁敏依這一朵花兒。
全江湖的人都知道,她是袁家上下三代名醫共同費盡無數心思、細細澆灌成長的千金之軀,折不得、損不得,所以他這個大老粗實在是捧不住啊!
要是這朵嬌貴名花,在他的手裡萎了、凋了,他會內疚到一輩子吃不好,也睡不好的。
聞聞手裡的烤雞,想到要是這輩子會對他最愛的烤雞再也沒有胃口,他就忍不住一陣發抖……
為了愛情,放棄烤雞……
不划算,不划算啊!
「依依啊……別這樣嘛,我跟你道歉,當年是我不該隨口承諾,說出等你十七歲就要娶你的渾話。這樣好了,你開個條件出來,看要我怎樣賠償你的精神損失,我都願意接受!」他還是不死心地勸她。
「我什麼賠償都不要,只要你履行承諾,娶我就行!我如果只要你的賠償,叫我哥哥們出馬修理你一頓就行了,何必干冒眾人嘲笑、身敗名裂的危險,成為江湖上的笑話,追著你跑?」她輕哼一聲。
「那……等我先吃完烤雞,咱們再來商量,可好?」他的雙眼一直渴望地瞥向手上的美味。
「你、你心裡就只想著吃?!」
她俏臉一變,跺了跺腳,再度提起劍來砍他。
「我已經半個月沒時間吃到烤雞了啊!」他心酸地叫道。
他明白袁敏依此刻怒火沖天,一定不會給他機會啃完整只烤雞,只好在對方劍尖再度砍過來之際,終於提起大刀,將她的劍給擋了回去。
「噹!」的一聲,利劍一把砍在聶飛的刀背上,撞擊出一絲火花,反彈的力道讓袁敏依向後震退了四、五步。
趁著袁敏依倒退而拉出距離來的空檔,聶飛一點兒也不浪費時間,趕緊撕下一隻雞腿,快狠準地塞進嘴裡。
「你還吃!」
袁敏依握了握方才被震麻的手掌,氣得再度追上來砍他。
「你沒聽過『雞不可失』嗎?到嘴的雞肉,當然要趕快吃光啊!」
側閃一下,身子跳遠一些,聶飛趁空用力吸了幾口雞腿骨裡的骨髓,吸得嘖嘖有聲、意猶未盡。
袁敏依聽了哭笑不得,看到他的吃相,眉頭忍不住皺了皺,對他露出有些不以為然的表情。
聶飛瞧見她的表情,丟開雞骨頭,咧唇痞痞地笑了笑,還很故意地當著她的面,一根根地舔吮著油膩膩的手指頭。
就見袁敏依眉頭上的結,果然打得更大了。
袁家以從不外傳的施針之術聞名江湖,加上有數代先祖曾經擔任過皇帝的專屬御醫,來往對像幾乎全是權貴之流,當然看不慣他這種鄉野凡夫的粗鄙吃相。
「你可不可以別這樣吃東西?至少洗洗手好不好?髒死了!」袁敏依終於受不了地喊了聲。
從他剛才爬出樹洞到現在,一雙手掌摸了不少東西,就是沒碰過一滴水!
饒是他身子骨強壯,也難保不會鬧肚子。
「沒辦法呀,是你不讓我坐下來好好吃的嘛!」
他開心地說道,一絲赧意也沒有。
只要她對他越嫌惡,他就會越覺得高興。
雖然他頂著「天下第一刀客」的風光頭銜,但是肚子餓了就是餓了嘛,哪還在乎吃相斯不斯文?
況且,他從小本來就是棄兒,除了師父,也沒什麼人教過他斯文家教,頂多就是跟著師兄關天逸,沾染了一些基本的潔淨習慣罷了。
最好是她對他越嫌棄越好,這樣她也許就不會一直追著他不放,硬要他履行當年隨興脫口而出的婚約了……
「聶飛,你到底要躲我躲到什麼時候?」
袁敏依瞧出他在故意氣她,一跺腳,煩躁地放下了劍追問道。
「躲到你不再追我為止嘍!」
聶飛聳聳肩,回得十分坦白。
「你……」
她露出受傷的表情,一瞬也不瞬地瞅住他。
她的靜默,讓他不太習慣。
瞄瞄她,抓抓頭,再瞄了瞄她,又再抓一次頭。
唉,好吧,就算他是個大粗人,也沒有故意欺負姑娘家的喜好,終於還是軟下了心腸。
他長歎一聲,好言相勸道:「依依,別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了,我真的不是值得你托付終身的對象。」
「當年是你主動與我許下婚諾,不是我逼你的!」
她委屈地說道,微微紅了眼眶。
「你跟著我會吃苦的。你在我身後追了好一段時日,應該看得很清楚,我是一人飽,全家就飽,而且我過慣了流浪的日子,安定不下來。別說是你了,我根本沒辦法給任何姑娘過好日子的。」
她仍然紅著眼看著他,不說話,滿臉的倔強之色。
聶飛抓抓頭,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勸消她的死心眼了,眼睛只好左瞄右瞄,照慣例,努力尋找機會,能溜就溜,能躲一時是一時。
她的視線忽然定定地瞧著他手上的烤雞。
聶飛注意到她的目光,看了一下手上的烤雞,又看了看她,接著表情忽地一僵,頭頂的毛髮也立即豎了起來。
「別想!別打我烤雞的主意!」
他護著烤雞,慢慢後退。
「給我雞腿。」她伸出一隻小手。
「幹麼?」他戒慎地盯著她伸過來的白嫩手掌心。
「給我就是了嘛!」她不耐煩地說道。
「你不會是……要吃烤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