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正是李煜『破陣子』裡的詞。」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這會是我的際遇嗎?」她喃喃念起後續的詞。
「公主又不是俘虜,是少主的壓寨夫人,你不會被折磨成消瘦的白髮老嫗,而是一個被養得白白胖胖的貴夫人。」
她苦笑,「老嫗、貴夫人,好像我會在這兒待很久似的。」
「本來就是,這兒是你的家呀。」
家?!她眼神一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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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微揚,轉眼間,時序已來到三月。
皇宮裡,謠言傳,公主已失蹤月餘。
「胡說的吧?皇上不是說公主到江南陪在那兒養身子的太皇太后?」
「但有人從太皇太后那兒回來,說公主根本不在那兒。」
「更扯的是,告老還鄉的紀王爺遇到搶劫的山賊,在逃跑時,競聽到山賊高喊公主呢!」
「公主難道當賊去了?不不!應該是被賊人劫走了。」
「聽說紀王爺幾天前已被溫德王爺找去問話,聽說公主真的被賊人劫走……」
這些耳語流言持續的在後宮裡傳來傳去。
而在朱齊鴻的府第裡,額上還貼了塊紗布的紀王爺正拱手離去,他是前來探問那些被搶走的金銀財寶可有消息的。
「義父,我們還是派兵去將那個山頭給剷平吧!」羅裡紳迫不及待的建議,「皇上說他另外派了親信去確定消息,但連點消息也沒有!」
「稍安勿躁!」朱齊鴻斥了義子一聲,「你就是這樣毛毛躁躁的,難怪皇上在看到你被那賊人點穴送回後,就找他人去追蹤公主的下落。」
「可是——」
「別說了,我們先進宮見皇上,看看皇上可有消息。」
於是,父子倆便搭乘馬轎進了皇宮,一見到皇上,羅裡紳忍不住搶話,「皇上,不管公主是不是在賊窩裡,那些山賊搶了紀王爺的錢財還殺了人,早該派兵去剷除,臣不明白皇上何必還要等候?!」
朱皓熙高坐在龍椅上,輕描淡寫的說:「朕的親信已經回報,公主的確就在龍門澗的霄漢寨裡。」
朱齊鴻父子互看一眼,看來皇上找的親信果真了得,居然連寨名都知曉。
「就因為已經確定公主身陷那裡,所以絕不能強攻,別忘了公主手無縛雞之力,萬一派兵攻山,惹怒賊人,一刀殺了皇妹——」
兩人臉色立即大變。
他神情嚴肅,「所以朕已聯絡秦惟禮秦親王,他的人脈甚廣,就我所知,一些江湖人士他也有來往,朕已派人送信至江南,要他進宮。」
朱齊鴻不安的看了義子一眼,再看向皇上,「皇上是要派秦親王去?」
「這事待朕跟秦親王商議後再決定,但是——」他冷颼颼的黑眸直盯著羅裡紳,「後宮流言四起,朕已下令,只要再被朕聽到那些形同譭謗公主清譽的流言,朕將全數定罪,聽到沒有?!」
「是!」他答得心虛。難道皇上知道那些話是他傳出去的?!
「還有——」朱皓熙冷峻的看著表叔,「救出皇妹一事,皇叔就不必再費心了,朕跟秦親王自會處理。」
「是。」
朱皓熙抿抿唇。事情的發展出乎意外,他希望唐紹祖別怪他將他的情敵給召回,還準備將他送到皇妹的身邊去,認真說來,要怪也該怪他競讓皇妹的行蹤曝了光,他已飛鴿傳書給唐紹祖說明此事,可惜的是自己國事繁忙,身邊又有小人,他見不到他最好的兩名友人見面的一幕,實在可惜啊!
見皇上似乎思緒百轉,又不再吭聲,朱齊鴻尷尬的明白交談到此為止,只得跟義子先行離宮。
一乘上馬轎,朱齊鴻便開口,「你想建功吧?」
「當然,秦惟禮若救了公主,我看皇上一定會將公主許配給他。」羅裡紳現在真的有夠悶了。
「那就爭氣點,既然知道霄漢寨,就做好萬全準備把人救出來,」他頓了一下繼續,「還有,那名英俊的賊人,我對他一直感到很不安,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一起把他給做了!」
「我知道了,義父。」他握緊了雙拳。他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公主嫁給他人,所以,他一定要救出她,這不只是為了義父,也是為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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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朱貝兒坐在床上卻了無睡意,她怏怏不樂的下了床,從根本關不緊的房門隙縫看出去,只見唐紹祖的房間也亮著燈,莫非他也睡不著?
最近他也不知怎麼了,說不上對她生氣,偶爾還會像以前一樣調侃她,但大半時間他都很忙,忙到他們見面的時間少了,忙到她洗澡時,改由曹琳陪著去,雖然他們曾經同床共眠,但兩人卻比過去要來得疏遠。
聽曹琳說,他明天要跟曹大叔、王震、康凱等人一起下山,到離這兒約十公里遠的一個偏僻村落造路,時間大約要十天,這意味著她將有十天見不到他,一想到這點,她的胸口就悶悶的。她究竟是怎麼了?不會真的愛上他了吧?
吐了一口長氣,她可以確定的是,自己愈來愈在乎他,甚至會不自覺的梭巡他挺拔的身影,而現在,竟然還當起了偷窺狂?!
此時,對面的門突地打開,唐紹祖闊步走出,她嚇得馬上轉身跑回床上躺好。
「你還沒睡吧?開門。」
一聽到他低沉有力的嗓音,她的一顆心就怦怦狂跳,連呼吸都不順了。
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後,她才下床開門,一見那張在燭光下更顯俊魅的容顏,她便顯得笨拙、有些手足無措。
唐紹祖一在椅子上坐定,那雙漆黑瞳眸就定定的瞅著她看,愈看她愈不自在,「你看什麼?」
「十天見不到面,所以,今晚先看個夠。」
「胡說。」她悶悶低語,其實他根本不太看她的,但這句話她只敢放在心底,說出來太羞人,而且不擺明了她在乎他?
「最近忙著將那批搶來的財物做妥善安排,還要替清東村造路,瑣碎的事太多,反而沒時間跟你好好獨處。」
尤其,接下來還有他跟手下們每年一次的「出巡」,也就是一邊偷那些專搜括民脂民膏的貪官,一邊將所偷來的銀兩或珠寶義助貧苦百姓的行動。
每年出巡,他們大都往東北的城鎮而行,因為那兒天高皇帝遠,官員貪污的情形更盛,然而,要找到罪證再來懲處貪官太過耗時,因此,朱皓熙就給了他一份貪官名單,由他領軍的俠盜先給個教訓。
就他剛剛收到皇上捎來的飛鴿傳書看來,他這次出巡最快也要花上近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將那一長串的名單「處理完畢」。
當然,信中也提及他找秦惟禮到他這裡代他保護公主的理由,說來說去,就是自己不對,誰要他把公主的行蹤曝了光?!
算算時間,再過七天秦惟禮可能就抵達他這兒,如果他派人找的「謝丫頭」沒有及時攔阻他,屆時,秦惟禮就會守在貝兒身邊,若是她對他舊情復燃——
他愈想愈不放心,只是從事造路善行時,不曾有人帶女眷參加,看來他又要破例了!
「你明天跟我一起下山。」
她一愣,「真的?」
「還是你想留在山寨也行。」
「不,我想下山,呃、是因為我看膩這兒的風景,你可別多想。」發覺自己答得太快,她臉紅紅的趕忙解釋,不想讓他以為她是想留在他身邊。
「好,那早點睡。」
「嗯。」
看著他開門離去後,她難掩興奮的上了床。他要帶她同行耶!這意義可是不凡,代表即使她是拖油瓶,他也願意帶她走。
所以,她是不是可以假設,他其實也有一點點的喜歡她?
第八章
答案應該是否定的,因為朱貝兒發覺自己上當了,他根本是帶她下山當苦力的。
這會兒,他們就位在清東村,一個偏僻的山間村落,前陣子這兒一連下了好幾天的豪大雨,土石崩落,將惟一的聯外道路給封了,所以,他們進村子前還得先剷除泥上才進得來。
她一開始當然是個無用武之地的英雌,但在進到村子後,男人們開始幹活,包括她眼中俊美尊貴、跟這個簡陋村莊毫不搭軋的唐紹祖都捲起袖子、脫去鞋襪,光著腳丫的扛著石塊,踩在泥地裡工作,而她這惟一隨行的女眷,則被分配到幫忙準備三餐。
她看著村中農婦拿了乾柴生火,再到那一看就知道營養不良的菜圃裡拔菜,卻一臉滿足的模樣,她對自己在皇宮裡那山珍海味只嘗幾口就讓宮女們拿去倒掉的行為突然感到罪惡。
但說到幫忙,農婦們一看她這金枝玉葉嬌滴滴的,便硬要她找個地方坐著就好,還倒了杯茶水給她,可是她才剛坐下,就被唐紹祖訓了一頓。
「你以為你下山是當千金小姐?那你就留在山寨就好,何必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