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是在抱怨最近他在郵件裡殷切的問候,換來的卻是她的不回應,甚至是視而不見。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回信。」她慢慢的說著。
「其實你可以試著把你的心事與我分享,就像你習慣將心情點滴記錄在手札上一樣,我也會渴望分享你的心情。」他比劃著不甚熟練的手語,顧不得用詞是否正確,一心只能跟她溝通。
「我們……只是朋友。」她沒發現自己輕顫的聲音已經洩漏了緊張的情緒。
「就是因為是朋友,更要互相關心,互相分享心事,不是嗎?」他突然覺得學手語是明智的決定,尤其在她正處於發窘的狀態,不敢直視他的時候,手語可以避免讓她產生尷尬。
魏容恩停下了步伐,放棄開口說話,抬起一雙輕顫的手輕輕比劃,「你不一樣。」
方書諺擰著眉頭站在她面前,急著追問:「哪裡不一樣?」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因為正好對上他那發熱的目光而急忙垂下眼簾。
「你很危險。」
「危險?」方書諺有些錯愕她怎麼會如此覺得,他一直以為自己表現得夠紳士,夠溫吞,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魏容恩咬著下唇,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一雙手停在半空中,欲言又止,微微顫抖的指尖洩漏了她的心情,最後乾脆選擇放棄,就怕愈描愈黑。
「不,別停。」方書諺不容許她中斷這個話題,一手抬起她小巧的臉蛋,炯熱的目光瞅視著她。「告訴我,我哪裡危險?」
魏容恩看著他那雙閃著異樣光芒的黑曜石,宛如具有磁場似的深深吸附她的目光,讓她無法轉移。
「我懷疑……你對我的關心……別有所圖。」
方書諺深邃眼眸凝睇著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否認對你的關心確實別有所圖。」
反正他本來就直率不羈,也不是個會掩飾心情的人,所以他倒是樂於自己的心情被她看穿,省得每次都要隱藏真正的情感。
魏容恩訝異他的直言不諱,直覺告訴自己必須結束這個敏感的話題,「我……我到家了,謝謝你送我回家,再見。」
魏容恩轉身欲跑離這尷尬的氣氛,沒發現到一陣急促的引擎聲突然從巷子口疾速出現。
「小心!」
方書諺在第一時間搭上她腰肢,將她用力攬進懷裡保護,機車騎士呼嘯而過,激起了地上一灘水漬,濺得他們一身濕透。
方書諺氣急敗壞的看著那騎士騎遠,沒好氣的皺眉咒罵:「Shit!下雨天也敢騎這麼快,待會兒就不要輪胎打滑摔得狗吃屎!」
魏容恩渾身僵直的呆在他懷裡,她知道他是處於保護才會逾矩,卻對他仍然緊抱著自己的行為感到驚慌失措。
「你沒事吧?」方書諺低頭看著懷裡早已滿臉通紅的容恩,她對他明明就有感覺,為什麼要裝作什麼都不在乎?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反正他們兩個都已經濕透,他乾脆丟開了傘,伸手去抬起她的下巴,讓她迎上自己的目光,表情認真的直接表明心意,「容恩,我不否認自己對你的愛慕,也不想壓抑對你的感覺,相信這段日子來你應該已經明白我的心意才是。」
魏容恩仰著螓首被迫清楚看見他所說的每一個字,以及他眼裡透露的各種訊息。
「請你……放開我。」她試圖扭動身體想要掙脫他的箝制,因為近距離的靠近讓她感覺到他升高的體溫。
她畏懼的試圖退後,卻因他的大手撐在背後而無法如願。
方書諺在她略微掙扎中稍稍加強臂力,拉近了彼此的空隙,「容恩,不要逃避我,你只要直接回答我,你喜歡我嗎?」
魏容恩腦子裡浮現一段曾經溫柔說愛、卻又變成愧疚道歉的回憶,她慌亂的別開目光,秀眉清蹙的頻頻搖頭,似乎想拋開那段令人揪心的痛楚,胸口因為緊窒而急促起伏。
「不,我……不需要……」
她的聲音很細,細到他幾乎聽不清楚,「你說什麼?」
魏容恩抬起一雙被雨水打濕的密睫,以及一對瀰漫霧氣的水眸,斬釘截鐵的用手語告訴他,「我不需要愛情,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方書諺因為她這番話而困惑,就在他晃神之際,她突然用力掙開他的雙臂,轉身跑回屬於自己的天地,封閉起內心世界,拒絕一切外界的叩門。
這是她第二次像一陣輕煙似的從他眼前溜走,而他……
卻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呆愣。
渾身濕透的方書諺,在傻愣的看著容恩跑開後,並沒有直接回家換掉一身濕衣,而是折回「奧圖」,決定向阿毅問個清楚。
魏明毅一看到書諺,二話不說立刻丟出一條乾毛巾,然後沖了一杯熱咖啡為他驅寒,同時也做好了聆聽者角色的準備,即可充當起書諺的心理醫師。
雖然他主修的是心臟外科而非心理學,但,反正都是診療「心」病。
只是當他聽到書諺似抱怨、似發牢騷的描述後,他的反應竟是忍俊不禁的大笑出聲。
「你……你竟然直接問我妹喜不喜歡你?」
方書諺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的,警告的眼神冷冷掃了阿毅一眼。
魏明毅立刻識趣的斂起笑意,正襟危坐的不敢再以輕浮的態度面對他的每一句話。
方書諺大喇喇的說,「你明知道我做事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到底給不給追求的機會,一句話,何必矯情?」
魏明毅嘴角還是藏不了殘留笑意,「你平常做事都是直性子便罷了,怎麼連感情的事也這麼灑脫?唉,我已經可以想像到容恩當時錯愕的表情了。」
「問題是,她竟然回答我『她不需要愛情』,這算哪門子的回答?」
這正是他來找阿毅的重點,他想知道為什麼魏容恩會不敢回答他的問題。
「聰明如你,難道看不出容恩對感情的事避之惟恐不及嗎?」
方書諺愣愣的看向阿毅,腦海裡突然浮現了曾經在手冊上看過的一篇短文——
愛情像火花,絢爛得令人著迷;分手像黑夜,清冷得令人恐懼。
「難道她在感情上面受過挫折?」
魏明毅點頭,回答了書諺。「沒錯,容恩確實在感情上受過很重的傷,而且那還是她的初戀,所以她到現在都還無法接受任何一段追求。」
方書諺胸口燃起一團憤怒的火焰,拳頭不由自主的掄起,一副像是要找誰算賬似的。「對方對她做了什麼?為什麼會讓她受這麼重的傷?」
「你先冷靜,對方什麼都沒做,只是突然發現自己對容恩的感情不是愛情罷了。」
「不是愛情?那是什麼?」方書諺一臉困惑。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為了什麼想接近容恩?」
「直覺。」
「直覺?」魏明毅輕佻劍眉,「恩……我欣賞這個答案。」
方書諺沒好氣的睇了阿毅一眼,「不然你以為我會為了什麼接近容恩?」
「同情。」魏明毅給了他簡單明瞭的答案。
「同情?」方書諺差點被口水嗆到,怎麼會有人有這種愚蠢的想法?
「別懷疑,這是『人性本善』的潛在心理,凡是知道容恩是個失聰人士,絕對都脫離不了這『同情』的感覺,那個男生只是突然發現自己對容恩的感情是同情而不是愛情,加上容恩天真善良得幾近完美無瑕,讓對方深感高攀不上,最後才會以『容恩太過完美』的理由提出分手。」
「難到完美也是一種錯誤?那男人接近容恩分明只是覺得學習手語令他覺得新鮮有趣!」
「你說得沒錯,他確實是因為新鮮才想接近容恩,容恩纖弱的氣質很難不讓男人為之心動,但是真正有耐心和聽不見的人相處,又能持續多久?」魏明毅反問他,「你呢?難道你對容恩就沒有『同情』的感覺?」
方書諺被魏明毅這麼一問,這才捫心自問,他對魏容恩真的是從同情衍生愛情的嗎?
在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之前,他迷上的是品味相同的R.N,戀上的是心思細膩的手札作者,最後在醫院看上的是熱心公益的義工,只是沒想到三個皆是同一個,所以他當然會無法自拔的愛上魏容恩,即時失聰一事曾經令他扼腕,卻一點也不影響他對她的執著。
所以答案很明顯,他一點都不同情她。
方書諺坦誠說出他的結論,「我不否認一開始對容恩聽不見的事確實有些錯愕,不過我發現容恩的個性比任何女人都還要獨立堅強,她幸運到一點也不值得同情,對她施與同情根本是多餘的。」
「說的真好,我該為你對我妹妹的瞭解掌聲鼓勵鼓勵才是。」魏明毅相當滿意書諺對容恩的看法,同時也終於明白老爸敢把容恩的住址交給書諺的原因,老爸對書諺的瞭解確實遠比他深,想不到四年的交情竟然比不上才交談四天的老爸,真是汗顏!
方書諺歎了口氣,整理出最後結論,「所以容恩認定所有對她有好感的男人,全是出於同情,才會拒絕我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