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了下思緒,她試探的道:「爹,孩兒覺得宮裡太複雜,似乎不太適合孩兒。」為免夜長夢多,她左思右想,覺得還是盡早辭了官比較好。
冬宣明皺起眉,「你這孩子在說什麼,之前是你一直想當官,爹才想辦法找人推舉你入朝,怎麼現下又說這種話?」
「是我想當官?」她有些錯愕。
「可不是,你以前可是一直想求取一官半職,好施展抱負。」
「我有什麼抱負?」她好奇的問。
「唉,你這一病,竟連這些事也都忘了。」見她不記得,冬宣明先是歎了口氣,才說:「以前你總說只要給你當一個地方的小官,你一定能讓那裡的百姓都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你還說要廣設學堂,讓想讀書的人都能有書讀,還要成立什麼商隊集市,幫助農民直接賣出他們辛勤種植的糧食,如此他們不用再被無良的商人從中剝削,可以讓農作物賣得更好的價錢。」兒子以前說了不少,他一時之間也說不完。
「是嗎,我真這麼說?」她怔了怔,感到很意外,想不到以前的冬十一竟有這樣的想法。「可是爹,陛下他、他……」在老爹面前,她實在說不出墨良浚似乎看上了她的話。
「陛下怎麼了?」
最終她還是羞於啟齒,沒說出來,改說了另一件事,「陛下先前不是讓我擬了個科考的辦法嗎?陛下決定要依照我所擬的辦法來推行考試,但擔心受到那些世家大族的反對,因此讓我想想有什麼因應之策。」
這事兒子先前曾約略對他提過,冬宣明蹙眉細思起來。
「這事一旦推行,勢必會妨礙朝中不少人的利益,遭到反對是必然的,要勸他們接受恐怕不易。」越想,他越覺得這事牽連甚廣,最後出聲警告兒子,「這件事不是你能摻和進去的,你別管了,陛下若再問你,你就說想不出辦法。」
見他態度遽然轉變,冬十一很訝異,「爹難道也不贊成陛下以考試的方法來招納人才嗎?」
「不是爹不贊成,而是那些世家大族定然不會同意陛下以這種方式來取才,如此一來無異減少了那些世家大族的後輩們在朝廷謀求官職的機會,他們定然會聯合起來大力反對。若是教他們得知這辦法是你所想,定會招致他們不滿,屆時可能使絆子對付你。」
冬十一細想須臾,也明白過來其中的利害關係,但仍說道:「可是我覺得讓那些世家大族繼續把持朝政,對墨國並沒有好處,他們聯合起來欺上瞞下,貪贓舞弊,私相授受,把朝廷搞得烏煙瘴氣,國庫空虛,只有廣納人才方能掃除這樣官官相護的弊端,讓墨國更加富強。」
聽她這麼說,冬宣明沉重的歎息一聲,「這種事情爹何嘗不知,陛下心裡也很清楚,先前曾有朝臣對世家大族把持朝政的事很不滿,可這些人盤根錯雜、根深蒂固,要剪除他們的勢力勢必會引起朝廷動盪、引發禍亂。
「像此番國庫空虛,為充實府庫,陛下不想增加百姓的賦稅,遂想讓那些佔領了廣大土地的王公貴人和世家大族多納些稅,卻遭他們聯手抵制,他們表面上領命,私底下卻沒將皇命放在眼裡,那些賦稅遲遲未上繳,令陛下大為震怒,卻也拿這些人無可奈何。」
他司掌墨國財政,國庫空虛,宮中處處都需要用錢,那些官員的俸祿也不能短缺,讓他很為難,為了這些花銷,不得不東湊一點、西挪一些,拚命想辦法擠出銀錢來,所以他可說是最支持陛下向那些貴族世家徵稅的人了。
可他眼巴巴的盼了又盼,那些稅遲遲不上繳國庫,讓他急得跳腳,卻也無計可施。
冬十一這幾個月在墨良浚身邊,多少也瞭解一些朝廷的情況,加上她爹又是掌管朝廷財政的大司農,目前國庫的窘境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墨良浚沒為了充實國庫而向百姓增稅,而是向那些王公貴人與世家大族徵稅,這點她很贊同,可惜成效不彰,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墨良浚才登基半年多,尚未立威,所以臣子們無懼於他;另一個原因是這些世家大族把持墨國朝政已有數百年之久,朝廷中每個部門都有貴族子弟,依仗著這些,因此他們也沒在怕。
若是要徹底改革,恐怕真的會引起一番大動亂,若沒有妥善的因應之策,後果只怕難以收拾。
想到這裡,她忽然有點替墨良浚擔心起來。
「要不我勸陛下還是暫時別施行這考試取才的事好了,等有萬全之策再來舉辦。」她說道。
冬宣明搖頭,「陛下決定要做的事只怕沒人能勸得了他。」就像半年多前先皇重病即將歸天之際,明知局勢對他不利,仍堅持要爭取皇位,他不惜一切代價,豁出性命,歷經了不少艱難,終於成功登上寶位。
然而在那場奪位之爭裡,先皇的九位皇子只剩下陛下的同母胞弟勤王墨斯年活了下來,結局十分慘烈。
想到這一切全是為了……他心裡便有著說不出的沉重。
「……所以說,微臣懇請皇上待有了萬全之策,再來施行考試取才之事。」
第2章(2)
翌日,冬十一將昨日與父親的談話告訴墨良浚,希望能說服他暫時取消這個決定。
墨良浚坐在御座上,支手托腮,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並沒有開口。
見自己費心勸了半晌卻得不到回應,又被他用那雙銳利的黑眸直勾勾的盯著,她背脊發毛,悄悄後退兩步,拉開與他的距離。
不是她自戀,實在是他此刻的眼神太火熱了,看得她小心肝都忍不住撲通撲通亂跳,但不是心動,而是被嚇的。
說起來,墨良浚下顎那道疤痕雖然讓他破了相,卻平添幾分粗獷的陽剛氣息,整個人更顯得英朗俊挺。
若她現在是姑娘的身份,那麼不論她喜不喜歡他,能得到他的青睞,她定會暗暗竊喜,可問題是她現在是男兒身啊,被一個男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真的很難不心驚肉跳。
她略略清了下嗓,決定說些什麼來轉移他曖昧的視線。
「微臣相信陛下定能看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不會在毫無把握的情況下貿然推行科考。」
墨良浚嘴角咧開一抹笑,終於出聲了,說出的話卻是—「你這麼關心朕,朕很高興。」
她無語的看著他,不知他怎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身為人臣,關心陛下是理所當然的。」
她這句話彷彿朝他頭上澆了一盆冷水,墨良浚臉上的笑意頓時斂了幾分,冷酷的道:「朕要做的事沒人能阻止,凡敢妨礙阻攔者,殺無赦!」就像當初他爭取皇位時一樣,擋在他面前的人全都被他殺死了。「若是那些人敢不知好歹,也就沒存在的必要了。」容忍他們半年多,已是他的極限。
他臉上此刻流露出來的殘酷,令冬十一微駭,「陛下難道想殺光那些世家大族嗎?」她忽然發覺自己仍是小覷了一國之君的權威,帝王手握生殺大權,一旦被人觸怒,恐將牽連無數人命。
「若是他們不知好歹,膽敢阻撓朕,殺了他們又有何不可?」他身上散發出一股殘虐的殺氣。
當年他生母只是個小小的宮女,因稍有姿色被他父皇看上,臨幸了幾次,生下他們兄弟,可惜之後父皇便膩了她,幾年後母親病死,他與弟弟失去母親的庇護,又得不到父皇看重,最後父皇甚至在李貴妃的挑唆下,將他們兄弟派到戰場上去,想藉此置他們兩人於死地。
他與弟弟在危機四伏的戰場上幾經生死,不僅為自己殺出了一條血路,還因此贏得了那些將士的忠誠。
原本他對皇位並無太大野心,卻意外生了那件事,急需深藏在宮中的那件寶物,在無從選擇的情況下,他義無反顧的加入了皇位的爭奪。
當時他不惜以血腥手段得到皇位,如今若是這些世家大族膽敢妨礙他的新政施行,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冬十一還想勸什麼,可見了他那冷戾的眼神,心裡頓時明白爹說得沒錯,他一旦決定要做的事,無人能阻止。
見他的話似是嚇著了她,墨良浚很快收起暴烈之氣,安撫道:「你不用擔心,朕不會魯莽行事,待佈置妥當後,朕才會出手。朕不會白費你這番心血,你所擬的考試辦法,朕定會在墨國推行,使今後墨國的有志之士皆能有公平的機會為朝廷和百姓效力。」
他這番話令她動容,這一刻,她眼裡的墨良浚顯得無比高大,這才是一個帝王該有的威儀。
「啊—」冬十一驚恐的低叫了聲,從惡夢中驚醒。
她抹了抹臉上的冷汗,緊鎖著眉試著回想夢中的情景,卻仍同往常一樣,只記得包圍著她的那種冰冷感覺。
這夢自她穿越過來後便不時會夢見,她懷疑這也許是這具身子前身臨死時所殘存的意識,才會導致她作這種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