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不太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但她聽得出來,大夫認識曲無心,也知道她是誰。
她越來越迷糊了,怎麼最近遇到的人個個都曉得她的來歷?鑄劍山莊的勢力怎麼這麼大,整個尚善國都逃不出山莊的勢力範圍。但至少此刻她可以安心,大夫不打算出賣她和小手。
心裡已經平靜了,她睡得越發深沉。
豆蔻是被一陣劇痛疼醒的,那種椎心刺骨的疼,好像要把她整個人都剖開似地。
她不停地尖叫,很快就痛暈過去,但沒多久,她又疼醒過來。
不知道這樣反覆了多少次,終於,在她把嗓子喊啞的時候,她徹底暈厥過去。
而這時,曲問情已經忍不住跟賽醫聖打了起來。
「你對她做了什麼?」別看他平時吊兒郎當,真正火大起來,身手卻不含糊。
賽醫聖一個沒注意,眼眶被揍了個黑印。
「我在治療她,你發哪門子瘋?」他回手反擊,掌風直擊曲問情肩膀。
曲問情撇頭讓過,那掌風擊斷他幾縷髮絲,打在窗戶上,整個窗框都碎裂了。
沒想到這樣一個鄉間大夫竟有一身好武功,這個賽醫聖不簡單啊!
但就算他是天王老子又怎樣?膽敢謀害豆蔻,他死也不會放過他!
「天底下哪種治法會讓病人這麼痛苦不堪?」他雙拳虎虎生風,直打得賽醫聖連連後退。
「你懂醫術嗎?你懂什麼叫潛能壓迫?你想讓她趕快好起來,就要讓她吃點苦頭。」
「你什麼意思?」曲問情微驚。
「別告訴我,你不想她盡快痊癒,趕快帶她和那個小孩找處無人之地躲起來?"曲問情收起了拳腳,這個人顯然知道他們的身份,卻沒有出賣他們。他後退一步,戒備著。
「原來是個高人,曲問情走眼了,敢問貴姓大名?"
「賽醫聖。」
「閣下是真人不露相。」
「我是真人也好、假人也罷,總之,五天後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大美人,之後你們愛去哪兒,隨便。不過治病期間,你若讓我吃得不滿意……哼哼……」他轉身走了。一邊走,咬牙切齒的表情仍不放鬆,那棍帳,下手真狠。
曲問情確定他離開後,才走過去拍拍小手有些發顫的身子。
「沒事了,你不必害怕。」
「他好像知道我們的身份了,他會通報鑄劍山莊嗎?」小手問。
「他會挑明說,應該就不會幹那種通風報信的事。況且,我會盯緊他。」
小手平常總跟他吵,但幾回蒙他相救,關鍵時刻還是信任他的。
曲問情走到床邊,見豆蔻滿面大汗,神色疲憊地昏睡著,胸口一抽一抽的疼。
他擰來手巾,細細擦拭著她的臉及手腳。當巾子擦過那纖細腳踝時,他看見一條老大的疤痕,爬在那白嫩的肌膚上。
小手過來幫忙,也看到了那道疤,臉色有些發青。
曲問情來回撫觸著疤痕。「就是因為這個傷,你們才會倒在沙摸裡,被我拉到吧?」
小手抖著唇,半晌,點頭。「那回,我們差點沒命。」
「你們非親非故的,她為何如此幫你?」
「因為……」小手抽抽鼻子。「豆蔻姊姊是個大好人……」
對,她既好,又笨,才會為了不相干的人差點投命。曲問情閉上眼,想起剛聽到鑄劍山莊流言時,根本不相信世上哪有這樣的濫好人?
但他找到了她,親眼看到她脆弱卻又堅持的模樣,讓他無比震驚。
他無法理解,她怎能為小手犧牲這麼多?後來他發現,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做到的,她就是捨不得小手送死而己。
最簡單的理由,卻最堅實難移。
他記住了這姑娘,隨著日日相處,把她印入了心、刻入了骨。如今,他無法想像她不在的情景,那會讓他痛不欲生吧?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眼神已經離不開她,他愛上她了。
「你真的要幫我們?」小手抬頭看他。「我爹爹很厲害的,非常厲害,你跟我們一起也會有危險。」
「小手,我姓曲,你明白嗎?」
「我知道。你……你也是鑄劍山莊的人?」
曲問情沒點頭也沒搖頭,只道:「我對你有責任,對鑄劍山莊也有責任,可一直以來我都在逃避,若不是聽說了你們的事,我還在關外流浪,不敢面對。」
「你跟我是什麼關係?」
「以後我會告訴你的。」
幫她拭淨手、臉後,他端著髒水走了出去,心裡思索鑄劍山莊的事,隱隱約約有底,但他裝作看不見,以為事情就不存在。
可他做縮頭烏龜時,有個小姑娘卻大膽地將這件事揭發出來,並帶著小手亡命天涯。
曲無心發出搜捕令,很多江湖中人貪圖獎賞,為虎作倀。他們未必不知道曲家的內幕,他們只是貪心,還有畏懼鑄劍山莊的勢力。
大家都害怕的東西,豆蔻卻有勇氣反擊,這樣的行為更讓曲問情自慚形穢。
對她,他除了疼惜之外,更有責任、有義務要救她,尤其在看到她的傷後,他更後悔自己早先的膽小。
他握緊了拳,這一次,他不會再逃避了。
曲問情收抬好善後,又熬妥湯藥,回到房裡,小手已經趴在床邊睡著了。畢竟是個孩子,撐不了太久。
曲問情把他抱起來,讓他在長榻上好好睡。
然後回到床邊扶起豆蔻,一匙一匙餵她喝藥。
因為她還在昏迷,沒辦法自己吞嚥,所以餵藥變得很辛苦。
幸虧她生病這段日子,他每天給她喂米湯、藥汁,有些心得了,不能說整碗藥都可以餵進去,但至少能餵進半碗。
他的動作很溫柔、也很有耐心,抬起她的脖子,方便她一點一滴吞下去。
每次灑出來一點,他都會即時擦去,不讓藥汁沾染到她的衣服。
正準備進房的賽醫聖看到這一幕,轉身又走了出去,總覺得破壞那份美好,會被馬踢死。
他握緊手中的銀針,自忖這法子是否對楊豆蔻太殘忍了?金針刺穴逼迫潛能的方法,一般男子都受不住,何況她一個小姑娘。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再待下去,總會被發現的。」唉,這才是真正的大問題。
第5章(1)
楊豆蔻最近一直昏昏醒醒的,這不是她病情加重,而是她自己選擇這種極端痛苦卻能快速痊癒的治療法。
不想再看她被如此痛苦折磨,賽醫聖給過她選擇的機會中止這種治療法。
但她二話不說便點頭,要大夫繼續為她扎針。
豆蔻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她和曲問情、小手不能在一個地方待太久,否則會很危險。
曲問情很反對她的決定,過度的疼痛也會害死人的。但賽醫聖不理他,當事者都同意了,外人無權置喙。
賽醫聖每隔兩個時辰給她扎一次針,總是讓她疼得死去活來、又活來死去。
曲問情心痛到極點,好幾回氣得幾乎把整間房子都拆了。
媽的,如果可以,他真想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時間就在豆蔻反覆接受折磨中,慢慢過去了。
剛開始,那種疼痛確實讓她痛不欲生,她撞牆、她咬曲問情伸過來的手、她做了很多奇怪的事,只為了轉移對疼痛的注意力。
但漸漸地,她心裡有一股熱流升起,當它們在她的身體裡流轉時,好像把她體內的髒東西也一點一滴帶出去了。
如今,她依然虛弱,但身體的很多病徵,如心悸、流鼻血,都已消失了。
她還注意到曲問情,不管什麼時候從昏迷中清醒,他都在床邊照顧她。
她忍不住懷疑,他是神仙嗎?都不用休息。
但他顯然不是,因為他的臉色越來越差。
她惦記著,等自己有力氣說話,第一件事就是要叫他別太操勞,以免累壞自己,她會心疼的。
三天後,扎針終於有了明顯的效果,她清楚地感覺到身體裡有一股力量,正推著她爬出夢鄉。
「曲公子……」她咕噥著,被身上的濕濡嚇一跳,睜開眼,發現是他在幫她清潔手腳。
她眼神一柔,內心滿溢著感激之情,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他了。
「楊姑娘!」他吃驚,以為是錯覺,便用手上的巾子點點她的頰。
她閉上眼,突然覺得不好意思。
「咦,又睡了?」果然是眼花。
「沒有。」她小聲地說。
「什麼?」
「我今天好很多了。」她睜開眼。
「你你你……清醒就好、清醒就好……」他高興得差點跳起來,不知所措地念著,手上的巾子在她臉上不停打轉。
這感覺好像在擦桌子喔!豆蔻拉住他的手。
「曲公子,我自己擦吧!」她說著,就要起身。
「別逞強,你身體還虛著,萬一……」他沒說完,因為她起身太快,鼻子擦過他臉頰,讓他的心跳亂了一拍。
豆蔻也沒料到會碰到他,才坐起的身子險些再軟下去。
兩個人對看一眼,又臉紅地各自低下頭。
「那個……」他語無倫次。」其實我擦臉的功夫不錯……你睡著這幾天,都是我幫你擦臉的,不信我再擦一遍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