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大哥,繼續掙扎下去,你只會更痛苦。」曲無心說,一抹憂慮從他眼中一閃而逝。
曲問情沒理他,有力氣鬥嘴,還不如多殺幾個敵人,讓豆蔻和小手更安全些。
「你就這麼在乎他們?」曲無心咬牙,聲音像針那麼尖銳。「好,很好……」他拔出了劍。本來不想跟曲問情兄弟相殘的,他對大哥畢竟還留著一份情。
可大哥在乎過他嗎?或者說,從來也沒人在乎過他真正的心情。爹爹、娘親、大哥每個人都一樣,他們只會要求他。
既然如此,他也不要在乎別人了。
「你們去殺了那兩人。」他的劍指向曲問情。「他,交給我。」
聞言,曲問情的眼睛瞇了起來。他已經渾身是傷,鮮血佈滿他的臉、他的身體、他的手腳,連他的劍都是紅的。
但他阻擋追兵的氣勢卻更旺盛,哪怕要死,他的屍體也要攔住道路,為豆蔻和小手撐出一片生天。
一個劍手想越過他身邊,卻被他一劍洞穿了心臟。
曲無心怒喝一聲,劍尖閃著銀色的光芒朝他撲擊過去。
曲問情來不及回擋,只能盡力側身,閃過胸前要害,長劍在他肩旁帶出一溜血珠,那滾燙的液體濺到他臉上,讓他的手顫了一下。
第8章(2)
「唉!」突然,一記歎息落下,然後是漫天藍色的煙霧,在初升金陽中,閃著詭異的光芒。「夠了吧!大曲、小曲。」
一個白髮男子就這麼從劍手群中走了過來,而劍手們卻沒有任何阻攔的動作。他們其實是沒辦法動,那陣煙霧封住了他們的手腳。
「賽醫聖!」曲問情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你叫我們什麼?」
「大曲、小曲……」曲無心也傻住了。這世上會叫他們大曲、小曲的只有一個人,鬼谷醫聖卓不凡。但幾年前,卓不凡捲入政爭,為了護衛皇權,已與奸徒同歸於盡。
曲問情和曲無心都去他的墓前祭拜過,死人怎麼可能復活?
可是……曲無心看了曲問情一眼,剛才大哥叫他……賽醫聖。天底下誰會有這樣的惡趣味,給自己取個綽號,贏過以前的自己?
除了那個外表斯文、其實滿腹心思、腦子偶爾還會打結的卓不凡外,沒有其他人了。
但死人就算復活,也沒道理形容大變啊!難道是借屍還魂?
媽的,這種事根本不會有人信。
「你們要兄弟相殘,也別在我的地盤上啊!存心給我難堪嘛!」賽醫聖頭搖得像博浪鼓。「拜託,要死回你們鑄劍山莊再死,別打擾我隱居,行嗎?」
好吧!這麼彆扭、這麼討厭、又這麼爛個性的,確實也只有卓不凡了。
「你不是死了嗎?」曲問情問。「還有你的臉……為什麼變了?」
「閻王爺說我這輩子做了太多好事,所以決定給我延壽一百年。至於舊的臉……不小的砸爛了,我便做了張新的,你有什麼不滿?」卓不凡瞪他一眼,突然出手迷暈他,再轉向曲無心。
「小曲,當給我個面子,大曲你帶回去,至於逃走那兩個,就算了吧!」曲無心接過曲問情,手在發抖、腳也在發抖。
等他平復心情,再轉向卓不凡,他的眼眶漸漸變紅。
也許是旁觀者清吧!所有人都覺得曲無心是變態殺人魔,把自己的妻兒都送去祭劍。
但卓不凡卻覺得最可憐的是他,每個人都受不了鑄劍山莊,從那裡逃了出來。可最軟弱、責任心又最強的曲無心卻逃不了,他逼自己勇敢重振家聲,把自己壓搾到最極限,結果將自己弄得都半瘋了。
他一直渴望有人幫他分擔,他把希望放在大哥身上,一心一意對他好,但最後,大哥還是扔下他走了。
當然,曲無心做錯了很多事,不過可恨之人,也是有可憐之處的。
「我派人幾乎將鬼谷翻了一遍,你不在。」曲無心的話總是很直白,簡單到有時候會惹人誤會。
幸好卓不凡很瞭解他,曲問情離家那十年,曲無心有事都會跟他說,直到他出意外為止,恐怕從那時候起,曲無心就再沒對人說過心底話。
「鬼谷地底有暗流,意外發生時,我摔進水裡了,再醒過來,已經被衝到槐樹村。」
「你沒回去。」所以他孤孤單單的,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最後連自己的心也失去了。
「我無法離開這裡。」卓不凡苦笑。「我能活過來,是因為槐樹村下有座鐘乳石洞,我吃了裡頭的萬年石乳,才僥倖撿回一命。它每天只流一滴,我每天都要吃,否則就會筋脈崩解,骨肉消融,不出七天,非死不可。」
「你保重。」曲無心接受了他的解釋,他抱起曲問情,撤回剩下的劍手,回去那座他最厭惡、卻禁錮住他靈魂、讓他脫離不得的鑄劍山莊。
他也沒再叫人追緝豆蔻和小手。他有了大哥,就不再需要其他人了。
卓不凡看著他的背影,歎口長氣,希望他們兄弟這次回去後,能開誠佈公談清楚,別再糾纏不清,搞一堆事,他們自己不累,他這個外人光聽流言都快累死了。
不過……
「小曲太沒義氣了,也不叫人收抬一下,這麼多屍體,難道都要我這個病人處理?」他相信小曲是故意的。小曲能理解他的苦衷,但還是在生氣,政爭發生時,他沒有請求任何人的幫助,就自己一個人很偉大地前去赴死,所以小曲要懲罰他。
可卓不凡若不是生死關頭走過一遭,也不能理解適時發出求救的重要性。
「人哪,總要經歷過,才能學會成長。」現在只希望小曲也有擺脫陰霏,邁向新生的一天。
然後,他開始認命地處理那些屍體。
「塵歸塵、土歸土,我老人家沒那麼多錢為你們每一個人備棺木、墓地,就委屈你們自然消融,請大家別見怪……」
「大夫!」豆蔻遠遠地跑過來,滿面風霜、一身疲憊,看到遍地血腥,心裡涼涼的。「人都跑哪兒去了曲大哥呢?」她沒看見曲問情的屍體,他不見了?
「你不是走了,又回來做什麼?」存心給他添亂嘛!
「曲大哥自願為我們斷後,可我不能拋下他啊!」
「你回來又能做什麼?」
「至少我可以陪在他身邊,快樂一起,痛苦也一起。」
卓不凡室了一下,這姑娘倒是重情重義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境界了。
他想到總在不經意間互相傷害的曲家兩兄弟,他們本性都好,就是溝通不良。讓這鋼鐵性子的姑娘去幫他們磨一磨,興許能有轉機。
「曲問情被曲無心帶回鑄劍山莊了。」
她面色慘白,全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曲問情落入那恐怖的地獄中,還有生機嗎?
她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但依然可以看出,她前進的方向是鑄劍山莊。
「喂,你去哪兒?」卓不凡明知故問。
「去找曲大哥,我答應過的。」說出口的話,就要做到。
「鑄劍山莊戒備森嚴,若無人幫忙,你怎麼可能進得去?」
「大夫!」豆蔻恍然回神,跑回來。「你能幫我嗎?」她渴求地望著他。
「跟我來吧!我給你化妝一下,雖然我的易容術不太好,但改一下容貌至少不容易被認出。我再托人走點關係,讓你進鑄劍山莊做丫鬢。」
豆蔻覺得命運真是捉弄人,她千方百計逃離鑄劍山莊,結果兜兜轉轉一大圈,還是又得回去做丫鬢。
不過這回她有個重大的使命——救出曲問情。
當日,她和小手被沙匪捉住,最絕望無助時,是他救了他們,之後,她生病,他為她千里延醫,細心照料,這份恩、這份情、這份愛,她永遠不會忘。
如果不能救出他,她就陪著他一起.現在想想,祭劍也不是那麼可怕,有他在身旁,什麼事都變得輕鬆愉快了。
曲無心把曲問情關在地牢裡,雖然沒有虐待他,也請了大夫為他診治傷口,卻在他身上掛了副三百斤重的手銬、腳鐐,要他插翅也飛不出鑄劍山莊。
曲問情對這種情況並沒有多說什麼,他早知道曲無心想盡辦法要抓他,好不容易真的抓到了,當然不會讓他有機會輕易離開。
他比較不滿的是,卓不凡竟出賣他;這混賬,曲無心是朋友,他就不是嗎?以後再也不幫他買酒做飯了。
還有……
「無心,我可以自己吃飯,不必你餵我。」他不是三歲小孩,不用人把飯菜送到嘴邊。
「你可以拿筷子嗎?」曲無心只是做著自己的動作,並不理會他的抗議。
手上的鐐銬這麼重,要靈活用筷,確實有困難。
「你可以解開我手上的鐵銬,然後在我腰間綁個鐵球,或者增加腳鐐的重量,你覺得如何?」曲問情給他建議。
「你的雙手一自由,就會想辦祛逃走。」曲無心說。
靠,不必這麼瞭解他吧!曲問情很頭痛。
「再不然,你每天幫我解開半個時辰,至少讓我有時間處理一些生活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