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程佑捷律師。」
高詠萱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笑得不要那樣牙癢癢,「請問有預約嗎?」
「他知道我要過來。」鄭真恩一臉風情萬種地笑,「我姓鄭。」
「好的,請稍等一下。」
高詠萱撥了內線電話,極為公事地說:「程律師您好,我這邊是櫃檯,有位鄭小姐找您。」
高詠萱承認,自己是故意的。
雖然程佑捷沒有告訴過她曾跟鄭真恩交往,但他一定也沒想到,她會小間諜地跑去他之前的事務所打聽。
事務所有畢業於同一所大學的廣播電台,於是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個小律師跟新女朋友,在大學時期就交往過。
重逢後,高詠萱始終沒提過鄭真恩,就當做自己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情。
沒想到程佑捷會在今天問她要不要結婚。
沒想到鄭真恩會在今天直接殺過來找人。
有點尷尬,但比起尷尬,有趣的成分好像多一些。
會搶著打電話通知,也只是單純地覺得,如果讓程佑捷聽到,今天求婚對像告訴他「前女友找你」,應該很搞笑。
果然,程佑捷停頓了一下,「將她先請到接待室。」
「好的。」
「對了,現在櫃檯有兩個人對嗎?OK,鄭小姐不喜歡一個人,在我去之前,你現在那裡陪她聊天把。」
高詠萱覺得自己笑不出來了,「我?」
「沒錯,是你。」他的聲音透著股笑意,「高詠萱,在那裡陪著鄭真恩。」
高詠萱掛了電話,內心後悔死了。
剛開始覺得很有趣的事情現在一點都不有趣了。
她幹嗎看到鄭真恩就像牛看到紅布那樣衝上前,讓徐氣力去應付就好了啊,現在可好了,因為鄭小姐不喜歡一個人,所以她得在一起陪著她,這世界還有比她衰的前前女友嗎?跟前男友一起工作,然後要陪他的前女友度過無聊的等待時光。
高詠萱發誓,如果簽約時知道將來會有一天要這樣荒謬度過,就算月薪五萬她也不做。
徐綺琳看她神色不定,連忙在櫃檯底下偷捏了她一下。
她連忙回過神,看到四隻眼睛都盯著自己看,迅速站了起來,「鄭小姐這邊請,程律師處理完手邊的事情馬上過來。」
把人逮到接待室,給她倒了紅茶,又翻出基本她可能有興趣的雜誌,高詠萱站在旁邊,只希望時間快點過去。
什麼叫度日如年?這就是了。
不管程佑捷在忙什麼,拜託都請他早點忙完,早點過來,早點讓她解脫,她真的沒這樣好的風度跟鄭真恩共處一室。
相較於高詠萱的焦躁,鄭真恩顯得十分氣定神閒。
喝了一點茶,接著開始看雜誌,模樣一派輕鬆,一望就知是千金小姐。
「那個……」鄭真恩抬起頭,「你坐啊。」
「不用了。」
比起站在旁邊的尷尬,她更討厭如坐針氈的感覺。
程佑捷既然知道有人在等,自然會加快手邊的工作速度,她只要熬一下子就好了,等下班再去吃頓好的慰勞一下自己今日的辛苦。
鄭真恩一臉奇怪,「你這樣站著不會腳酸嗎?」
「習慣了。」
腳酸算什麼,她整個人都在酸。
真搞不懂程佑捷在想什麼,鄭真恩說他知道她要來,所以兩人顯然是約好的——這個城市這麼大,他們就不恩給你約在外面見面嗎?
約來長青等就算了,居然還要她陪在這裡,她又不是酒店小姐。
可惡!
第10章(1)
「其實我今天來找程佑捷,是想請他幫鄭氏談一個賠償問題。」
啊?她又沒問,這位鄭小姐怎麼自己說起來了?
何況商務賠償問題在有錢人的世界,屬於高檔機密吧,她這樣就直接跟個櫃檯妹妹說好嗎?
鄭真恩看了她一眼,很溫和地笑,「你坐吧。」
催眠似的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當兩人平時,高詠萱這才發現她比報章雜誌上的照片漂亮多了——當然高詠萱覺得自己比較美,但對面的三十歲女子另有種自信風采,那是她這胸無大志的丫頭怎麼樣也學不來的。
「我父親去年就把家族生意全數交給我哥哥,兩個星期前,有個女人帶著一份文件上門,說是我爸爸年輕時的商業詐欺證據,我跟哥哥看了部分檔,已經確定是真的,出兩千萬跟她買,她不肯,加到五千萬、八千萬都不肯,直接問她想要多少,那女人獅子大開口,她不要現金,她要求鄭氏每年純利潤的百分之十給她做封口費。」
高詠萱忍不住驚呼,「百分之十?」
搶劫也賺不了這麼快啊。
鄭氏每年百分之十的純利可以在夏威夷買海邊豪華別墅,然後買飛機跟遊艇當交通工具開了。
「爸爸已經退休了,我們不想爸爸煩心,一定要將這件事情壓下來,可是要談這種事情,又不能隨便找人,一個耳語可能就會讓公司商譽受損,所以我上個星期開始一直找程佑捷,不過他很忙,不肯接這個案子,只說替我轉介另外一個口風很緊的律師,我沒辦法,只好過來找他。」
程佑捷居然不肯接?太詭異了,有錢幹嗎不賺,像她,就是為了五斗米折腰的好例子。
這陣子以來,她已經瞭解了一件事——過去是虛幻的,薪水才是真實的。
「程律師他……剛出院沒多久,很多東西等他處理。」
「我知道,所以我親自來插隊。」
然後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鄭真恩才又開口,「你怎麼不問,程佑捷為什麼不接?」
「我們不能問這種問題,官司就是隱私,我們只能問,請問找哪位律師,請問要咖啡還是紅茶,以及,請問要預約幾點。」
鄭真恩看著她,眼中有著研究的神情,「原來如此。」
高詠萱被她看得有點毛,想離開,但又不好把她放在這裡,只能勉強自己,讓表情看起來盡量愉快一點。
鄭真恩微微一笑,「我跟程佑捷認識很久了。」
我知道。
「以前還曾經交往過。」
這我也清楚。
「其實他是一個很好的男朋友,不過我過慣好日子了,看到東西就想買,沒辦法繼續跟他捱下去,一個月幾萬塊的收入,談談戀愛還可以,可是牽扯到柴米油鹽,就覺得有點勉強,後來就因為這樣分手了。」
高詠萱真想把耳朵捂起來。
真個鄭真恩怎麼搞的,一下跟她說商務賠償,一下又跟她說自己的情史,她完全不想聽啊,討厭。
「分手歸分手,我還是很想他,終於下定決心想找他復合時,他說已經另外有了女朋友,而且不住原本那裡了,要我把他的電話刪除。」
高詠萱第一次發現自己毅力竟然,居然可以在這麼尷尬的狀況下,還沒有從椅子上跳起來,太了不起了。
果然是身體健壯派的中堅分子,遇到再想暈倒的狀況都不會暈倒。
「後來我要求媽媽騙他說我生病了,很嚴重,不肯做治療,讓他來陪陪我,媽媽拗不過我,只好打給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因為這樣,他又短暫地回到我身邊,媽媽跟鄭氏醫院的醫生都陪我演戲,他每次問醫生我生什麼病,醫生就會跟他說這事病人隱私,不能透露的,總之,現在看起來雖然好好的,但其實身體正在受到侵害,他沒想過我居然會騙他,就信了。」
鄭真恩露出些微自嘲的笑容,「雖然他很關心我,但我也明白,那種關心只是限於道義,跟愛情無關,他的短信都是,真恩,該吃藥了,真恩,明天有檢查,早餐記得空腹,一天三次,比機器人還準時,可是我等啊等,就是等不到那種看女朋友的眼神。」
頓了一下,鄭真恩繼續說。「有一次他帶我去大學同學聚會,喝醉了,喊了別人的名字,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我知道那不是我,他喝醉時會哭的,我看到他泛紅的眼眶時,才終於醒過來,原來愛情沒了就是沒了,當我離開他的時候,他就也離開我了,他可以給我關心,但沒辦法再給我愛。」
高詠萱怔住了,內心酸酸澀澀,五味雜陳。
原來是這樣……
他不是跟前女友復合,而是一位前女友病了。
高詠萱張開,想說些什麼,但後來終究什麼都沒說——雖然她還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但老實說,這又比她之前所認定的事實還要好一些。
僅僅一些而已。
就大層面來說,及時抓住健康的高詠萱是獲利最多的,所以她只是哀,卻沒有怨,誠實來說,鄭真恩也間接算是她的救命恩人——當這樣想之後,高詠萱就覺得自己好過多了,就像媽媽說的,很多時候是命中注定。
高詠萱也這樣認為,除了這四個字,很難有更好的解釋了。
「我跟他坦白後,被他罵了一頓,我在他心裡已經信用破產,所以他怎麼樣都不肯幫我這次。」鄭真恩歎了一口氣,「可是不找他我又能找誰,找誰我都擔心,只有他,我確定是不會外漏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