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的勞動害她飽受摧殘,累到什麼都吃不下,偏偏都做到這種地步了,她依然難以成眠,體力和精神就快無法負荷。但儘管四肢重得像鉛,她還是要去花圃,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說不定等那片松葉牡丹真的被她種出來,或許就可以讓她頓悟出些什麼。
她洗完臉,又看了鏡中陌生的自己一眼,用力咬唇,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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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岳驥緩步朝他的抽煙專區走去,心情因為禮拜一的到來好得不得了。
他不用再忙得要死還得撥出時間教客人做什麼香皂,也可以像平常一樣早上、下午各來這裡抽根煙。
要是她發現他一天不只來一次,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汪岳驥挑起一眉,輕快地吹起口哨。
週末為了支援DIY工坊,他只有在下午時間才有辦法偷閒一下。每次他一來,她都頭也不抬地認真搜尋地上的野草,那明明全身繃緊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都讓他忍俊不禁。
他看得出來她已經快到極限了,要是他過來的次數再增加,她應該很快就會受不了了。他在等,等她什麼時候會失去耐性,就算她絕不可能做出跳到他面前狠狠罵他一頓的行為,至少也會主動來跟他說話。
嘿,他好期待呀!汪岳驥噙笑走下山坡,一如以往,最先看到的是一抹藍,那是她常罩在T恤外的長袖襯衫,在什麼都還沒長出來的泥地裡是唯一的顏色。
但只一瞬汪岳驥立刻察覺到不對——她整個人倒臥地上!
他臉色大變,飛快奔到她身邊,看到臉色潮紅的她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即刻彎身將她抱回籐蔓架下,把她的帽子、手套和襯衫脫掉,讓她平躺在地。
「該死的你,蠢,蠢到極點……」他不住喃罵,手上未停地用她水壺裡的水將襯衫弄濕,從她燙得嚇人的臉開始擦起,顧不得禮貌,連頸胸處都被他拉開領子探進去擦。
「聽得到我嗎?」昏迷的她完全沒反應,汪岳驥的臉色更難看了,倒水把襯衫弄得更濕,一遍又一遍幫她擦拭散熱。
都幾歲了,還不會留心自己的狀況!中暑一定有徵兆,覺得不舒服就停手啊!有人逼她嗎?有人不准她休息嗎?又不是被惡僱主強迫做苦工,她是種著玩的,幹麼那麼拚命?
如果他像前兩天一樣下午才來,她豈不是就活生生被這樣曬死?!
「哦,媽的,笨,可惡,可惡……」他不禁又開始喃罵,要是不用這種方式發洩一些怒意,他會氣到忍不住直接掐住她的脖子!
他一手繼續幫她擦拭,一手掏出手機。
「阿健,幫我發車,開到西邊側門接我,帶些冰塊和冷水,有人暈倒了,快!」
收回手機後,他用濕襯衫又將她的頭臉身體擦了一遍,然後把襯衫抖開覆住她,不讓她再曬到太陽,才抱起她快步離開架下,朝側門的方向奔去。
環住她的臂膀收得死緊,彷彿這樣就可以確保她平安無事。
「給我醒來,別以為一直睡著就沒事,你絕對要給我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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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診室裡,汪岳驥坐在椅上,看著躺在床上的她。
她的唇因缺水而發白乾涸,原本乾燙髮熱的肌膚現在已退得只剩一些淡淡的余紅,那是她蒼白臉龐上唯一的顏色。
醫院急診室裡一直是忙碌的,她卻是靜止的,從頭到尾她都沒醒來過,連呼吸都那麼輕,要不是護士小姐再三保證她已經沒事,他真的會克制不住想把她喚醒。
醫生說,她會昏倒的主因是營養不良,昏倒後曝曬在太陽下造成中暑,幸好發現得早,只是有點脫水,狀況不嚴重,等她打完點滴就可以離開,回去後要多吃點東西,好好調養。
看到她手上正在打的點滴,汪岳驥雙拳緊握、拚命深呼吸,好不容易才能做到繼續安靜地坐在椅上,而不是站起來對天咆哮——他不敢相信她竟然在他的莊園裡餓肚子!
天殺的她,好嬸煮的東西色香味俱全,冰箱裡的水果、點心也都可以隨便取用,她幹麼不吃?這幾天還一直在弄她的花圃,從早到晚都待在田里,她哪有那種體力?難怪會暈倒!
此時原本睡得安穩的宋千容開始輾轉,眉頭蹙得好緊,沙啞的囈語聲幾不可聞。「……水……」
汪岳驥趕緊俯身上前,發現她仍陷在半昏睡狀態,他只好依照護士的吩咐,用沾濕的棉花輕觸她的嘴唇,不敢貿然餵她喝水。
昏沈巾的宋千容一接觸到濕意,立刻本能地吸吮著,汪岳驥再次沾濕棉花,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沾著她的唇,直到她滿足了,平靜下來又漸漸沉入睡夢。
一抹水漬滑下她的唇畔,汪岳驥伸手輕柔抹去,手還來不及收回,她一側頭,將臉靠在他的掌心,輕輕地來回摩挲。
看到她的眼睫在微微顫動,汪岳驥的呼吸都停了。該死的,要是她正好在這時候醒來,他跳到河裡都洗不清!
他想收手,但才一動,她的手就覆上他的,扣住他的指節,不讓他離開。
「別……」她逸出一聲近乎啜泣的低喃,垂覆的眼睫下似有淚光在閃爍。
汪岳驥的心被她的表情緊緊揪扯住,無法挪開視線,他翻轉手掌,她的手立刻慌亂地攀覆上來,他順勢迎上,和她十指交握。她像找到了失落的寶物似地,緊緊握著他,蹙緊的眉頭舒展開來,唇畔浮現了一抹滿足的微笑。
那抹笑淡淡的,卻深深地震撼了他,觸電般的感覺從指尖直接竄進了心,顫得汪岳驥渾身發燙,一股強烈的意念轟然打中腦門——
他要她!
不管她再怎麼築起冷漠的牆,他就是要她!他要知道她為什麼會來這裡,要知道她為什麼會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要知道她眼中的傷痛是否與男人有關——他另一隻空置的手用力握拳——要是真的有這個混蛋存在,他絕對要揍得他滿地找牙!
宋千容原本纏握住他的手開始蠢動,像要握緊他,卻又像要放開他。汪岳驥不管,反而更加堅定地回握住她的手。
他不放!他不會讓她再繼續與人群隔絕,他早就該亦步亦趨地盯死她,而不是裝什麼君子,看看他之前的觀望保留把她搞成什麼樣子?!
彷彿感受到他的霸道,她的手不再掙扎,而是挪動掌心讓彼此的凹合處相貼,找到最滿意的位置,她才停下了動作。
望向她再度睡熟的臉,汪岳驥笑了,笑得像個成功掠奪的土匪,那麼驕傲,那麼得意。
連日來一直浮躁不定的情緒,在明白自己的心思之後,輕鬆得有如撥雲見日。他不會再擔心她了,因為接下來他會一直顧著她,把她的防備摧毀。
不是昏迷時才敢自己偷偷落淚,她就算要哭,也是要撲進他的懷裡哭。而他睇向她,彎笑的眼神盈滿溫柔。
好好睡,等這一覺醒來,她就會發現世界不一樣了。
第4章(1)
宋千容從來不曾這麼丟臉過。
當一清醒,發現自己躺在急診室,陪在她身邊的人還是汪岳驥時,她恨不得能當場再昏睡過去。
「點滴吊完才能走,繼續睡。」塞給她一罐運動飲料逼她喝掉一半,他只說了這句話。
不想面對這種尷尬場面的她當然選擇閉眼裝睡,這段時間他不斷透過手機吩咐哪邊的迷迭香要扦插、哪一槽的精油要過濾,也常常有人打來問他問題,足見他的離開造成了多少工作的停頓。
既然他這麼忙,幹麼親自留在醫院陪她?她不禁納悶,在他去付醫藥費時,她聽到護士說一路上是他負責幫她降溫急救,另一個人負責開車,她更覺得疑惑了。
回去的人應該是他才對,堂堂一個莊園主人根本沒必要紆尊降貴地留下來照料她,更何況這種麻煩還是她自己惹出來的,他並沒有責任。
當和他一起搭計程車回莊園時,她還是在思索這個問題。
回到民宿,他擋下滿臉擔慮的好嬸,不理那連珠炮似的問題,逕自轉頭對她說:「先上去睡,七點再下來吃飯。」
語調雖輕,卻充滿不容反駁的強悍,頭痛欲裂的宋千容並沒發現他的舉動帶著濃濃的保護欲,她只是依言乖乖地回房休息。
可能她真的累慘了,躺上床沒多久就睡著,等她被好嬸通知開飯的電話吵醒時,天都黑了。
略作梳洗後,她覺得精神已經恢復許多,下樓來到餐廳,禮拜一的餐廳冷清得不見其他遊客的身影。
「宋小姐,人有沒有好一點?」正在清理回收台的好嬸看到她,立刻關懷地問道。
「……嗯。」她點點頭,想著接下來該怎麼應對。惹出這麼大的麻煩,關心、追問鐵定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