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告訴我,你不是在想我以為你在想的那個男人吧?」若妮瞇起碧眼。
「多麼完美啊,一個現成的人選就在你的眼前。」老夫人用力地拍一下手。「看看人家開陽寶貝,多麼瀟灑多麼坦蕩,完全不像那種油頭粉面的都會小白臉;他的手臂壯得跟樹幹一樣,胸肌比泰山還有料,跟他在一起多麼有安全感!更不說他那英俊狂野的外表,既慵懶又性感,就算丟到紐約去,也有一堆女人搶著抱他的大腿,像這樣的男人有什麼不好?」
若妮跳起來。「有什麼好?他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粗魯、最差勁、最沒有教養、最沒個正經的傢伙!活脫脫一個無行浪子!你看看他昨天是怎麼跟我說話的?氣都氣死人,我實在搞不懂你到底看上他哪一點!」
「哎呀,那叫做『率直』,總比你以前那個麥特,在你面前是一套,在你背後又是一套來得好。」
「麥特才沒有在我面前是一套,背後又是一套……OK,這些姑且不論,奶奶,你親親愛愛的『開陽寶貝」偏偏有一個最糟糕最糟糕、他一輩子都改不掉的缺點!」
「什麼缺點?」老夫人不服氣地問。
「他是東方人!」若妮兩手在胸前一盤。
「嗯?你對東方人有意見?」老夫人側目。
「答對了。」若妮甜蜜地牽動一下嘴角。「我已經對自己發誓,這輩子絕對不跟任何有東方血統,或者有東方人前妻、前女友的男人交往。」
「為什麼?」老夫人氣沖沖地跳起來,跟高自己一顆頭的美貌孫女互瞪。
「那還用說嗎?」她瞪回去。「先說柏特,他先和我訂婚,最後卻回到他前妻身邊。他前妻趙紫綬是什麼人呢?是個台灣人。」
「再說麥特,他更糟,他甚至不向我求婚,最後也回到他前妻身邊。他前妻姜無慮是什麼人呢?答對了,也是個台灣人。」
更別說柏特自己本身是個中美混血兒。若妮終於深深地領悟,原來自然界真的是一物克一物,讓她不想迷信都不行。「東方人」完全就是她的感情剋星,命中注定的死穴,碰上了只會讓她的愛情無疾而終,永遠沒有好下場!
「總之,五個月前和麥特分手之後,我就下定決心,以後絕對、絕對、絕對不再跟任何東方人感情有牽扯!而你的寶貝辛開陽,他恰巧,保證,百分之百是個貨真價實的東方人。」
「若妮甜心,你不可以這樣以偏概全……」老夫人改採軟姿態。
「別再說了,」若妮舉起一隻手阻止她。「我先放下自己在紐約的生活,跑來幫奶奶的忙,只是因為爸爸告訴我你前陣子差點中風,他擔心你實在忙不過來,才叫我過來看看。等奶奶的情況穩定之後我就要回紐約了,更不是來馬尼拉找丈夫的,你聽清楚了嗎?」
「我相信你把自己的立場說得非常清楚了。」
「很好,那麼我們以後就不要再……」慢著,回話的聲音怎麼聽起來不太像奶奶?
祖孫兩人同時一愣,緩緩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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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六點整。
啾啾啾——
悅耳的鳥鳴聲隨著來人按鈴的動作響起。
辛開陽,依舊是一頭亂中有序的黑髮,一件洗薄到近乎透明的襯衫,一條爛牛仔褲,嘴角當然少不了那根讓安家大小姐怎麼看怎麼礙眼的煙屁股,往門框一倚,等待管家來應門。
「早安。」一位面生的園丁開著除草機,從台階前經過。
「早。」他隨興地點點頭。
慵懶的眼神掃略過整座庭園。觸目所及,大約有三位園丁在不同的方位穿梭。
他朝那三個方位的人掃了一眼,又漫不經心地游移開來。視線滑過五十公尺外的幾株老樹、樹林間的玻璃花房、大宅子右側的車庫,最後停在方才打招呼的那個園丁身上。
「這麼早就上工了?」辛開陽懶懶地把煙屁股從左嘴角移到右邊。
「趁現在太陽還沒變得毒辣,先把庭園整理好,下午比較輕鬆。」園丁看起來四十出頭,長得就像個平凡無奇的菲律賓人。
「怎麼沒人來應門?你們家主子都出去了嗎?」他搔搔下巴。
「半個小時以前,我看見車庫裡的黑頭車開出去了。你有事要找老夫人嗎?」
「我是個木匠,和她約好了今天來取一把壞掉的椅子,她大概忘了,那我改天再來好了。」他伸伸懶腰,頎長的肌肉在襯衫下拉緊。
「如果稍後老夫人回來,我還沒離開的話,我會替你轉達的。」園丁燦然微笑。
「那就拜託你了。」他的白牙閃耀。「再見。」
十分鐘後。
啾啾啾——
悅耳的鳥鳴聲第二度響起。
來人這一次似乎堅定許多,每隔三十秒就重複按一次。
「喂!安家的妞兒,我已經等很久了,總共……」他低頭看看腕表。「六百一十七秒。木匠的時間也是很寶貴的,快開門,我拿了椅子就走!」
按門鈴還不過癮,他乾脆拍起門來。砰砰砰!
嘎吱一聲,大門開啟,他收勢不及,一拳掄上應門的人。
「噢!」管家捂著鼻子彎下腰。
「抱歉。」懶洋洋的道歉聽不出誠意。「下次開門之前,記得先在裡面應一聲。」
管家捂著鼻子,以殺人的目光瞪他。
「泥在這你等一下,握進去納意子給你。」翻譯:你在這裡等一下,我進去拿椅子給你。
「什麼?我聽不懂你的話,麻煩你再講一遍。」他嘴裡應著,人已經強勢地硬擠進去。
「喂!喂!你不可以進來,你……」管家一臉肅殺的追在他身後。
高頭大馬就是有這點好處,別人講一句話的時間,已經足夠他走出好遠了。
喲,安家真的有客人!
客廳裡,若妮穿著一件白絲睡袍,老太太也做類似的打扮,兩人坐在同一條沙發上,對面坐著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其他七個保鏢模樣的男人,分散在大廳的四個角落,樓上還有三個人往下守望。
「早啊,妞兒,看樣子我來的不是時候。」煙屁股翹了一翹。
坐在她們對面的中年男人膚色黝黑,身材矮瘦短小,眼底有一種變幻不定的光芒。發現辛開陽闖進來,他的眼神暗了一暗,迅速瞄向安家祖孫倆。
老夫人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嗯,今天有幾個朋友提早過來商量點事情,請問辛先生有事嗎?」若妮神色平靜地接口。
三名保鏢無聲無息地圍在他身後。
「兄弟,手臂借一下。」辛開陽懶懶地抽出煙屁股,也不等左邊那位仁兄回應,就在人家的西裝袖子上把香煙給捺熄了。
「……」殺人的眼光瞪向他。
辛開陽不以為意,從牛仔褲後口袋抽出另一根香煙。
「喂,借個火。」這次是向右邊那一位打商量。
幾個保鏢臉色漲得通紅,一齊望向黑瘦子。黑瘦子輕哼一聲,保鏢只好一臉心不甘情不願,掏出一盒火柴拋給他。
若妮突然想笑,她非常清楚這男人有多麼容易興起人家痛扁他一頓的衝動。
煙點燃了,辛開陽深抽兩口,回頭把白煙吐在後面那個保鏢的臉上,才心滿意足地回視黑瘦子。
「嗨。」
「你是什麼人?」黑瘦子沉聲問道。
「我住在對面,是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小木匠,今兒個來取老太太要我修理的那把椅子。」他抓抓凌亂的黑髮,一副很無聊的樣子。
黑瘦子又看了若妮一眼。她接收到警告,深呼吸一下。
「椅子放在樓上書房裡,我拿下來給你。」
「不用了,你上來告訴我們是哪一把就好,這些搬桌搬椅的事情交給我們男人來動手,對吧,兄弟?」辛開陽一把搭住剛才借他火的保鏢。
「巴斯提,你去幫忙。」黑瘦子說道。
保鏢從主子的眼光中得到指示,輕輕點了下頭。
「不錯,你夠意思。」卒開陽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上帝,禰實在應該另派一個更果敢英勇的白馬王子來的!若妮在心裡歎了口氣。
「請跟我來。」
她領先走上樓梯,一行三人於是消失在二樓的轉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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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門打開,若妮先走進去,她才剛回頭,一切就結束了。
辛開陽一記手刀無聲無息砍在那個保鏢的後頸,對方連哼都沒哼一聲,軟軟倒在地板上。他兩手捧住軟倒的保鏢頭部,用力往右一扭。
喀達!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斷裂聲傅來。
若妮緊緊捂著自己的嘴。「你……你……你殺了他!」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眼睜睜看著一個人被殺死!她迅速退到大書桌旁,讓它撐住自己虛軟的雙腿。
辛開陽比個噤聲的手勢,快速在死者的身上摸尋,然後摸出一把貝瑞塔手槍。
「運氣。」他單手熟練地檢查彈匣。「好消息是,現在我們有一把槍了;壞消息是,這傢伙吝嗇得很,彈匣裡只剩下八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