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他轉眸直視著律韜,直直地望進那雙如黑曜般深不見底的眼眸裡,幾乎是在這同時,噙在他唇畔的笑痕隱去不見,只剩下秀眸裡的森然冷漠,以及如冰刀般的敵意。
律韜沒有避開容若的目光,在他的心裡,從來沒有後悔兩個字,但是,卻也知道孟朝歌設計蠱毒事件,他雖沒授意,卻不無幾分放縱下屬的責任。
但若他早能料到在那件事情之後,會得到這人如此決絕的敵視,或許,他的決定會有不同。
不!他心裡清楚,若早知道,絕對會有不同。
這時,一道嬌婉的嗓音,淺淺淡淡地揉入他們之間,「四殿下,您可是醉了?太君吩咐阿翹過來,伺候殿下進內屋去歇會兒。」
律韜揚起幽寒的眼眸,看著娉婷步至容若身邊的紫衣女子,她的五官十分的清秀雅致,淨膚丹唇,較之一般女子更加修長的纖細身形,讓她在一舉一動之間,多了如柳絲迎風般的優雅從容,此刻就這麼恬靜地站在容若身旁,宛如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為此,律韜的神情陰沉至極,注視著她清澄的目光柔似秋水,只落在容若身上,或許該說,在她的眼裡只能見到容若一人。
「該死的奴才,本王與四殿下說話,有你插嘴的餘地嗎?」
霜刀子似的冰冷嗓音,刃得沈阿翹嬌顏轉為蒼白,心驚膽顫,雖然在過來之前,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真到了律韜這位冷面王爺的跟前,她仍是如浸凍水,冷得渾身生疼。
「請二殿下恕罪,奴婢——」她話才說到一半,就被容若給握住了柔荑,雖說在華府是個大丫鬟,但是自從被四殿下送進華府之後,堂夫人邵氏就覺得投緣,頗疼愛她,掃地洗衣的活兒,沒曾讓她做過,不過就是修修花木,伺候茶水,勤習琴棋書畫,暗示若是能得四殿下青睞,就先當個通房丫頭,日後有了身孕,母憑子貴,或許能成為妾室或側妃。
但是,沈阿翹心裡知道,她與四殿下,不會有那一日。
不是沒有盼望,是不可能,也不可以。
她忍住了心下的黯然,低眸看著容若握住她的修長手掌,那是極好看的手,極稱合她所傾慕的男人,「四殿下……」
「恕什麼罪?你又沒做錯任何事,對,本王是醉了,剛喝了一點酒,但卻是見到了你才醉的。」容若故意打斷她的請罪,無視律韜的冷怒,抬頭看著她白裡透著一點嫣紅的臉蛋,磁沉的嗓音調笑道:「太君的意思,只是要你來請本王進去歇會兒,不能做些旁的嗎?」
「四殿下……」她被容若一雙神采俊逸的眼眸盯得雙頰泛起酡紅,心跳得飛快,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維持著一貫恬靜的笑。
「過來,扶本王進去。」容若站起來,作勢靠在沈阿翹纖細的肩膀上,附唇在她的耳畔柔語道:「旁的,咱們進去再說。」
「……是。」沈阿翹雖然覺得今天的四殿下不太同於尋常,但還是點了點頭,細心地扶住了他,看也不敢看另一畔的二殿下一眼,抬步離開。
這時,裴慕人留心到這個方向的動靜,微笑頷首,向身旁的官員說了聲失陪,就急忙過來,輕聲喚道:「靜齋?」
他喚容若齋名的音量極輕,但是,卻是一清二楚地落在內力深厚的律韜耳裡,他轉過頭,越過容若的同畔,看見了裴慕人伸手欲扶,一臉拳拳之心,律韜擎眉,一抹厭憎的幽芒泛過他冰冷的眸底。
「沒事。」容若失笑,朝他搖搖手,讓阿翹陪著往內室而去。
在他們的身後,前來為華老太君祝壽的文武大臣以及矜貴們,都不約而同地目送這一對壁人離去,雖然嘴上沒說,但是人們心知肚明,一名美貌丫鬟伺候酒酣耳熱的王爺進入內室,除了那同事,還能有什麼?
見到這情況,他們竊竊談論起前些日子,睿王爺主動向陛下提及指婚之事,如今,宗室大臣們的千金已經是個個春心旌動,就盼著這位丰神貴雅的四殿不能看上她們之中的哪一位,那可是百世也修不來的福氣。
在戲子唱曲聲,與人們的竊談聲交織之中,律韜淡然地收回目光,靜坐在原位,一動也不動,片刻,淡淡地側過銳眸,注視著几案的另一側,半晌,伸出大掌,取過容若剛才用來飲酒的杯子,以拇指輕揉著杯緣被他那張唇辦抿過的一處薄淡濕潤。
直至那一抹淡潤消融在他的指心上,變得乾澀不已,他緩慢地收攏其他幾根長指,將那只杯子收攏在掌握之中。
驀地,一聲瓷裂聲,律韜身後的兩名婢子發出驚呼,被瓷片刮動的尖銳聲音刺痛得掩住雙耳,兩人瞪大了雙眼,見鬼似地看著瓷杯化成粉末,如塵埃般,從他的指縫之間迤邐而下,瞬間飛去不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