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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蔡小雀

  「這是本公主最後一次問你的意見。」寶嬌抬起下巴,驕傲而盛氣凌人地道:「從現在起,本公主要用十六年來一貫的行事方法,我絕對不會再接受任何人的意見。」

  燕戈猛然抬頭,心底閃過一股不祥的預感。

  「公主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願娶也好,不願娶也罷,總之本公主嫁定了你!」她冷笑一聲,響亮地拍了拍手。

  「來人,馬上去傳本公主懿旨,即刻將『鳳武秦班』所有人打入天牢,聽候處置!」

  「公主,你到底想做什麼?」他腦袋轟地一聲,不敢置信地怒吼:「你不能這麼做!」

  「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難道你不知道嗎?」她嘴角微微上勾,眼底半絲笑意也無。

  「你——」他怒火狂燒,目皆欲裂。

  「從今天起,你一天不答應娶我,我就殺掉一個人。」她眸光冰冷,故意扳著手指頭數算,「我算算看,你們『鳳武秦班』男女老幼共計二十八人,你最多只有二十八天可以跟本公主耗。」

  燕戈呼吸一窒,心跳幾停。「你不是當真的!」

  「我當然是當真的,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這一點你不早就知道了嗎?」

  「沒錯,我承認一直以來,你給我的印象就是個任性刁蠻的女子,驕縱、自我,事事都要他人以你為尊。」他深深凝視著她,嗓音沙啞,「這些我也都體悟甚深、受害至重。」

  寶嬌瞪著他,心如刀割。

  原來……原來這就是他眼裡的她?

  「但若要我相信是個會將人命視若螻蟻,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他緩緩搖頭,「不,我不相信你會是這樣的。」

  她心頭一熱,隨即一痛。

  「你就是吃定了我不會對你們痛下殺手,才這麼有恃無恐嗎?」她眸光冰冷地盯著他。

  有恃無恐?不,並不是這樣的,他從來就沒有仗勢著什麼的意思。

  「公主……」他想解釋。

  「夠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從小就是這樣的人,凡是不順我意的,就是拉下去砍頭。」她咬牙切齒,氣息急促。

  「本來我是打算戒掉這樣的壞習慣的,我也給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機會,但是我的耐性和忍氣吞聲換來的是什麼?」

  他有一剎那的無言以對。

  「是你一次又一次的拒絕,這簡直比當面摑我幾巴掌還要叫我難堪!」她冷笑,「我好歹也是一國公主,備受我父皇寵愛的金枝玉葉,你以為只要對我說『不』字,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嗎?你們不用付出代價的嗎?」

  「公主要殺要剮儘管衝著我來,燕某心甘受戮!」他心裡本還有著對她的愧疚和虧欠,可是在聽著她殺氣騰騰的口氣時,不禁驚跳了下,疾顏厲色大喊,『我犯下的罪孽和全體鳳武秦班』的人都無關,請公主高抬貴手,放他們一條生路!」

  寶嬌真的覺得自己好悲哀,他竟寧可死,也不願意娶她?

  她嚥下灼熱痛苦的淚意,小臉一沉,冷聲道:「燕戈,我要叫你輩子後悔,你竟然有眼無珠、錯待本公主。記住,只要你一天不娶我,我就一天殺一個,你大可以試試。」

  燕戈握緊拳頭,胸口激烈地起伏著,努力在驚痛慌亂惶惑不安中保持靈台一絲清明。

  不,她不會這麼做的。

  儘管她嘴上說得狠毒決絕,但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心裡十分清楚地感覺到,她雖然任性驕縱刁蠻,無法無天、恣意妄為,但是她其實是一個嘴硬心軟的小女孩。

  她只是臉上拉不下,才會故意出言恫喝、威脅,想要用撂狠話的方式逼他就範。

  冷靜,燕戈,你得冷靜下來想一想,她過去做過幾次類似這樣的恐嚇了?

  ——多不勝數。

  所以這次她只是自尊心受傷,若是讓她發洩完怒氣,扳回一城,有了面子,那麼她就會像過去那樣恢復如常。

  他狂亂痛楚的眸光漸漸清晰起來,心頭也回復了一貫的鎮定和篤然。

  「你不會的。」他低歎一聲,語氣不自覺溫柔起來。「你是個好姑娘,你是不會真這麼做的。」

  「你又知道我不會了?」她故作凶狠猙獰,心窩卻不由自主一熱,不爭氣地微微發酸又微微泛甜。該死的殺千刀,憑什麼一副對她知之甚深,自以為瞭解她的口吻?

  這個專門害人家傷心的混小子,幹嘛突然又用那麼溫柔的眼神看著她?

  「公主,我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若勉強結為連理,只會是災難一場。」燕戈試圖以溫和的理性說服她。「你相信我。」

  「你憑什麼這麼武斷?」她鼻頭一酸,咬牙切齒地質問,「你是什麼東西?你說了算啊?」

  第7章(2)

  她的辱罵,他恍若未聞,自然也不生氣。

  「撇開性情是否相契不談,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不過是個流浪的戲子,你慣常生活在錦衣玉食、華堂美室之中,我卻習慣了餐風露宿、拋頭露面。」他坦率地點出現實。

  「和我成婚,你就是駙馬,你們全班子的人都不必再流浪天涯賣唱,我一定會命人好好照顧大家的。」她的口氣也緩和了一些,眼神終於流露出一絲央求的脆弱。「這根本就不成問題。」

  「不知公主可曾聽過一句民間俚語?」他平靜地看著她。

  「什麼?」她戒備地問。

  「做慣乞丐懶做官。」

  寶嬌臉色登時變了,以為他寧願當乞丐也不願意娶她,然後過上更好的生活?

  「這已經是我們習慣的、喜歡的生存方式,每經過一個村鎮、一座都城,都可以見識到各地不同的風光,遇見各式各樣不同的人。」他深深地望著她,語氣裡透著飛揚灑脫的快樂和心滿意足。

  她屏息地瞅著他,看著他臉上綻放著明亮光芒的笑容,不明白他的快樂究竟從何而來?

  辛苦的練功,辛苦的唱戲,辛苦的不斷流浪,居無定所,有什麼好覺得滿足的?

  「你就這麼喜歡走南闖北,累得跟狗一樣?」她瞪著他。

  「正因為走南闖北,所以才能看見天地是那麼樣地大,人在其中,是何其渺小,有很多無謂的煩惱,根本就毋須索掛在心上。」他搖了搖頭,黑眸熠熠地凝視著她,「公主,有機會的話,你也可以離開皇宮到處走走,或許你會發現出了這狹隘的籠子,你會找到更多屬於你的快樂和幸福。」

  「你少在那邊扯東扯西的,本公主又不是沒出過遠門,我不久前才從江南梅龍鎮回來呢!」寶嬌被誘惑得有些心動了,嘴上卻不肯承認,冷冷哼了一聲,「一路上顛簸得要命,不是坐船就是坐車,不是乘轎就是騎馬,累死我了,一點都不好玩。」

  他歎了一口氣,「所以我才說,我們彼此真的不合適。」

  沒料到被他反將一軍,她不禁惱羞成怒,小臉又漲紅了。

  「本公主用不著去適應別人,也沒什麼好合不合適的,反正你就是得配合我,我管你願不願意!」

  反正這些日子以來,她也受夠他的推托之辭了!

  「公主——」

  「來人,把燕戈押入天牢,和『鳳武秦班』的人關在同一棟,」她馬上來個翻臉不認人。「直到他們全班子的人都被砍光了,或是他答應娶我的那一天為止!」

  「公主,你——」燕戈臉色瞬間大變。

  寶嬌不想再聽他在那邊囉嗦,擾亂她的心神,揮了揮手,護衛們馬上將他「請」了出去。

  「燕戈,我就跟你耗上了,看你幾時向本公主低頭!」她不去看他臨去前驚愕、不解、痛心的眼神,直想著他終將向自己低頭的痛快感。

  只要想著這個就好了。

  一夜獲罪。

  全「鳳武秦班」的人從皇室的上賓一瞬間淪為了悲慘的階下囚,被關在陰暗濕冷的大牢內,僅以稻草鋪成床,還得聞那臭不可當的鼠蟻蟲味兒。

  黃鸝又驚又怒,痛斥道:「那個公主未免也太過分了吧?她到底有沒有人性?她以為她是誰啊?」

  「唉,誰教人家是公主,隨便抬根手指頭就可以把我們捏死了呢。」老頭垂頭喪氣。

  「對啊對啊,咱們真是倒楣,還傻傻的以為是天下掉下來一個好大的金元寶,沒想到卻是一場彌天大禍,嗚嗚嗚……」老旦已經哭了起來。

  她這麼一哭,連帶其他人便再也忍不住跟著放聲嚎啕,大牢裡霎時一片愁雲慘霧。

  被單獨關在對面牢房的燕戈緊緊握住生鐵鑄就的牢欄,聽著那頭傳來的嗚嗚哭泣聲,看著他們臉上的驚慌和恐懼,不由得心如刀割。

  這一切都是他惹來的風波,卻倒教全班子的人去承受這樣的驚嚇和苦果。

  就算只是想嚇嚇他們,她未免也玩得太大了。

  難道皇上真要這麼眼睜睜縱容她繼續胡鬧下去嗎?

  「對不起,是我連累大家了。」他低沉的開口,懇切地保證,「但我相信這只是虛驚一場,公主她——想明白之後,很快就會回心轉意,放了大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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