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告訴我……」她注視著他臉上慌亂焦躁的神色,也隱隱開始不安。看樣子「龍珠」是他極看重的東西,可是既然他如此看重,為何要隨意擱置在乾清門的梁架上呢?
「沒有人告訴你?那你是怎麼知道的?」他的臉愈靠愈近,雙眸微瞇,專注地審視她。
「我……」她心虛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身上溫熱的男性氣息形成一股壓力,困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貝子、貝勒爺們要出宮了!」瑞慶大喊道。
貝蒙倏然回神,轉頭看見七、八個貝子、貝勒爺魚貫走出月華門,一路談笑著朝這裡走來。
「別擔心,我不會亂說的。」敏柔踮起腳尖,在他耳旁小聲地說。
貝蒙愕然轉望她,從敏柔清澈的眼瞳,懵然的O笑顏,可以看出她對「龍珠」知道得並不多,至少這點讓他放心不少。他確定自己那夜將龍珠放上梁架時不可能有人看見,所以把一切懷疑都指向了衍格。衍格常進宮,肯定和敏柔有過不少接觸,他相信龍珠的事一定是衍格不小心透露給敏柔知道的。
他在心中暗暗咒罵衍格多嘴。
敏柔和貝蒙看似親密的這一幕碰巧讓永揚貝子看見了。
永揚貝子是康熙帝皇長子允提的孫輩,允提在大位繼承鬥爭中被康熙革去爵位,終身禁錮,從而禍及子孫,二十多年來子孫輩都無法抬起頭來做人,永揚自小便是在這樣備受冷落的環境中長大的。
反觀怡親王允祥則不同,在雍正即位後,深得聖寵,怡親王諸子格外受到封賞照顧,連女兒也被雍正帝收為養女,封為和碩公主。同是康熙帝的孫輩,兩府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命運,對此永揚難免心懷妒恨,尤其每回進宮,看見比自己還小幾歲的敏柔都得恭恭敬敬喊一聲四皇姑,讓他對敏柔更是厭惡憎恨。
雍正駕崩,乾隆即位後,永揚之父終於復了爵,永揚也受封為貝子,自此以後境遇才算漸漸好轉。反過來看敏柔,卻已不如雍正在世時那樣受寵了。
當永揚漸漸受到乾隆重用,而敏柔失去雍正這座靠山,等著接受指婚下嫁的命運時,他就越發不把敏柔放在眼裡了。
「唷,四皇姑怎麼也在這兒?」永揚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敏柔和貝蒙。
永揚身旁的貝子、貝勒爺們見了敏柔,一聲聲地請安問好。
敏柔淡笑回禮,輕瞥了永揚一眼。
自小她和永揚就不對盤,在宮裡見了面向來臉寒如冰,他虛情請安,她便假意回禮。但近年來,她感覺到永揚對她的態度愈來愈無禮,目光愈來愈輕蔑,甚至說的話也愈來愈譏諷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何嘗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永揚的一塊心病,可惜她偏不是那種願意容忍而且逆來順受的人,更看不慣他外表道貌岸然,但私下卻等著抓她把柄的樣子。
「見了我也沒問個安好,永揚,你有沒有規矩?」敏柔冷冷輕哼,她不愛擺架子,但是面對永揚這種人,她就偏偏要擺上一擺。
永揚臉色微僵。
「問四皇姑安。」他咬了咬牙。
敏柔驕矜地點點頭。她這一做派完全針對永揚而來,倒讓沒見過她這副模樣的貝蒙有些看傻眼。
貝子、貝勒們朝敏柔行禮告退,一一走出乾清門離開大內,永揚走過貝蒙面前時刻意抬頭打量了幾眼。
「四皇姑跟個一等侍衛在乾清門前咬耳嚼舌,只怕也是不合體統吧?」永揚冷笑一聲。
「永揚貝子,別生事!」弘升貝勒沉下臉拉扯他。
「你就等著抓我的小辮子吧?」敏柔從永揚眼中看見深深的揶揄幸災樂禍。「覺得不合體統,你大可到皇上跟前告我一狀去,用不著在這裡碎嘴!」
「我怎敢告四皇姑的御狀,何況告這御狀也沒多大意思。」永揚冷笑,嘴裡繼續不饒人。「四皇姑芳齡二十有二了吧?尋常女子這年紀早就生兒育女了,但四皇姑的額駙卻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四皇姑芳心寂寞,見著年輕英武的侍衛情不自禁想親近親近,也不算是什麼大罪,只要不鬧出醜事就行了吧?」
敏柔咬緊了唇,心中怒火燒進眼眸,氣得想撲過去撕下那張可鄙的臉。
「永揚貝子,您不該說這種傷了身份的話。」貝蒙瞪著永揚,壓抑著胸腔燃起的熊熊怒火。
「我想說什麼話輪得到你來干涉嗎?是誰給你的膽子,敢這麼跟貝子爺說話!」永揚從敏柔那兒受的氣,轉過臉索性全發洩到貝蒙身上去。
「永揚,你就少說幾句吧!這兒是乾清門,別在這兒鬧事了。」永勒貝子看不下去,急忙勸阻。
「我鬧什麼事了?」永揚的心病發作起來,氣呼呼地揮臂罵道:「你們沒看見嗎?一個小小侍衛都不把我這貝子爺放在眼裡!不過是皇上跟前的一隻看門狗,竟敢狐假虎威——」
「你太放肆了!」聽永揚罵貝蒙是看門狗,敏柔怒不可遏,氣得衝過去想甩他一耳光。
永揚閃得快,連連後退幾步,撞上站在他身後的弘升貝勒。
「四皇姑,你犯失心瘋啦?為了一隻看門狗跟我動手,他值得嗎?」永揚瞪著眼,咬牙冷笑。
「閉嘴!你才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敏柔已經氣得發了狂,撲過去抓住永揚劈頭一陣亂打。
雖然永揚是男人,體型力氣都比敏柔大,但是敏柔畢竟是四皇姑的身份,因此他雖然被打了,也只能躲而不敢還手。
眾人見天字第一號金枝玉葉竟如此瘋了似地大發脾氣,頓時都傻了眼,嚇怔在一旁。
「公主息怒!」還是侍衛們反應夠快,兩、三個衝過來,和貝蒙一道隔開敏柔和永揚。
「你要問值不值得是嗎?走啊,咱們一起到皇上面前問去,你自個兒去問皇上!」敏柔忽然一把揪住永揚的前襟往前拖拽。
「放手!」水揚一聽敏柔要把自己拖去見皇上,嚇得變了臉色,情急地揮手推開她,這一推力道過猛,把敏柔推得踉蹌了幾步。
貝蒙搶在敏柔跌倒前扶住她。
永揚瞥見他們,目光陰冷地一閃,從慌亂中定下神來。
「奸呀,四皇姑,我就同你去見皇上!』他換上一副有好戲瞧的表情,笑容詭異。「正好我也有話想問皇上,倘若四皇姑如此百般護著一個御前侍衛,這會是什麼道理?」
敏柔整個身子猛彈而起,萬一永揚在皇上面前胡說八道、加油添醋,肯定又要掀起一場無謂的風波。
「我也會告訴皇上,你剛才說了些什麼話!你以為皇上會相信誰?」她渾身緊張,又強裝鎮定。
「好呀!四皇姑,請!」永揚胸有成竹,帶著森冷的笑,舉步往乾清門內走去。
敏柔愕然呆住,心比絮亂。跟永揚到皇上面前鬧,她倒是無所謂,但是萬一因此害了貝蒙,她就不能不在乎了。
就在她不知所措時,她看見貝蒙跨兩步衝過去,伸手扣住永揚的手腕,使勁一扭。
「哎呀——」永揚忽然痛叫出聲,臉色發白地大喊。「放手!快放手!」邊喊時一邊側轉身朝貝蒙揮拳。
貝蒙避開永揚毫無章法的攻擊,鬆開他的手腕後,迅捷地朝他背心猛力揪住,他猝不及防,整個人狼狽地後退,然後仰面栽倒。
「你好大膽,竟敢跟我動手!」水揚怒吼,掙扎地爬起來,氣急敗壞地朝貝蒙臉上揮拳過去。
永揚是不曾習武的王室子弟,連打架都沒有過,此時要跟御前侍衛貝蒙對打,無疑是以卵擊石。
其實貝蒙並沒有要與永揚對打的意思,不過因為永揚的挑釁,讓他一時心急,蓄積在胸腔中的憤怒倏地爆發,讓他控制不住地對永揚出了手。
當永揚朝他撲過來時,他左掌一翻,抓住他的手腕,順勢一甩,將他整個人摔了出去。
永揚當場撞上簷柱,後腦受到重擊,登時痛入骨髓,倒在地上痛苦呻吟,不住喘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永揚貝子!」眾人大驚失色,紛紛擁上來察看永揚的傷勢。
「貝蒙,你搞什麼?這下闖大禍了!」侍衛們責怪地瞪了貝蒙一眼。
貝蒙懊惱地咬了咬牙,他沒想到自己竟會一時失手打傷了他。傷了貝子的罪名不小,只怕他逃不了被貶職的命運了。
「永揚貝子,你要不要緊?要不要送你到太醫院給太醫看看傷勢?」弘升貝勒見他後腦腫起一個大血包,蹙眉問道。
「當然要!傷了我,我絕不會輕易放過他,看我非把他趕出皇宮不可!」永揚撫著後腦的腫包,惡狠狠地瞪著貝蒙。
敏柔六神無主地看了眼面無表情的貝蒙,不安地死咬著唇。
貝蒙深深吸口氣,沒有賠罪,也沒有求饒,只是平靜地盯著永揚。
「永揚,方纔的事你也有不對。」弘升貝勒歎了口氣勸道。「你罵御前侍衛是皇上的看門狗,可你有沒有想過,打狗也要看看主人是誰?要我說,這事鬧到皇上那兒去,你也討不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