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你醒了。」
一個清脆的童音驚動了沉思中的貝蒙,他抬眼望去,看見一個年約七、八歲的童僧,手中捧著一碗熱粥,他的臉孔俊秀,雙目慧黠,滿臉含笑地看著他。
「小和尚有禮了。」
「我叫九兒,施主喊我九兒吧。」小童僧笑著把熱粥放在桌上。
「九兒,不知這寺中是誰救了我?」他此刻最關心的是龍珠的下落。
「是我呀!」九兒眨了眨眼。
「是你?!」貝蒙難掩吃驚。
「是我在湖畔看見你,把你拖上岸的,不過我背不動你,後來喊了師兄弟過來,一起把你背上山的。」九兒神態天真,稚氣未脫。
「九兒,我問你,你在發現我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一個淡綠色的玉匣?差不多這麼大。」貝蒙急切地比給他看。
「沒有,我發現你的時候,你身上什麼東西都沒有。」九兒展露一派純真的笑容。
貝蒙跌坐在椅子上,懊喪地抱著頭,彷彿一瞬間失了魂魄。
龍珠真的被他弄丟了!
他該怎麼辦?龍珠與大清龍脈息息相關,他遺失了兩顆,會不會對大清國運造成影響?
天哪,衍格說不定會殺了他!
「施主,喝碗粥吧。」九兒輕喚。
龍珠遺失了,貝蒙此刻哪還有心情喝什麼粥。
「九兒,多謝你救我一命,我得離開了。」他想盡快回到西湖邊,試著尋找龍珠的蹤跡。
「可是你身上的傷還沒完全好呀!」九兒阻止著。
「這點小傷我還可以撐得住,告辭了。」他迫不及待地衝出禪房,此時正是黃昏,禪寺裡的和尚們全都聚在大殿裡誦經,因此沒有人發現他離開。
沿著禪寺前的山道一路往下,就到了西湖邊,但卻是在離斷橋十分遙遠的這一頭。當時,他從斷橋上掉落,倘若一路浮蕩到這裡,那龍珠遺落在湖中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一看到這段遙遠的距離,他就感到異常絕望。
如今敏柔被捉回了皇宮,龍珠又從他身上遺失,他覺得心灰意冷,心中湧起一股空虛和迷惘。
為什麼他身邊最寶貴的東西,他都守不住?
他未免太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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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的幾日,貝蒙天天在西湖邊遊蕩,灰心得什麼也不想做。有時他會呆呆坐在斷橋畔,或是蘇小小墓前,想著敏柔嬌嗔說話的神態,想著她玲瓏窈窕的身姿,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天。
日子對於他好像突然間變得沒有意義,時間好像也變得寂寞漫長了。
這天,他坐在斷橋上,仰首望天,宛如一尊泥塑雕像,久久不曾動過,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也沒能驚動得了他。
「貝蒙?!」
陡然發出的喊聲令他顫慄了一下,他彈跳起身,詫異地看著來人。
「衍格?你怎麼會在這裡?」他驚訝地瞪著衍格。
衍格的吃驚程度是他的好幾倍,他原以為這趟來杭州是來收貝蒙的屍,沒想到他居然好端端地坐在斷橋上。
「你沒死?你看起來居然好好的!」如果不是聽見貝蒙開口說話,他說不定會以為這是他的鬼魂。
「我活著需要這麼吃驚嗎?難道你希望我死啊?」貝蒙沒好氣地回嘴。
「你既然活著,為什麼不回京?」衍格語氣激動地喊。
「我……」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麼對衍格說,他把龍珠搞丟了?
「你什麼你?奇普塔爾已經進京要迎娶四公主了,你居然還在這裡發呆!你一點兒都不擔心她被娶走嗎?」
「我有資格擔心嗎?」貝蒙自嘲地苦笑。
「你真該慶幸四公主沒有聽見你說的話!」衍格已經漸漸失去耐心,忍不住要罵人了。
「看樣子,你好像已經知曉我和四公王的關係了。」他低歎。
「四公主說你們是夫妻,沒錯吧?」衍格抱著雙臂看他。
貝蒙微愕,良久,才點了點頭。
「你妻子現在要被人奪走了,你還能無動於衷嗎?」
「我不是無動於衷,衍格,我要對抗的人是皇上,你以為是一般平凡老百姓的搶親嗎?而且我現在根本進不了皇宮,又如何搶得了她?」他的脾氣忍不住暴躁起來。
「貝蒙,你怎麼不想想,出了京城以後,皇上還能那麼容易管得著嗎?什麼叫『天高皇帝遠』?就是能離皇帝多遠就多遠!你怎麼就這麼笨呢?」衍格心急地罵道。
貝蒙像是忽然間恍然大悟。
「明白了吧?」衍格輕哼。「我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有你這麼笨的朋友?這樣我怎麼能放心把龍珠交給你?」
提到龍珠,貝蒙的臉色變了變。
「衍格,關於龍珠……」
「龍珠怎麼了?」衍格奇怪地看他。
「龍珠被我弄丟了。」他極度懊惱地說。
「什麼?!」衍格大驚失色。「你是怎麼弄丟的?」
「我掉進湖裡以前,還綁在我的腰上,但是被禪寺的小和尚救起時,龍珠已經不見了,想必是掉進了湖裡。」他不敢迎視他震驚的目光。
衍格怔怔地呆了好半晌,思緒才慢慢回復平靜。
「丟了就丟了,還能怎麼辦?」他看得出貝蒙已經很懊惱了,只能出聲安慰他。「至少你活著呀!總不能龍珠丟了得要你陪葬吧?龍珠掉進西湖裡也不算太壞,起碼不會隨意被人破壞就行。」
衍格安慰效果還算成功,貝蒙總算釋懷了點。
「上路吧,一起回京去。」衍格拍拍他的肩。「你接下來還有很漫長的路要走呢。」
貝蒙笑了笑。
抬頭看天,濃密的灰雲中似乎透出一線明亮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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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碩敏柔公主盛大的出嫁隊伍緩緩地出了關。
敏柔穿著隆重華麗的喜服,坐在特意做成豪華喜轎的馬車上,隨著長串的隊伍慢慢走向北邊荒地。
她輕輕掀起轎簾,眺望馬車外的沙漠風光,陣陣風沙吹得隨行侍從個個抬不起頭來,她意興闌珊地放下簾子,思緒漸漸飄向遠方。
在她出嫁當日,衍格貝勒尚未回京,因此她無法得知貝蒙是生是死。如果貝蒙還活著,她相信他一定會來尋她;如果他死了,她仍會把他當成一生的丈夫想念。不管他是活著還是死了,她都不嫁奇普塔爾。
她早已打定主意,等喜轎遠離京城之後,就想辦法逃婚。
既然她能逃出宮,就能再逃一次。何況到了這荒漠,四周杳無人跡,她要逃可比處處都有眼睛盯著的皇宮容易多了。
當隊伍在大漠中走了兩日,敏柔開始準備逃婚。
她把厚重的嫁衣脫掉,留著預先穿在嫁衣裡的輕便衣衫和斗篷,然後把灌滿水的皮囊和幾塊乾糧、肉乾綁在腰間,接著拿一塊方巾綁在臉上,把鼻子以下全部遮住,等待著逃跑的時機。
這天午後,大漠刮起了風沙,吹得眼前霧茫茫,什麼都看不清楚,所有的人馬和駱駝都停下來用大布罩著躲避風沙,這對敏柔來說,正是逃跑的大好機會。
她綁緊了臉上的方巾,拉起斗篷的帽子,悄悄拉開車門,一陣乾燥的風沙立即撲面而來。幸好她早有準備,口鼻沒有直接灌進風沙,所以還不算太難受。
雖然有馬、有駱駝,但是她知道只要奪了馬和駱駝,就會驚動隨從,而隨從中大半都是巴林部的人,如果驚動了擅長馭馬的他們,她逃脫的機會就等於完全沒有了,所以只能偷偷的單獨一個人溜走。雖然這樣冒的風險很大,但總比連半點機會都沒有來得強。
悄悄爬下馬車後,她直接溜進馬車底下,直到確定馬車後方沒有人的時候,彎著腰,無聲無息地從馬車後逃走。
狂捲的風沙將天地吹成一片迷霧,她在風中艱難地行走著,感覺到尖銳的沙粒打遍全身。
走了一小段路後,她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一眼,看見喜轎和大批送嫁隊伍全被沙塵遮蓋住了。她直起身子,使盡渾身力氣往前奔跑,雖然風幾次將她吹倒,她還是奮力爬起來拚命往前跑。
大風漸漸止息了。
敏柔不知道自己究竟逃了多遠,她趴在沙地上不停地喘氣,放眼看四周,視線中除了沙還是沙,什麼人影都沒有。
什麼人都沒有,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害怕?
她緩緩站起身,猶豫著該往哪個方向走,忽然間,她看見一小團黑影朝她飛快地奔來。
這麼快就追來了?
她驚駭地拚命往前跑,偏偏在這個一望無際的沙漠上,她不管怎麼跑,目標都一樣那麼明顯。
敏柔眼中那一團黑影正是貝蒙。
他一回到京城,敏柔的送嫁隊伍就已經出發了,他騎著馬一路追趕,追了幾天幾夜,追到了沙漠。
當他遠遠看見荒漠中出現一個身披斗篷、身形疑似女子的人影時,不知為何就想起了敏柔,而這個女子在見到他時,立刻轉身飛跑的感覺,更讓他相信她就是敏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