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蒙扶著額頭歎口氣,真想不到她本事還挺神通的,居然能瞞過大內侍衛的耳目。
「我一直以為是衍格對你洩的密,沒想到並不是。」
「衍格貝勒?」她搖搖頭。「我跟衍格貝勒沒說過幾句話。」
「衍格……」貝蒙出神了一瞬。「不知道他開始調查永揚貝子的死因沒有?我現在能不能活下來全靠他了。」
「衍格貝勒有辦法查出永揚貝子的死因嗎?」
「也許……」他茫然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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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衍格的馬車來到掛滿白幡的永揚貝子府門前。
他走進大門,身後跟著大理寺親兵、順天府衙役、驗屍仵作,從幾十名麻衣孝帽的家眷面前走過,直趨靈堂。
家眷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衍格如此大陣仗是何用意?看樣子並不是只有前來拈香如此簡單。
衍格來到靈堂前拈香行禮,同時對著永揚貝子的牌位說道:「奉皇上旨意,為查明永揚貝子真正死因,今下令開棺驗屍,查明死因後自當奏明聖上,抓拿真兇,以慰貝子在天之靈。」
所有家眷們一聽要開棺驗屍,一個個臉色發白,女眷們更是嚎啕大哭。
自從永揚貝子暴斃,貝蒙被押進大牢聽候審訊,隨即又和敏柔公主逃出京城的這幾日,衍格便求見乾隆,務必將貝蒙的案子交由他調查審理,總算得到乾隆點頭同意。
要調查永揚貝子的死因,唯有從屍身查起,偏偏永揚貝子暴斃死亡不到幾個時辰,憑著大夫幾句話斷定死因是頭部受擊,就將他裝殮入棺了。死因再加上人證供詞,簡直就要判定貝蒙就是兇手了。
不管真相如何,他都要眼見為憑,因此在拿到皇上「開棺驗屍」的手諭後,他就火速帶領大理寺親兵、順天府衙役和驗屍仵作同赴貝子府查案。
儘管家眷們百般不願、哭哭啼啼,但衍格還是一聲「開棺」令下,衙役們拿著斧鑿、撬棍來到棺前,將厚重的棺材蓋啟開。
永揚貝子剛死未久就立刻入殮,所以屍身並未腐敗,仵作和衙役們把永揚貝子的衣物全剝開,接著仵作拿著銀針先在咽喉、腹部幾處試針。
「二爺,永揚貝子並非中毒。」仵作稟道。
「難道真的是因為頭部撞擊致死?」衍格心一涼。
仵作仔細檢查屍身七孔,再擦掉屍首臉上的粉,然後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二爺,依小的看,死因不是頭部撞擊。二爺請看,口鼻有血水流出,雖然腦部撞擊造成腦裡爆裂,也有可能七孔流血,但是依常理來說,腦袋裡爆裂而七孔流血,是事發當場就會死亡的,可是永揚貝子午時以前就回府,一直到丑時才死,所以絕不可能是腦傷造成的。」
「既沒有中毒,口鼻又有血水流出,這是什麼緣故?看他身上沒有外傷,也沒有瘀血,也不像是被毒打的……」衍格瞥見屍首面部時,愕然睜大眼睛。「他的臉有血蔭!」
「沒錯,二爺。」仵作笑著點頭,伸手把屍首的眼睛翻開。「二爺請看,眼珠是突出的,還有手肘,腳跟有摩擦的傷痕,臉上有赤黑色的血蔭,口鼻又有血水流出,小的斷定死因是悶死。」
衍格大喜過望。死因是悶死,那麼貝蒙就無罪了!
他大步來到靈堂前坐下,重聲下令。
「貝子府上從家眷下至奴僕,一律到此接受查問!」
不一會兒的功夫,靈堂前的大院中已密密麻麻擠滿了人。
「貝子爺猝死當夜,最後見過貝子爺的人全都站到面前來。」衍格冷冷地低喃。
兩名侍女和兩名僕役畏畏縮縮地站出來。
「奴才給貝子爺上湯藥,上完湯藥就沒再進屋了。」兩名侍女說。
「奴才侍候貝子爺洗臉燙腳,貝於爺上床安歇以後,奴才們就離開了。」兩名僕役說。
「當夜貝子爺沒有召侍妾侍寢嗎?」衍格問,一邊把玩著拇指上的扳指。
「沒有。」侍女搖頭回答。「不過還有一個人見過貝子爺,就是膳房的劉貴,那晚他去向貝子爺辭行。」
「劉貴呢?」衍格緩緩站起身。
「已經離開貝子府了。」僕役輕輕答。
「什麼原因離開?」他抬起犀冷的眼眸,真兇已呼之欲出。
「貝子爺嫌他髒,所以……」
「來人!」衍格倏地大喊。「去把劉貴抓回來受審!」
「是!」大理寺親兵和順天府衙役應聲,旋即疾走而去。
貝子府眾家眷們全都陷入一片錯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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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好痛,我的腳……」
貝蒙和敏柔一前一後走在田間小道上,敏柔一腳踩上一顆尖角石頭,痛得她彎下腰來。
「怎麼了?」貝蒙回頭蹲下身去看。
「還要走多遠?這片田太大了,走了半天還沒見到人家。」敏柔才走了一會兒路,就累得走走停停,現在又拐了腳,更想乾脆坐下來不走了。
「就你這個樣子,還想冒險?」貝蒙好笑地嘲弄她。
「貝蒙,想想辦法,能不能找輛馬車來?我實在走不動了。」她攀著他的手臂,整個人無力地靠在他身上。
「我的四公主,你別給我找麻煩了。這裡除了田還是田,你要我到哪裡弄馬車?」真是讓人頭痛的嬌嬌女。
「那怎麼辦?我要走死在這兒了!」她苦著臉,一副好委屈的樣子,正考慮要不要乾脆直接躺在地上耍賴算了。
「走路走不死人的。」貝蒙無奈地轉身在她前面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來吧,我當你的馬總成了吧?」
敏柔眼睛一亮,開開心心地跳上他的背。
貝蒙背起她往前走,心裡嘀咕著,為什麼自己得為她做牛做馬?
「嗯,好馬,騎著你比坐轎還舒服!」她笑著把臉輕輕靠在他背上,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最好把我整死算了!」他沒好氣地輕斥。
「不,我怎麼捨得。」她柔睨著他的側臉。「你待我是真心的好。」如果他此刻看得見她的雙眸,便能看見她眼中的專注與溫柔。
貝蒙不語,一步步沉穩地往前走,始終不疲倦地邁著步子,似乎可以這樣背著她一直走下去。
全心依靠著他溫暖的背,望著水田蔬圃綿延其間的美景,敏柔心中開始有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如果他們能生活在這裡,永遠不被人發現,就做—對農家夫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養一堆孩子陪伴,不知道該有多好?
「貝蒙,有沒有可能……」
「公主,不要胡思亂想。」她一開口,他就知道她想說什麼了。眼前這片寧靜祥和、與世無爭的田野風光,的確會讓人心動,但他相信那只是她一時意動,她絕不可能受得了農家豐勤貧苦的生活。
「想想都不行嗎?」她不悅地對著他的後腦吐了吐舌尖。
「想像的永遠比真實的美。」他淡笑。
對敏柔來說,皇宮以外的一切生活她都不曾真實經歷過,自然只能透過詩詞、書畫來完成自己的想像,她也無從得知想像與真實實際上的差距。
「貝蒙,你知道嗎?我的風箏天天收在櫃子裡,總要等到有風了,我才能將它放上天去,雖然最後還是得拉回來再收回櫃子裡,但它至少快樂地飛過一回,至少對下一回快樂的飛翔還有希望和期待。我已經不奢望真的能當一隻自由自在的鳥,但是只要能當一回風箏,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聽著她輕緩地在他背上低喃,他微微一笑,明白了她的心情。
「你想當一回風箏是嗎?」他突然邁開步子奔跑起來。
「啊——」她驚叫地摟緊他,看著結滿谷穗的金黃稻田飛快地往後退,閃耀著黃金般璀璨的光芒,顛簸加速度帶來的刺激,讓她禁不住興奮地大叫出聲。
敏柔的笑聲驚飛了田中的麻雀,振翅高飛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一曲悅耳動聽的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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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蒙背著敏柔走到快要日正當中了,才終於看見一間簡陋的農舍。
他在農舍門前停下,然後將她放下來。
農舍的木門沒有上鎖,只是虛掩著,農舍後方還傳來雞鴨的叫聲。
「請問有人在嗎?」貝蒙輕輕敲了敲門問道。
從農舍後傳來緩慢的腳步聲,接著走出了一個滿頭白髮、滿臉皺紋的老婆婆,人枯瘦得像根乾柴,一步一搖,佝淒著身子走出來。
「你們是什麼人?」老婆婆雖老了,說話的嗓門卻很大。
「婆婆,我們是兄弟,」貝蒙回頭看了敏柔一眼,她身上還穿著男袍,只是帽子早落了水,不過老太太老眼昏花,也許也看不清,所以便說是兄弟。「昨夜在江上落了水,上岸後一路走到這裡都沒有東西可吃,肚子十分飢餓,不知道能不能跟婆婆買點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