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安心療養院。
她來這裡做什麼?她雖然有點心理障礙,但是還不至於要來這樣的地方休養吧?
「蘇菲……」他輕拍她的臉頰,發現眼窩下方明顯的黑眼圈,還有惺忪睡眼裡殘留的疲倦。
「你說的是這裡嗎?」郎謙時雙手捧著她蒼白的小臉,強迫她對上他的視線。
這樣的親密讓蘇菲瞬間清醒,大眼睛瞄了一下那個牆面,連忙點頭。
「對……是這裡。」臉頰上的溫熱觸感讓她的肌膚微微刺痛,她故作鎮定地眨了眨眼,假裝沒發現自己的心房又裂了好幾個縫……
郎謙時確定她清醒之後,便收回了手,「那我任務完成了。」他淡淡地微笑。
一想到這個小女人對他的魅力免疫……他有些賭氣地控制臉上的線條,不想表現得太過熱絡。
「嗯……可以請你等我一下嗎?我去拿錢包馬上回來。」她刻意迴避他的視線,不想讓他瞧見自己藏不住的落寞。
這個男人……剛剛笑得好假!
那個在玫瑰花廊下,讓她幾乎一笑傾心的男人……消失了,是嗎?
「不用了……」郎謙時話還沒說完,蘇菲就一溜煙地衝進療養院,還有空跟管理員揮揮手,只不過有幾次差點拐了腳……
郎謙時看著那個幾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挑眉,猶豫著自己到底是要等……還是不要等?
她剛剛……是不是有些落寞呢?
結果他還沒得到結論的時候,蘇菲就衝了出來,只是這次腳上換上了運動鞋,而且還穿著那件貼身小禮服……跟他的西裝外套!
郎謙時不由自主地揚起嘴角,被她另類的穿衣哲學給逗笑了!
「來……這個還你。」一隻手臂率先伸進車廂裡,然後一個氣喘吁吁的美麗身影才出現。
郎謙時瞪著眼前兩張千元大鈔,忽然有毀損國幣的衝動!
「不用了……我不會收。」事實上……那兩張鈔票讓他覺得自己很廉價!
他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不過他打定了王意不收就是不收!
郎謙時發動了車子,決定今晚的意外行程應該畫下句點了。
至少,他可以對荷表妹拍胸脯保證她的蘇菲毫髮無傷!
「等一下!」蘇菲聽見引擎聲,著急地鑽進車子裡。
「這是我該給你的……請你收下。」她不懂這個男人為什麼拒絕拿這筆錢,可是他一定要拿……因為她不要欠他任何東西!
不管是錢,還是人情,都會讓她有理由……三不五時就想起他!
「拜託……你今天晚上幫了我很多忙,這是我唯一可以報答你的方法!」蘇菲沉吟了一會兒,有些遲疑地開口詢問,「還是……這樣還不夠?那你再等我一下,我去拿錢包出來……」
早知道她剛剛就把錢包帶出來,現在就可以馬上解決問題了!
郎謙時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眼裡的火花辟哩啪啦地簡直要燒到車頂,當蘇菲真的又要轉身下車的時候,忽然被人一把扯住手腕,猝不及防地向後倒……
「你想報答我?」郎謙時的雙眼邪佞狂野,強壯的身軀將驚慌失措的蘇菲壓制在前座座椅,不管她怎麼掙脫都無動於衷。
既然這樣……那就來吧!就順從自己的渴望……把答案找出來吧!
郎謙時讓這個小女人擾亂了心湖,被她固執的舉止徹底惹惱了!
他不是乘人之危,只是把握機會……他頑強又受創的自尊心傲然發言,讓來路不明的渴望給掌控了言行。
蘇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著搞清楚這個男人的意圖。
「對,我想把欠你的都還你,這樣……才不會……」蘇菲終究撇過了臉,沒辦法正視著他幽深神秘的眼瞳說出任何話語。「才不會……夜長夢多。」
最後四個字讓郎謙時雙目微瞠,後來竟露出讓蘇菲寒毛直豎的笑容。
「這樣啊……那我們最好一次解決!」上一瞬間他還語氣輕柔地說著話,下一瞬間她就忽然被他狠狠地吻住了!
蘇菲只來得及發出一聲輕喘,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第2章(1)
郎謙時吻著她,從蓄意的侵略慢慢融化成憐惜的輕咬,因為,他嘗到了她的眼淚……
那鹹濕的味道揪緊了他世故的靈魂,讓他在自以為成熟懂事以後第一次感到後悔!
蘇菲靜靜地任由他的唇撫弄著她的,全身卻繃得死緊。
「我以為……你是好人……」她的眼睛空洞得就像是迷失的宇宙,彷彿陷在惡夢般的黑洞裡無力自拔,數以萬計的利箭同時射向她的心臟,掏出了過去的亡魂……
她又錯看了一個人?又再次跳入虛情假意的陷阱?
郎謙時萬分錯愕地聽著她的喃喃囈語,情不自禁將她擁在懷裡,「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欺負你……」這一刻的他簡直是在悔恨的火裡焚燒,突然憎厭起自己方纔的肆意妄為。
他怎麼會鬼迷心竅到任由私慾主導?她又怎麼會讓他這麼……激動?!
偏偏他莽浪的行為似乎觸動了她某段難堪的回億,似乎將她逼進某種不真實的情境裡……郎謙時被心中的自責給逼得無路可走,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輕撫她的背脊,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
這是一個曾經受過傷的靈魂,而他是那根湊巧扎進舊傷口的刺!
「蘇菲……」那個很好聽的聲音喊著她的名字,扣人心弦的音韻裡翻滾著濃濃的愧疚,像是熱燙的瀝青將她澆醒。
蘇菲五味雜陳地看著他真情流露的臉龐,「你好奇怪……」她輕輕掙脫他的懷抱,他的亦正亦邪,匆冷匆熱讓她有些適應不良。
郎謙時識相地收回了雙手,忍住繼續擁抱她、呵護她的衝動。
夠了……他今天做的蠢事,夠讓他慚愧到白頭了!
「所以以後看到我的時候要快跑……知道嗎?要躲好!」郎謙時半是自嘲地警告著蘇菲,深濃的眼瞳卻沒有半點戲謔。
他費盡力氣讓自己的雙手乖乖留在身側,自以為情場老手的他終於知道什麼叫作情難自禁!
「……好,」蘇菲忍住一陣鼻酸,現在沒空搞懂自己究竟在傷感什麼……「這些錢請你……」
郎謙時又一次打斷她,這次卻提出了另一個建議。
「這些錢……請你幫我捐給慈善機構,」他凝視著蘇菲好一會兒,才瘖啞地說下去。「我想……我的業障還滿多的。」
蘇菲聞言抬起頭看他,同時噗哧一聲笑出來。「你真的很奇怪……」
她笑得很燦爛,彎彎的眼眸幾乎看不見盈盈水光。
「可是這個提議不錯……我沒意見。」這樣很好,是兩全其美的好方法!
蘇菲又一次下車,正要關上車門時忽然想到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正要脫掉還他時,卻發現車上的男人早已伸長手臂自己關上了車門。
「穿著!」他沉下臉命令她,不想讓那身細膩肌膚在寒風中受凍。
蘇菲還遲疑著,今晚讓她又哭又笑的始作俑者卻已經揚長而去……
她站在路中間目送那台車子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卻沒想到車上的男人正從後視鏡裡慢慢跟她道別。
那一夜夢境似的短暫相遇又分離,一直讓蘇菲刻意扔進心房裡封得死緊,不願意讓自己多耽溺在那天複雜華麗的情緒中,唯恐自己會難以自拔……時時刻刻地複習!
再加上外婆的身體越來越虛弱,讓她更篤定地告訴自己現在不是研究自己的賀爾蒙到底有沒有化學變化的時候……
小荷婚禮過後,她就接受療養院的建議把外婆送進醫院的加護病房,現在只能靠維生系統來維繫那一絲生機。
自從三年前中風之後,原本身體還算硬朗的外婆就倒地不起,再也沒有生活自理的能力,隨著活動力日漸減少,併發症越來越多,外婆漸漸憔悴變形……只能從那雙偶爾清明的眼神裡看見外婆無聲的鼓勵。
當天晚上的探病時間,蘇菲站在床圍邊看著外婆身上多到分不清的醫療儀器管線,心裡不停掙扎著是否該簽下放棄急救同意書。
外婆曾經是那麼精力充沛,總是閒不下來的那種勞錄婦人,現在讓她躺在冷冰冰的醫院裡數著分分秒秒,無助地躺著任由生命流逝……是不是比死亡更殘忍呢?
她輕輕替外婆按摩冰冷枯瘦的指掌,一手換過一手,然後是手臂和雙腿……這是她目前唯一可以為這個養育她長大成人的長輩所做的事,她卑微地想要用這種沉默的觸摸表達心中敬愛的重量。
從她還只是一個胚胎的時候,那個提供了精子的男人就擺明了不認帳,所以她的身份證上有著「父不詳」三個字,在成長過程中提供了很多膚淺無聊的八卦題材,多年歷練下來,她也已經麻木不仁了。
在她牙牙學語的年紀,她據說長得美麗動人的母親,在情人爭風吃醋的橋段中成了唯一喪命的那一個……所以外婆老是看著她說紅顏薄命,每年的生日願望都是希望她長得醜一點,腦筋靈光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