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你只買了一杯嗎?」得男看著小西,她想先灌個兩、三杯咖啡清醒一下。
小西愣了愣。「嗯,只有一杯,不過咖啡不適合空腹喝,我還買了海鮮巧達湯,波莉姊先暖暖胃吧!」
是啊,得男揉揉抽痛的胃,奇怪,人心情不好不是會食不下嚥嗎?怎麼她心情這麼惡劣還是覺得餓?
唉,心情鬱悶不說,肚子真的好餓。
在台北市區,這樣的大樓處處可見!住商混合,每層樓有四戶住家、兩座電梯,一樓櫃檯則有個年紀稍長的警衛伯伯。
得男的家在六樓,除了住家外,這裡也是她的工作室,兩天後,『The Kin』即將開幕,櫥窗佈置也已經完成,這兩天她留在家裡整理之前工廠送來的貨,很是忙碌,但卻來了個稀客……
她將溫熱的茶水放在桌上。
「媽。」
當年,母女倆起了嚴重的爭執,姚母在盛怒之下將得男趕出家門,帶著一點點積蓄的得男在妹妹的幫助下找到暫住的地方,然後以半工半讀的方式完成大學學業以及之後設計學院的課程,兩年前,網絡商店有些成績後,她才貸款買下這間房子。
離家後,她從沒主動和母親聯絡過,除非家裡有急事,否則她很少回家。不過,除了媽媽外,妹妹和爸爸三不五時還是會來這邊看看她,至於每年過年,她也選擇去外地旅行,迴避掉這個尷尬· 令她觸景傷情的團圓節日。
姚母先從大袋子裡拿出一個保溫鍋,裡頭是當歸雞湯,再拿出一個保溫鍋,是杜仲炒腰子,然後再一個保溫鍋,是麻油炒川七和其它配菜、白飯,總共三個保溫鍋,熱熱鬧鬧地擺了一整桌,空氣中頓時充滿了中藥的氣味。
「你說,這種住商混合的大樓安全嗎?我看一樓那個警衛都比你爺爺還要老,是要怎麼保護住戶啊?」
這個味道就像爸爸和希望每回來看她,會帶來的補品……媽媽雖然從沒來這裡看過她,逢年過節也不會要求她回家,但,希望和爸爸每次帶來的補品卻都是她費心準備的,這就是她的媽媽,表面上對她不聞不問,但私底下又偷偷費心幫她燉煮中藥,替她補身子。
得男起身,走到小廚房拿了碗和湯匙,她鼻酸得需要屏住呼吸,眼眶的淚水才不會失控地滑下來。她吸吸鼻子,走出小廚房。
姚母接過她遞過來的碗,添滿了香味濃郁的杜仲炒腰子。
這道補品,以前只要她和希望每個月經期結束後,媽媽一定會準備給兩姊妹吃。也許媽媽吝於給她精神上的寵愛,但物質上,她和希望得到的是一樣的。
「你搬來這裡快兩年了吧!」
「嗯,差不多。」
「整理得很好。」
得男低著頭,眼眶好熱好熱。「嗯,謝謝。」
姚母將碗拿給長女,視線不自覺地迴避,面對離家的長女,她有說不出的情緒,她和小女兒希望可以輕易分享心事,就像好朋友一樣,但對長女得男,也許是從小的教養方式,讓她們之間反而變得生疏,感覺像陌生人一樣,但得男畢竟是她女兒……
「你妹說你為了工作的事,一個多月都沒睡覺是真的嗎?」
「沒這麼嚴重。」這是媽媽的關心嗎?好久了,她早忘了母親的關懷,或者說,從她出生後,從沒感受過母親的關懷。
姚母沉默了半晌,從皮包裡拿出一張紅紙。「還有,你和家祥的八字已經合好了,下個月訂婚,你別又忙到沒時間準備。」
得男自嘲地笑了下。她想太多了,這不是媽媽的關心,媽媽只是怕她和張家的婚事有個萬一,她又會變成親戚取笑的頭條新聞,就像那次一樣……
得男閉上眼,放下手中的碗。「媽,我還要忙工作的事,如果沒事,我幫你叫出租車送你回家。」
姚母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出對女兒的關心,知道女兒為了工作,沒日沒夜地忙著,所以她今天才來看看,可是,得男好像沒有感受到她的關心,而且張姚兩家的婚事好像還變成了重點?
「你在不高興嗎?都快三十歲了,該找個合適的男人結婚,這才是你現在該做的事,哪有女人家在外面為了工作打拚到連飯也不吃、覺也不睡,你真以為你是男人嗎」」
同一個話題,在年初和張家決定婚事時也爭吵過,她不想重蹈覆轍。
第2章(2)
「媽,我已經答應這樁婚事了,你也說過以後不會再限制我的工作,這事可不可以就此打住?況且,雖然我不是男人,但也可以做得和男人一樣好,這一直都是你的期望不是嗎?」
姚母靜靜地從皮包裡拿出本期的商業週刊放在桌上,封面是袁學澤自信瀟灑的模樣。
「你是為了他對不對?」
得男低著頭,手心撐著額頭。「不是。」
「不是?!我不信!當年就是因為他,我們才會吵架,你才會生氣地離開家裡。得男,好多年了,因為他,我失去我的女兒好幾年了!你說你不是因為他才在他的百貨公司裡設櫃,這要我怎麼相信?好,那邊的工作,你交給希望就好,你馬上給我回家準備訂婚的事!J
「媽!」得男握緊拳頭。「你很清楚,我不是因為生氣才離家的,是你把我趕出家門的!況且,我跟他根本沒什麼,我們甚至不算男女朋友,但你聽信親戚的小道消息,說袁學澤拋棄我去美國唸書,你丟不起這個面子、你不聽我的解釋,只是一味地把親戚嘲諷你的怒氣發洩在我身上!現在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活著的目標,你卻要我放棄這一切,只是害怕再一次被親戚嘲笑,你覺得這對我公平嗎?」
「得男!」姚母氣得大叫。
心灰意冷的得男拿起手機。「我幫你叫車送你回去。」
「得男……」
「我會和你認為親戚都會羨慕的張家祥結婚,你養育我那麼多年,這是我唯一能報答的,除此之外,我不會再回家,也不會放棄我的工作。」張姚兩家父母是世交,張家還是爸爸老家那邊有權有勢的地主,小兒子留美,最近才歸國,張家長輩想替自己心性不定的兒子找門親事,所以找上了姚家,兩家樂於親上加親,因此兒女的婚事便在年初決定。
沉默中,劍拔弩張的氣氛依然高張。
「車子快到了,我送你下去。」
母女難得見面,卻在爭執中畫下句點。
「記得要吃飯、要睡覺……」母親邊走邊叮嚀。
「嗯。」得男挪開視線,冷冷地說:「你坐車會暈車,以後不用特地再幫我送東西來了。」
姚母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點點頭,然後上了車。
她看著母親離去的背影,當車子轉出巷弄後,她的眼淚再也無法控制地傾洩而下。她搗著口鼻,哭得雙肩顫抖。其實,她絕對不是有意要對媽媽說出那麼絕情殘忍的話,她也想回家,也想和希望一樣在媽媽懷裡撒嬌。老天,一個人的生活真的好苦、好寂寞,可是,這是她唯一的生存方式……鈴——
手機響起,她迅速抹掉眼淚,接起電話。「哈囉,我是波莉。」
「寶貝,我是家祥。」
得男瞪著手機,雞皮疙瘩掉滿地。
張家祥,她壓根兒沒想過自己會和這個男人有半點牽扯。小時候,每年暑假她和希望都會去爸爸的老家住幾天,順便陪伴爺爺奶奶,久而久之,對張地主小兒子的性格也漸漸瞭解,他不但玩心重,還花心得要命,每次回去都可以見到他身旁帶著不同的女朋友。
這麼多情的人,她怎麼會答應和他結婚呢?理由太簡單了,年初見面時,他們就把事情攤在陽光下講,張家長輩希望小兒子結婚穩定後,才把家裡的事業分配給他,但流連花叢的張家祥怎麼可能為了一棵小樹放棄一片森林?遂和被母親逼婚、痛苦不已的得男達成協議,他們結婚,他拿到家產、她換取安寧,兩人各取所需,很簡單。
得男走下出租車,看著前方吊兒郎當的張家祥,忍住想坐回出租車落跑回家的衝動。
「The Kin」後天就要開幕了,現在是她最忙碌的時刻,她卻必須丟下一堆未完成的工作,陪她的「未婚夫」參加工商聯誼會?她是不是瘋了?
「寶貝〞〞」張家祥握住她的手。「你來了,傷腦筋,我爸硬是要我們一起參加這個晚宴。」
就是因為是他爸爸命令的,她只能硬著頭皮參加,如果拒絕,她怕殺到她家找她理論的會是自己的母親,那後果更難收拾。
她穿著香檳色的合身洋裝,腳上踩著同色的高跟鞋,頭髮優雅地盤成髮髻,臉上得宜的彩妝將她妝點得更加自信迷人。這樣的場合她很熟悉,從開始和加工廠合作後,她就時常參加公會或紡拓會主辦的商業晚會,並在其中尋找商機。「沒關係,別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