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正好在播氣象,說是有冷鋒南下,溫度下降還帶雨勢。
下雨?她看向窗外,驀然發現外頭的天色變暗了,太陽也不知何時埋在厚重雲層後頭。
調回視線,心頭不安又加重了幾分。
「多樂。」
她側眼看去,歎了聲。「老闆,你又爬窗了。」她現在已經很見怪不怪了。
「我替你送午餐過來,你是這樣對我的?」跳下窗台,動作一氣呵成,身形優美,提著精緻便當晃到她眼前,就在床前坐下。
「謝謝老闆。」接過便當,菜色確實是相當令人食指大動,可是她沒胃口。
「怎麼不吃?不喜歡嗎?」
「老闆,我好心神不寧。」她扁起嘴,總覺得一切事情都朝著負面而去。
「沒事的。」
「真的會沒事嗎?」她重重地歎了口氣,「老闆,我以前曾預言過很多次,但從沒有一回成功攔阻過。」
「那是因為聽者不信。」
「真的嗎?」瀲灩的水眸直瞅著他,他沒再回答,只是笑著。「老闆,為什麼齊子胤不記得你?」
「……因為我對他而言,並不重要吧。」他不甚在意地笑著。「瞧,他就記得你,記得一清二楚呢,哪怕你換了張臉,他還是認出你了。」
「老闆,為什麼我的臉會和公主調換?」疑問好多啊。
「這個嘛……」他揚眉,餘光瞥見新聞畫面。「款,真有媒體去採訪啊。」
幸多樂聞言,抬眼看去,眉頭突地皺緊。「他明明是裝白西裝出門的,為什麼會變成黑西裝?」她喃喃自問著。
於文看著畫面,齊子胤在中間,而身為贊助廠商代表的賴咨雲自然是在他身側,有意無意地挽著他的手……
「多樂,想不想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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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的冬天,有時也很善變的,明明早上還出著太陽,過了中午開始烏雲密佈,到了下午,雨絲如線飄落,害得美術館前方廣場上的周邊商品攤急急撤入。
美術館內忙得兵荒馬亂,再加上絡繹不絕的人潮,簡直快要塞爆整個館。
「放不下的,移到一樓西側出口。」避開人潮動線,齊子胤指揮著把攤子挪往出口之一。「再放不下,放最北側的走廊。」
他指揮若定,所以攤子繼續擺設。不是頭一天策展了,遇上老天不作美的時候,他早練就輕鬆籌謀的本領,所以打一開始,所有出入口動線都有特別海報圍出空地,如今把海報挪開,攤子填進去,展場依舊完美。
看著助理和館內工作人員以及空間設計師搬動所有攤子,他斂眼忖著接下來的活動該如何進行,卻見一抹纖秀身影走了過來。
「齊先生。」賴咨雲舉措安份地輕喚。
瞥她一眼,點頭算是招呼。
「抱歉,前幾天在你家失態了。」她像深感羞愧地垂下臉。
他微挑起眉。「不會。」
「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想送你一樣東西。」
「不用。」
「你一定會喜歡的。」她抬眼,面容秀妍,目光噙善。
挑起眉,他像是漫不經心地說:「束環嗎?」他方才確定所有的展示品,沒有那只束環。
「是的。」
「拿來。」他很不客氣。
「我放在休息室裡。」
聞言,他很玩味地勾唇諷笑。「放在那裡做什麼呢?」
她微微一震,眸色閃過一絲心虛,又很快正色說:「休息室裡本來就暫放了不少箱子,我在那頭指揮搬運時,忘了順便拿下。」
「休展時再上去拿吧。」他笑得神色複雜,讓人猜不出他的心思。「現在樓下忙得很,我怕我不在會出亂子。」
「有任助理在,我想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而且只是到休息室拿一下,很快的。」她輕揪著他的袖角,可憐兮兮地扁起嘴。「還是……你還在生我的氣?對不起、對不起……」
翻了翻白眼,不是想扁她,而是想扁自己。
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對這個動作這麼有感覺?!
明知道不該跟她靠得太近,但他確實想要那只束環,打一開始任由她如孔雀般登場接近他,就是為了那只束環。
若是能在出事前先把束環拿到手……看了眼達方忙碌的背影,他沉吟了下,說:「走吧。」
「好。」
走在前頭,他壓根不怕她從後暗算,走進休息室後才發覺外頭的雨勢極大,沒有半點光線透進七彩玻璃窗,裡頭暗得像是午夜,而且因為堆滿了木箱子而充斥一種混合木香和霉味的弔詭氛圍。
他立即開了燈,「東西呢?」沒有回應,反倒是背後一陣香氣襲來,伴隨著柔軟誘人的軀體。
嫌惡地瞪著環到他腹上的小手,他想也不想地扯開後推開。「如果沒有東西,我先走了。」
「別走!」
他的視線往下,瞪著她抱住自己大腿的手。哇靠,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如果你要束環,我一定會給你,請你……不要討厭我。」她哽咽著,嗓音帶著濃濃鼻音。
齊子胤眉頭深深地攏起,這一瞬間,竟看不穿她的說法是真是假。
她哭得楚楚可憐,淚眼在瞬間碰觸到他內心最脆弱的部份,他心軟了,理智與行為背道而馳,他蹲下身,拭去她的淚。
「別哭了。」那聲音是苦惱又煩悶的。
「我只是喜歡你、只是喜歡你……」水眸好似沉浸在澄澈湖底的閃亮寶石,在陰暗中閃爍著光芒。
該死,頂著幸兒的臉,說這些話,是想要逼他去死嗎?
「我愛你,愛得可以追尋你的腳步上窮碧落下黃泉,追尋著你到這裡,請別討厭我,我只是愛你,很愛很愛你……」
「別說了。」他面有動容,但理智告訴他不該再這樣下去。「束環在哪裡?給我吧。」
「你還是不要我?」聲音很輕,輕如窗外一陣風。
「賴小姐?」
「不管我怎麼愛你,你永遠都不會愛我……我該要怎麼辦呢?」她哭著,狀似煩惱,已經束手無策。
「感情這種事要你情我願,你單方面愛我,又能有什麼用?」收起戲謔心思,他歎了口氣。
「這一次,我該怎麼做?」她目光渙散,喃喃低語。
「賴小姐?」他戒備地瞇起眼。
「割了她的臉,你還是不愛,那麼,要霸佔她的身體?不對,肉體只是軀殼,還是,焚燒她的靈魂,讓她永世不超生?」說到最後,賴咨雲眸露異光,笑得妖詭又令人毛骨悚然。
「你在胡說什麼?」他掐住她的肩,用力晃了下。「你剛才說什麼?」
割了她的臉?誰的臉?幸兒嗎?這就是她此世擁有幸兒的臉的主因?!
黑眸中跳動著驚詫惱怒的火焰,掐在她肩上的力道像是要將她活活捏碎般強勁。
但賴咨雲好像壓根不覺得痛,伸出右手逕自說:「知道這紅線怎麼來的嗎?是我剁下她的指綁在我手上的。我說過,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這就是你當年欺騙我的下場!」
「你!」他目皆盡裂,肝膽俱碎。
「是你的錯!你讓我前世今生都痛苦!你讓我活得不像自己,你讓我生不如死!」這份情,從前世糾纏到今生,纏得她身心俱疲!她活在二十一世紀,心卻遺留在五百年前,讓她分不清前世與今生的分界點,讓她受困自囚!
齊子胤震住,沒料到她被前世禁臠得如此深。
「我想過我自己的生活,但是我沒辦法!」她抱著自己的頭,痛苦低吼。「有人在我的腦袋裡頭哭喊著,吵得我不能睡,吵得我快要發狂,你告訴我,為什麼我會被折磨到這種地步?!」
他沒有她的瘋狂,幸多樂也沒有她的痛苦,這是為什麼?
「這是你的報應。」收起殘存的同情心,他冷聲道。「誰要你殺了幸兒?你以為殺人不用償命嗎?前世不報,今生要你加倍奉還!」
「那你的報應呢?你欺騙我的報應呢?!」她發狂似地吼著。
齊子胤惱火地將她推開。「我的報應?前世就是我的報應,今生合該還我!你懂什麼?你懂什麼!」
他什麼都不要,只求今生和多樂一起到老,誰敢再阻擾他,他……他忽地一震,瞪向她,心口狂跳著。
不,這麼一來,他豈不是要跟她一樣了?因愛生狂?這一切說到底,只不過是因為愛……
「齊子胤!」
身後傳來熟悉的呼喚聲,他緩慢回頭,瞥見愛人極為擔憂的神情,下意識地展開雙臂將她納入懷裡,好似要將她填入心底空缺的一角般緊摟。
「你沒事吧?你沒事吧?」她緊張的問著。
有些迷亂的心思在她心急呼喚下片片凝聚,齊子胤勾唇輕笑。「好得很,好到要現在跟你大戰個幾回合都不是問題。」還好、還好,他還有個幸兒可以撐住他的意念。
幸多樂一愣,小臉漲紅。「你在胡說什麼啊?」很多人都在場耶,瞧,老闆在偷笑,達方已經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