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哥哥,這件不好看嗎?那我請我娘再重新讓人裁一件好了。」
孫紫香見他沒什麼反應,失望的拉了拉衣角。
夏臨風眉頭微微一皺,重新抬起頭來。
練武者的衣著首重輕便簡練,窄袖綁腳更不可少。
但她這身衣裳,不只是珠玉太多,袖擺太寬,飄帶也太長。
渾身太多贅飾,美而無用,根本不適於練武。
何況她腳底踩著的還是一雙繡工精美的白綢軟鞋,潔白得連一絲塵土也沒染上。
與其說是來『夏家堡』習武的,不如說她像是打算來學跳舞的。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
孫紫香是北方首富孫大權的獨生愛女,從小到大被錦衣玉食給餵養長大,嬌氣難免。
一開始他著實想不透,一個慣養呵寵的嬌嬌小千金,何苦堅持來『夏家堡』吃苦學武,時不時吧自己弄得渾身傷痛?
後來,他終於明白了原因——
因為他。
這些年當中,他不知勸了她多少回,也不見她心回意轉,乖乖回家當她的千金嬌嬌女。
相反地,八年來她反而越跑越勤,一心堅持要在『夏家堡』學武。
他爹甚至被她的固執與堅持給深深打動,以為她也是個武癡,就在三年前正式收了她當女弟子,成了他名正言順的小師妹。
而且,他爹還時不時地要他多多關照這個嬌嫩如花的小師妹,完全沒察覺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要能天天來『夏家堡』膩著他,就算一輩子當不上『夏家堡』的徒弟,她也無所謂的。
「香香,你還是回去換一件輕便耐髒的舊短褂來吧,否則等會兒上了演武場,沒人敢於你對練拳發的。」
夏臨風歎了一口氣,語氣婉轉地勸道。
要是不小心踢髒,勾壞她那身上的好衣裳,甚至打掉了哪塊珠玉,對於那些出身平凡莊稼的『夏家堡』弟子而言,肯定要眼紅腳軟了。
「我不會計較呀!」香香搖搖頭。
他知道,她真的認為這衣裳本來就是要用來練武的,踢髒弄破是正常的,完全沒概念她這身衣裳的價值,足夠一般普通人家吃香喝辣三個月有餘。
「別再為難你那些師兄弟了,除非你想讓自己找不到人對練,在場上乾瞪眼。」夏臨風說道。
「就算沒人跟我練,還有夏哥哥你可以陪我練呀!」
她撒嬌地看著他,雙眼放出光芒。
「香香!」
他的語氣沈了下去,露出一絲嚴厲的意味。
香香雖嬌,性子卻十分機靈,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悅,雙肩微微一縮。
「……好吧。」
原地蹭了一會兒後,她才不甘不願地嘟著唇走了。
夏臨風望著她垂頭喪氣的背影,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他比她虛長九歲,對於男女之情並不陌生,心裡十分明了她對他懷有什麼樣的春思。
但在他心中,一直認為她對他而言,年紀實在太過稚嫩,對他懷有的是不切實際的情懷。
無論她這些年如何女大十八變,在他心裡,她還是當年那個十歲的小女娃兒。
他只希望,她有朝一日能走出當年他救了她全家而對他產生的迷戀崇拜之情,真正尋到能疼她、寵她、與她心有靈犀的有情人。
「香香,別再去學武了吧!一個好端端的女孩兒,幹麼去跟人家要刀弄槍的呢?」
孫夫人坐在女兒的閨房裡勸道,手裡捧著茶杯,無奈地搖頭又搖頭。
看著女兒在屏風後換下新裁的、閃亮亮的美麗衣裳,重新穿上那件又灰、又醜、又舊的練武衣,好端端的一個小美人兒,硬要扮成一隻醜小鴨,她心裡就直歎氣。
「娘,當年是您答應讓我去『夏家堡』學武的,現在怎麼能反悔?」
孫紫香換好衣裳,從屏風後走出來,撒嬌地伸出手環住孫夫人的肩頭膩著。
「那是當年。那時咱們去禮個佛回來,就被一群莫名其妙的黑衣人攔截遇險,脫身之後,你便說想去『夏家堡』學武藝,娘當時想,讓你去學個防身術也不錯,免得哪天又被人給攔了路。」
「可是現在瞧瞧你,閨女不像閨女,俠女也稱不上半個樣子,整日拋頭露面、風吹日曬的。你看、你看,你這雙手原該是水嫩嫩的,現在卻變得這麼粗糙,不但有刀痕、瘀傷,手心還長滿了可怕的繭子,娘看了心疼啊!」
孫夫人抓著她的雙手直念,越說越後悔。
「唉呀,這都是我自願的呀!學武要吃苦,我以開始決定是就已經心裡有數了。而且拿刀劍學防身,練久了,雙手本來就會變粗的嘛……」
她不好意思地收回雙手,擺在背後。
孫夫人繼續念道:「外頭甚至還傳著說你去『夏家堡』學武,是要倒追『夏家堡』的少堡主,這些話聽在爹娘的耳裡真不是滋味。學武學到最後,防身術沒學到幾成,女孩兒的名聲卻讓那些嘴巴壞、沒遮攔的江湖人給敗壞了不少!」
想到那些風言風語,孫夫人就一肚子氣。
「娘,只要我們行得正、無愧於心,哪管別好人閒說什麼呢?」
她環住娘親的肩頭,撒嬌地說著。
「可是——」孫夫人還想講下去。
「好了,娘,我已經浪費大半天了,再不回『夏家堡』,演武時間就要結束了,我會來不及練武的。」
她匆匆打斷娘的話,就往門外奔去。
「唉,香香!香香——」
孫夫人舉起手,喚著像陣風般捲出門去的女兒。
原想矚她走慢一點,要有女孩兒樣的,只是才喊了兩聲,人影就不見了。
孫夫人只得放下手,又歎了一聲。
香香是從她襁褓中一手帶大的女兒,她這個做娘的,哪會看不出香香的心思?
從她十歲初見夏臨風之後,整個心眼就全被吸走了。
只是,自家女兒落花有意,人家公子卻是流水無情啊!
夏臨風俊雅灑脫,對每個姑娘都溫柔多情,虜獲了不少女子的芳心,誰也不知道他心繫哪位佳人,看起來就是人人有機會,個個沒把握。
如果他對香香與其他女子般一視同仁也就罷了,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對誰都是和顏悅色、溫文多情,唯獨對孫紫香卻從來不假辭色。
也因此,孫紫香成了眾人的笑柄,街頭巷尾都在傳孫家女兒不顧臉皮,倒追夏家少堡主。
她和老爺看在眼裡,急在心裡,還曾經想要順水推舟,暗地幫女兒成就好事,因而偷偷上『夏家堡』和堡主談論婚事。
只是,『夏家堡』堡主卻笑說他們『夏家堡』是江湖作風,不拘小節,一向是讓子女自信決定終身婚事,長輩們並不太過問的。
若是夏臨風與哪家女兒心意相屬,他這個做爹的也自然會支持這樁婚事。
碰了個軟釘子,他們夫妻倆只能摸摸鼻子回家去。
她不求女兒能嫁個大富大貴的夫婿,但至少對方要能在意她、重視她,而不是像夏臨風這樣,對她冷冷淡淡、若即若離。
只有一個人付出的感情,維繫不了長久的。
孫夫人歎了一口氣,暗暗希望她那太固執、太死心眼的女兒,不會再情路上吃太多苦啊……
第二章
孫紫香到「夏家堡」學武學了八年,不管是拳腳還是刀劍,都學得不怎麼樣,看起來似乎是資質平平。
但,在騎術與輕功方面,她卻又學得有模有樣,比起同時進堡學藝的學徒,顯得十分出眾。
這種矛盾的學習成果,讓夏堡主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時之間也難以介定孫紫香是天才還是蠢材?他的教導算是成功還是失敗?
夏臨風倒是看得十分明白,她那身騎術與輕功,完全是為了要纏追他而硬練出來的。
說實話,孫紫香的毅力驚人,不輸一般男子。
這些年來,他親眼見著她咬牙苦練,不畏摔跌挫折。
受了傷,難免先哭一陣,接著她又抹抹淚,重新來過,有時讓他心裡也不自禁地感到萬分佩服。
如果她生為男孩,能力肯定十分優秀,不但孫大權會大樂於孫家後繼有人,他也會欣賞她,與她交為好友。
可惜,她是女子。
可惜,她將毅力用錯地方了。
哎……
夏臨風歎了一口氣,突然伸手推開客房的窗,窗外立即傳來一聲似乎受到驚嚇的細聲尖叫。
「哎呀——」
夏臨風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那張略顯疲憊倦累的俏顏抬了起來,對他露出略微尷尬的笑容。
「你……知道我在外面?」孫紫香臉紅紅地問道。
「我哪一次沒抓到你偷偷跟在我後頭?」
他淡然說道,一點驚訝的表情也沒有,好像早知道她何時就在窗外了。
孫紫香抓著髮辮笑了笑,表情無辜到了極點。
「這一次,你爹娘知道你又追著我跑出來的事嗎?」
他忍住揉額頭的衝動,有些無奈地問道。
「呃……我是臨時出來的,還來不及跟他們說……」
她抓抓頭,臉上有絲心虛。
夏臨風冷著臉,不掩怒氣地瞪她。
「一個女孩子家,完全不顧危險,就這樣冒然出門,難道就不怕爹娘擔心嗎?要是路上出了意外,『夏家堡』要怎麼對你爹娘交代?」他責備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