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怒之下,她隨手抓起旁邊的衣架一邊怒罵、一邊狂打。
「我是缺了你吃的還是缺你穿的?你有窮到要去賣身?你以為嫁給陸閔鈞就能夠過好日子?錯!我敢預言你會一輩子不幸,你的人生已經毀了……
「你有什麼好的?除了一張臉外,有什麼能耐勾引陸閔鈞那種男人?內涵?才幹?知識?閱歷?你能給他多久的新鮮感?
「你為什麼允許自己這麼下賤,給錢,你就什麼都能做了嗎……那和妓女有什麼不同,早知道你這樣,我何必把你養大,乾脆生下來就把你掐死……」
莊茵華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她語無倫次,在攻擊女兒的同時也攻擊了自己。
語萱咬緊牙關、強忍疼痛,望著母親狂怒的臉龐,滿腹委屈。
媽媽不知道她承受多少傷心,不知道自己今天過得多不容易,她應該支持她,不應該用話一再傷害她。
媽媽難道不懂她?不知道她不下賤、不拜金,不知道她若不是痛得昏了頭,不會去做這種傻事。
她是媽媽,不是敵人啊!她怎麼可以和凌珊珊站在同一邊?
隨著衣架不斷揮下,語萱的手臂出現一道道紅痕,所有的委屈與憤怒在此刻爆發。
她揚聲反抗,「對,我就是下賤,從我出生那刻,從我被叫私生女那刻,我就是個下賤女人,我的人生早就毀了,不是因為我嫁給陸閔鈞,而是因為我沒有父親。
「我渴望爸爸、渴望被男人疼愛、渴望一個完整的家庭,你以為陸閔鈞是我第一個男人嗎?錯!我國中就有男朋友,我打算一找到工作就和他結婚,可是他弄大凌珊珊的肚子,不得不跟我分手。
「就算陸閔鈞會性虐待,就算陸閔鈞是同性戀,我也非當他的妻子不可!因為他跳出來解救我,因為他用一紙結婚證書讓凌珊珊嫉妒到眼紅!
「你不要拿他和趙常山比較,趙常山只給得起你一個虛幻的愛情,陸閔鈞給我的卻是有實質意義的婚姻。放心,我不會像你,我會放下驕傲自尊,我會盡全力維護婚姻,我會努力愛上陸閔鈞,我會讓自己過得無比幸福,最重要的是,我絕對絕對不會讓我女兒被人家叫做私生女!」
語萱的哭喊讓莊茵華震驚,衣架墜地。她無法置信地望著女兒,這是她乖巧聽話、她說一就不會做二的女兒嗎?
原來,她也看不起自己?原來她這麼痛恨自己是私生女?原來她渴望男人?原來……衣架不在了,莊茵華抄起門邊的掃把往語萱頭上打下去。
「你給我出去,我沒有你這種女兒,出去、出去……就當我沒生過你……」
第2章(1)
看著語萱進屋,閔鈞微微一笑,他不急著離開,把車子停好關上引擎,他走出車外抬頭望向莊家的二樓。
莊語萱需要時間消化兩人結婚的消息,他也需要。
他有對強勢的父母親,他們對待孩子的教育方式很一致,從他出生那刻起,他們已經幫他安排好一輩子要走的路。
路很長,風景也不壞,但他不能左顧右盼,只能抬頭挺胸用比別人更快的速度朝目標前進。
他念最昂貴的幼稚園,請最好的家教,他讀美國學校、出國深造,然後回國進入自家公司上班,接下來,應當理所當然的和父母挑選的女人結婚。
「喜不喜歡」從來不是他人生中的選項,他只有一個選項叫做「服從」。
青春期的他沒有叛逆過,當然兒童期、成年期也沒有,他是天底下父母最喜歡的那種孩子,但如今他痛恨自己的服從。
今天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叛逆—— 在母親傳資料給他的同時。
資料上有個名字叫做盧欣汸,家世背景都很優,學歷很高,據說性情品德也好得不得了。
他應該乖乖地在下一次的宴會裡主動去接近盧欣汸,分析她然後和她交往,兩年或三年的交往期吧,之後結婚替家族創造更大的獲利。
是因為這份資料讓他不耐煩,臨時起議決定叛逆的嗎?閔鈞不太確定,但結果是—— 他結婚了,和一個初識的小女生。
事實上,他早就認識盧欣汸,她是他的學妹,一個傑出優秀,並且很……要強的女人,她被製造出來的程序和自己相差不大,可以喊她「陸閔鈞PartⅡ」,他連自己都不喜歡了,怎麼會喜歡PartⅡ?
過去二十三年,他以一種機器人的型態生活著,喜歡不喜歡,討厭不討厭,快樂不快樂,情緒這方面的事不常在生活中出現,所以他不清楚「喜歡」是什麼樣的感受。
但,語萱讓他印象深刻。
他對舞台上的她驚艷,才十八歲就可以這樣漂亮、這樣有才華,他相信二十八歲的她一定會成為男人競相爭逐的對象。
他只是想到後台和她談談出國唸書、獎學金這方面的事,他有意栽培、延攬她為自己做事,卻沒想到會撞到那一幕—— 拉扯別人的頭髮、對人拳打腳踢的莊語萱,比舞台上的她更搶眼,有一句台語可以貼切地形容他的感受,就是—— 他被煞到了!
他的眼睛離不開她,她的美麗、她的狼狽、她的委屈、她的憤怒……她是那樣的鮮活清楚、那樣生動活潑地烙進他心底。
提起結婚,只是一時興起,他並沒想到語萱會點頭同意。
可是在她同意的那刻,他的心……居然妥貼了、踏實了,被「資料」弄得滿出肚子的煩躁瞬間消失,他整個人瞬間輕鬆起來。
隨著載她進戶政事務所、領表、登記,每個步驟都讓他更確定這是他要的。
很幼稚?他居然要靠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小女生來表達自己的叛逆?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衝動沒腦,但他就是衝動了、沒腦了,並且……解禁似地快樂了。
她問他後悔嗎?
他篤定搖頭,快樂這件事只會讓人盲目追求,不會後悔的。
接下來呢?假戲真做還是和她簽下一紙婚姻契約,他助她完成夢想,而她當他的擋箭牌?
微微一笑,這時,樓上傳來的爭吵吸引他的注意,幾句嚴苛的批評讓他皺了眉心——
你有什麼好的?除了一張臉外,有什麼能耐勾引陸閔鈞那種男人……
靠近、細聽,越聽濃眉蹙得越緊,閔鈞深吸氣,想敲開那扇鐵門。
心有靈犀似地,鐵門居然自己開了?他有超能力?
他還沒調侃完自己,就見語萱彎著腰從鐵門下面鑽出來,逃難似地往外奔。
在哭嗎?見語萱蒙著臉朝反方向跑,閔鈞一愣之後,迅速追過去。
追得近了,他聽到她的啜泣聲,心微微地抽著。
他抓住她的手臂往後扯,語萱被突如其來的力道拉進一個寬闊的懷抱。
直覺掙扎卻掙不脫兩隻強而有力的手臂,猛抬頭,她才看清楚那是自己的丈夫。
啊……丟臉死了,他為什麼還沒回去啦?
她不掙扎了,反而把頭埋進他懷裡,如果這是洞,她願意往上面填土,等明年春天生根發芽後,再用另一副面貌對他。
閔鈞後悔,不應該讓她自己回去面對親人的。「委屈了?」
她沒回答,但情緒被這三個字勾起。
對啊,世界超級大委屈!
交往五年的男朋友變成死黨的入幕之賓,夢想與未來被婚姻取代,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企圖在母親身上得到安慰,沒料到她得到的卻是「斷絕母女關係」。
淚水一發不可收拾,她以為自己沒有淚腺這個構造,沒想到……委屈、傷心令她放聲大哭。
閔鈞認識語萱多久?不會超過十二個鐘頭,卻已經見識過發光發亮的她、倔強不屈的她,委屈哀傷的她,以及哭得像個無助孩子的她。
很鮮活的小女生啊,有這麼豐富樣貌,誰說他的新鮮感不會長久。
他低聲說:「走,我們回家。」
他的家很……很漂亮?很先進?很冷清?
每個形容詞都是正確的,卻也都不完全正確,房子很大將近一百坪,光是他的浴室就比她的房間大很多。
這麼大的房子只隔成三房兩廳。客廳、餐廳,書房、健身房和主臥房,所以每個房間都空曠得……難以形容。
一個主臥,代表他獨居,沒有與家人同住。
手指撫過的任何小角落都摸不到灰塵,代表他有潔癖。
而屋裡的傢俱擺設高級卻簡單,沒有多餘的物品,代表他極自律。
人家說,什麼人養什麼狗,可不可以以此推論什麼人住什麼屋?
「你要先洗澡還是我先去?」
「我先……」飛快出口後,語萱想起什麼似地停頓一下,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問:「我可以先嗎?」
誰會狠下心拒絕一身狼狽的女人?
外面光線不足,只看見她的臉頰是腫的,進到屋子電燈大亮,她手臂上橫七豎八的傷痕清楚到讓人觸目驚心。
岳母下手真重,他應不應該為老婆申冤,跑去打家暴專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