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冷下,短短九天內,嚴重車禍的患者能夠恢復成這個樣子?
語萱說謊……是不爭的事實,他試圖相信,卻是再也不能。
搭上計程車,他滑著手機把那些照片再看幾百次的同時,也割了自己幾百次。
看看你娶的好女人,拿陸家的錢貼小白臉母親的留言讓閔鈞突然想到……他讓計程車司機找到一家銀行停下,他跑進去,在提款機裡查詢餘額。
出國前他存進二十萬塊,當時裡面的餘額有將近六十萬,但是現在……只剩下不到十萬塊。
拿錢貼小白臉?她也拿錢供養陳立嘉?
心陷入黑暗泥濘,隨著真相一一浮上水面,閔鈞的怒氣越升越高。
計程車停在自家前,下車,他看見凌珊珊提著兩袋東西在家門口徘徊。
閔鈞看一眼凌珊珊,怒問:「你要做什麼?」
她深吸氣,幼稚地抬高下巴,將手上的塑膠袋往他眼前提,說:「我要拿雞蛋去砸你家,因為我發現陳立嘉背著我跑去和莊語萱上床,如果我去砸蛋,你會開除我嗎?」
凌珊珊的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寒著臉回答,「會!」
他的回應讓凌珊珊氣急敗壞,滿臉的憤怒與不甘,她握緊拳頭說:「好,你護她,莊語萱有本事就永遠不要出門,我看她能在豪宅裡面躲多久!」
語萱正在做衣服,但心不在焉,這幾天她不斷模擬各種說法從不同角度切入,她必須說服閔鈞相信自己。
她有證人可以證明媽媽那幾天不在店內,所以她才會心慌意亂以至於被凌珊珊和陳立嘉欺騙。她也找到飯店的監視器,確定當時進入那個房間的除了她和陳立嘉之外,還有凌珊珊,而他們是同時離開飯店的。
這次她決定不再軟弱、不再忍耐,她要當惡媳婦,向丈夫控告婆婆的手段。她也要揭發盧欣汸的可怕,閔鈞那麼聰明,他有足夠人脈,一定可以調查出來是誰推薦陳立嘉進入宇興經紀公司。
她不斷鼓吹自己堅強,鼓吹必須打贏這場仗,因為……為母則強。
她懷孕了,等待兩年的寶寶終於來臨,她會為寶寶佈置一個安全環境,即使要她露出獠牙利爪,她也必須這麼做。
閔鈞回到家,砰的一聲摔門而入。
語萱被撞門聲驚嚇到,從書房裡面衝出來,在發現不是外人闖入時她鬆一口氣。
「怎麼了,很累嗎?我還以為是小偷。」她觀察著他的表情,小心說話。
「要偷什麼?偷人嗎?」他諷刺。
戰爭這麼快就開打?她吸氣,慢慢走到他身邊凝聲道:「閔鈞,有件事我們好好談談。」
「你要談什麼?談我的小妻子如何趁著丈夫出國密會初戀情人?」
他果然知道了,婆婆果然先下手為強。她怕影響他的工作、他的心情,遲遲不敢在電話裡告訴閔鈞這件事,沒想到身為母親的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兒子。
「你覺得我會做這種事?你相信我是那種人?」
「你不會想告訴我,其實照片上的另有其人?怎麼沒早點告訴我,你有個雙胞胎姊妹?」他的冷笑裡藏著尖刀,譏誚的口氣不斷朝她砍去。
「不要用這種口氣說話,我可以解釋的。」
「解釋?請!」他坐進沙發裡,臉上勾著寒冽的笑意,他不知道她有多敏感,不知道他的表情正在一寸寸凌遲她的心。
但她極力壓抑,她要當母親了,不能因為誤會讓孩子失去父親的庇護。
「也許你覺得荒謬,但我不得不告訴你整件事是婆婆和盧欣汸策劃的,在你出國前一天的下午,我接到凌珊珊的電話……」
她試圖用最清楚、最有條理的方式把事情從頭到尾整理一遍,她盡量不加入自己的主觀意見,盡量把所有的疑點點出來,她希望閔鈞能夠釐清問題所在,她講了很久,講得唇舌乾涸。
但是她把經過說完後,並沒有聽到預期中的回應。
他說的是——「這是你用九天時間編造出來的故事?」他拍拍手,冷言冷語。「很好,很精彩,可以試著改行,也許寫小說比做衣服更適合你。」
凝睇他的眼,她緊緊抓住他的視線,在他的冷嘲熱諷間,語萱明白了……
他完全不信任她,同居六百多個日子,她連他的基礎信任都得不到?
該怨誰啊?怨自己做得不夠,還是怨自己從未真正進入他的心中?
很不適當地,語萱在這個時候聯想起在抽屜底層找到的婚姻契約書,心臟瞬間四分五裂,一股寒意瞬間竄進她的骨頭裡,密密地在她的血液中增長。
怎麼會忘記?他設定的婚姻本來就是一場謊言,是她不小心誤判情勢把假戲當成真故事,是她沒給他機會講清楚,就讓自己成為他貨真價實的妻子。
認真說來,他們之間從謊言開始,理所當然該在謊言中結束,信任從來不是這段婚姻關係中的選項。
要怪,就怪自己吧,是她在演沒有對手的獨角戲,是她在舞台上喃喃自語卻自以為精彩萬分,自以為有大把的機會邁入成功結局。
都怪她太固執,都說固執的女人吃虧,她還自負得不肯相信。
當初看見契約書時,她就應該大聲質問他這是什麼意思,可她沒有,她還傻里傻氣地認定只要自己做得夠好,他會願意把假戲變成真實人生,會願意和她長相廝守,因此她積極再積極、努力再努力,相信上進的人會得到上帝的嘉許。
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很可笑,是吧?
對,可笑、可悲、也可恨,因為她不能不這樣相信,因為在他不小心假戲真做的同時,她也不小心愛上他了。
卻忘記,天長地久是她想要的,一生一世是她想要的,喜歡、愛上,通通是她一個人的事。
至於他,即使做了真戲,也沒有忘記妻子只是一個角色,不是一個身份,他對她從來沒有付出對等的信任。
臉色黯然,慘白嘴唇顫抖著,她明白了。
語萱垂下頭,極力克制心酸蔓延,凝聲問:「你認為我說的全是謊話?」
「你從一開始就在說謊,你母親什麼時候出車禍?」他親耳聽見、親眼看見,她無從狡賴。
「凌珊珊不許我把這件事告訴你。」
當時,她是真的太慌,不敢告訴閔鈞、不敢報警,她生怕在處理過程中出現任何意外讓她失去母親,她只有一個親人,她不能拿媽媽冒險。
「家裡裝了竊聽器還是針孔攝影機?她怎麼會知道你有沒有告訴我?你的理由太薄弱。」閔鈞氣笑了,她當他是幼稚園小孩嗎?
語萱凝睇閔鈞,他說薄弱?確實很薄弱,可是她沒講的何止這一件?
被婆婆欺負,她沒講;被公公冷嘲熱諷,她沒提;被盧欣汸挑釁,她不想教他分心。她希望給他一份愉快的生活,幫助不了他其他,她只能努力不替他製造新問題。
誰曉得她的體貼,換來的是「理由太薄弱」。真冤……
閔鈞離開沙發,走到她跟前用力地扣住她的下巴,逼她與自己對視。「記不記得,為了讓我安心出門,那個晚上你表現得多賣力?我都不曉得你在床上這麼有潛力,這潛力是陳立嘉開發出來的嗎?我該不該感激他?」
天曉得他有多嫉妒,他的心有一把火在燒,燒掉了他的理智,燒掉他的感情,燒掉他的仁慈,他只想發洩。
閔鈞的刻薄,讓語萱眼底迅速凝出淚花。
搖搖頭,她不想辯駁了,他不信任她,她說再多都是欲蓋彌彰,都是越描越黑,在他心裡她就是個淫蕩下賤的女人。
「我懂了,不管我說什麼你都認定我說謊。」
「我的母親和盧欣汸,她們都是事業有成的女強人,她們想要對付你只會明刀明槍、正面對戰,不會使那種下九流的手段。我母親再討厭你,她只會在我面前做出十點分析,讓我認真思考自己是不是做出錯誤決定,但她不會花錢僱人做這種事,因為她非常愛惜羽毛,事情一旦曝光對她百害而無一利。」
她聽明白了,淒涼笑開,反問:「你的意思是,會使下九流手段的是我這種沒事業、沒能力,不需要在乎羽毛的家庭主婦?」
這算身份歧視?地位歧視還是能力歧視?在他眼裡,她和他的母親、盧欣汸不是可以放,在同一個檯面上比較的人物?
原來,就算絕口不提,他也像他母親一樣認定她是想攀高枝的下流社會人士?認定兩人的婚姻是她佔盡便宜?她在他眼底只是腳底下的污泥,他不小心沾上了,沒有動手抹除,她就該心存感激?
明白了,門當戶對何其重要,是她沒弄清楚自己的份量,一隻笨兔子闖進老虎群,以為吼個兩聲就可以成為他們的一分子,傻瓜!她是絕絕對對的大白癡!
「你很閒,你很寂寞,不是嗎?」他銳利的目光狠狠盯住她。
「謝謝你告訴我,原來我解決寂寞的方法是和別的男人上床?」輪到她冷嘲熱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