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玉望著她隱含擔憂的眉眼,感受到她體貼與關懷的同時,也深感懊悔。
他又何必同她提起這些呢?他不該令她為他擔憂,不該讓她對他心生不捨與牽掛,他該讓她明日開開心心地回杜家,該對她好好找個倚靠,安然度過下半生,在他已然不確定自個兒能否為她擋風遮雨的這時候。
「綻梅,杜大娘曾同我說,她並未與你簽訂什麼奴婢契約,而你說你自個兒從前在唐府時也並未訂定任何死契活契,僅是為酬葬母恩情,所以自願為婢是嗎?」
「……是。」綻梅揚睫回應,不甚明白李玄玉為何突然提起此事。
「既是如此,我請杜大娘為你留心,為你尋個好人家嫁了可好?」
綻梅眼睫輕顫,週身一凜,望著李玄玉的眸子充滿不可思議。
她從前總以為此生苟且賴活度日就好,從未想過婚配嫁娶之事,直到遇上李玄玉,總是波瀾不興的心被挑惹出無盡情思,無法再淡然處之。
而他明明前幾日還在對她說些羞人情話,迫她縫製錢袋予他,要她度過此次風波之後喚他玄玉,為何現下又要杜大娘為她托媒說親?
「李大人,綻梅……綻梅不嫁人。」心思百轉千回,心中有無數問句兜轉,卻半個字也問不出口。
「為何不嫁?男女婚配,女大當嫁,本是天經地義。」
綻梅怔愣了良久才找回自個兒的聲音。
「嫁了又如何?如我娘那樣,有什麼好?她、她被贈來贈去,丈夫妻妾成群,失寵之後,就連子女也跟著遭殃……」
「那是豪門大戶,尋常人家哪裡有在妻妾成群?」李玄玉微微一曬,睞她的眉目極其多情,卻又極其不捨。「綻梅,你聽我的話,尋個真心待你之人,一生一世,就一雙人,可好?」
那為何,他卻不與他一雙人呢?
綻梅臉色驚白,也不知為何要如此心痛,她早就明白她與李玄玉並無任何能夠發展的可能,就算她沒與誰打下奴婢契約,不算財民也是庶人,士庶原不通婚,她還能期望她與李大人有什麼好結果?
難不成她想與娘一樣,當個上不了檯面的妾,當個可以被任意轉送的商品嗎?
沒有,她不想,所以,當初唐雪對她說,姑爺想收她入房時,她便已萌生尋短的念頭,她認偷簪,除了還恩,更因為她本來就想死,她不想與娘一樣……
她到底在求什麼?她本不訪妄想。
「李大人,綻梅明白了,綻梅明日便回杜家,多謝大人這陣子的照料。」綻梅將攢在懷中多時的錢袋往李玄玉手中一塞,微微欠身,旋足便欲奔回自個兒的房裡。
第7章(2)
李玄玉垂眸凝望手中物事。
那是錢袋,她在病中仍為他縫製的錢袋,與他贈她的同款同色,色素雅致,繡工精緻,那「李」字,一針一線,極其細膩……
「綻梅。」李玄玉伸手握住她皓腕,握著她的指力極大,緊到連胸口都泛疼。
綻梅回首,低重的臉容不願抬眸望他,熱燙的淚卻在他手背烙出點點淚花。
「對不住,李大人……」為什麼掉眼淚?她明明沒想哭的……綻梅急急抬袖抹去他手上淚漬,再匆匆抹去臉上濕意,沒料到越抹淚越流,怎麼都擦不幹。「綻梅知道自個兒身低微,下半生只願好好服侍小少爺,我、我沒想嫁人……」
「噯,你……綻梅,你扯什麼身份低微?你以為我嫌你是不?」李玄玉歎了一聲,想擁她入懷的手舉在半空,卻又不知道該不該抱?
「綻梅,我沒嫌你,只是,我……數日後我得入京一趟,此去不知是福是禍,我……我總想你有個依靠,別再輕易尋死,我想照顧你,但我力有未逮,所以才想為你尋個好人家,噯,瞧我把你惹得,哭成這樣……」李玄玉伸袖為她抹淚。
「大人此次入京要多久?」綻梅仰著濕漉漉的臉龐問他。
「快則幾日,慢則數月。」也有可能,回不來了……李玄玉撇掉雜亂心思,刻意輕描淡寫。
「那……綻梅,總在這兒……」綻梅十指扭絞成結,搞不太清楚自個兒為何要突然迸出這一句話,其實,她想說的是她會等李大人回來,只是等他回來又如何呢?
唉,她總是惹得他方寸抖顫,胸口生暖,李玄玉伸手輕觸她繡頰。
他本想為她找個好人家,勸她找個好依靠,沒想到最後卻是情難自已地娓娓道出情意——
「綻梅,若有一日,我不為官了,不為霽陽縣令了,到時,你可願陪我回鄉種田,或是做些小本生意,過著平淡日子?朝廷的那些事兒,官府的那些事兒,等忙完這一陣,我通通都想撒手別管了……綻梅,你老實回答我,你、你可有些喜愛我?你可願陪我回鄉?」此次入京,下回見面不知何時……
「李大人,我……」綻梅欲言又止,聲音梗在喉頭,卻無法順利道出。
她揚睫望他,為何,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總感李玄玉語帶保留,似在交代後事?否則為何他既想與她相伴,又要她嫁人?
「罷了,你別說,我、我不該問的……」李玄玉打斷她,凝注她眉眼,歎了好長一口氣。他這是做什麼呢?他為何要問?
此時姑娘若是承認,他雖心中歡喜卻也忒煞難受。
他前方還有漫漫長路得行,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他得為自己上訴,也得不讓惡人姑息廣順行,前途凶險,他還有許多事要做,怎能在此時要姑娘對他坦承情意?
「天暗了,起風了,綻梅,你快些回房吧,我、我也回書房了……」
李玄玉才旋身,姑娘的一雙纖手卻不由分說地從身後環抱住他,小巧艷紅的臉龐輕抵他背心。
「李大人,您別回身,您聽我說……綻梅喜愛您,日後,大人想要綻梅隨大人去哪兒,綻梅便去哪兒,我、我總在這兒等你回來,我不嫁人……」
「綻梅……」李玄玉握住她擱在他腰間的手。「別說傻話,若是我沒能回來尋你,你也得為自己著想,你不能總是——」
「綻梅不嫁人。」綻梅繞至他身前,踮起腳跟,雙手大膽地環住他頸項,螓首偎進他肩窩,已不知是第幾回的反覆重申。
「噯,你……」李玄玉雙手擱在她腰上,猶豫的兩臂不知此時該收緊還是該放手。佳人在懷,他卻如此為難,只能歎足長氣。
「李大人別像娘一樣拋下綻梅……」她驚覺,他在為她安排去處,就像當年為她四處奔走的娘一樣……一時之間,綻梅心中恐慌莫名,逼得她不得不開口挽留。
「綻梅,我不想拋下你,我——」
「那就別拋下我,別要我嫁人。」綻梅微側臉容,大口呼息,鼓足勇氣將柔軟雙唇湊向他,兩隻小巧耳殼早已紅到發燙,芙頰艷麗。
她心頭縈繞不祥的預感,像當年母親拋下她時的預感,像為唐雪簪釵那早的預感……非得要如此親近李大人才能夠煙消雲散。
什麼身份之別?什麼雲泥之差?若李大人已決心要棄她而去,那麼她便想徹底撒潑一回,好好抓住這甫識得的男女情愛,好好捉牢眼前的男子。
為妻?為妾?抑或為婢?若不是他,她不願相隨。
萬般情思,皆為他風起雲湧,心思清明,情生意動,於是綻梅大膽學他上回吻她的方式,輾轉吸吮他唇瓣,怯怯地伸出小舌在他唇上來回舔畫。
李玄玉想,他絕對是瘋了,才會如此忘情地回應她。
他很快地便將主導權拿回來,密密纏裹她的舌,貪婪咽吞她口內津液,四片唇瓣相黏仍不夠,就連兩手也要緊扣她纖腰,令他與她緊緊相貼。
他明告訴自己不該如此,若他沒反握成為姑娘下半生的依托,便不該這麼逾矩。然與姑娘離別在即,相逢之日遙遙無期的無奈恐慌感又排山倒海襲來,滿滿佔據他心神,教他捨不得放開懷中軟玉溫香。
他心心唸唸的姑娘,笑起來頰畔有兩枚小梨渦的姑娘,她說喜愛他,她要等他,她不願嫁人……
李玄玉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麼帶她回房上榻的。
待他回過神來時,綻梅被他壓在身下,一頭如緞青絲散亂在枕上,她被髮絲圈圍著的秀顏好小好精緻,嬌喘吁吁,雙頰紅艷。
她的前襟開敞,裡頭的單衣被他扯得鬆垮垮,腰帶早不知被他拋到哪兒去,她的裙擺被撩高,兩腿抵著他的下半身,他的手就放在她飽滿滑膩的乳上,極其下流地愛撫肆揉。
不對!不該是這樣,怎會是這樣?!
「綻梅,你這傻姑娘,你怕我拋下你,怕我要你嫁人,便想將清清白白的身子給我,好教我無從抵賴是嗎?」李玄玉極力壓制沖湧而上的慾念,伏在她頸側大口吸氣。「我允你,我絕不拋下你,你別在我身上豪賭這一把,將來若是有了身孕,你走在路上要教人看輕、要教人笑話的,你究竟在想什麼?為何總要教我如此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