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題溫柔地一笑。「當然好啊!」
金呈霓忙端起一盤油燜香菇,先撥開一半放到另一盤菜裡,騰出來的空間,她就用來裝酒燜肉、陳皮雞絲、蟹黃冬筍、醋溜魚,直到堆成了一座小山才罷手。
「我去去就回來。」
她端著菜起身走出去,走到康太妃門前輕拍柵門喊道:「太妃,開開門,別吃那饅頭了,這兒有更好吃的菜。」
康太妃打開門,驚訝地看著她。
「瞧,有魚,還有香菇,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吃的。」金呈霓透過柵門把那盤小山也似的菜小心翼翼地遞給她。
康太妃接過去,怔怔地看著。
「這是那對姊弟送來的對嗎?」她平靜地低問。
「太妃怎麼知道?」
金呈霓咬了咬唇,很擔心康太妃發現楚安題此刻就在她的屋裡。
康太妃冷笑。「除了他們,這座皇宮裡還有誰不把皇帝的旨意當回事的?」
「太妃,你快吃吧,我先回去了,免得叫人看見。」她匆忙轉身想走。
「阿霓!」康太妃喊她。
金呈霓回眸望了她一眼。
康太妃靜靜地看著她,壓低聲音說道:「這是你的機會,你要把握機會離開這裡。」
金呈霓怔了怔,飛快地點點頭,快步回到她的屋裡。
一進屋,她看見安題正站在木櫥前,興味盎然地從裡面取出書冊來翻閱。
那個陳舊的木櫥是用來擺放衣物的,但因為她根本沒有幾件衣衫可以放,所以幾乎都用來擺放書冊。
「你讀的書還真雜,居然還有風水和勘輿方面的書。」
他一本一本地看著書名,不可思議地說道。
「這些書都是梁公公找來給我看的,都是些人家讀過的舊書,不過能有書讀就好,我沒什麼好挑剔,總比每天無事可做強,也不知道梁公公是從哪兒弄來的呢。」
她又坐下來,慢條斯理地吃著飯菜。
「無非就是從御書樓裡弄出來的,這些書旁邊的註解很多。」
「是啊,這也是舊書的好處,對我來說真是受用無窮。」
她點頭,眼底有著淺淺的笑意。
安題把書冊放好,轉過身溫和地看著她。
「阿霓,昨晚我們找過梁公公了。」
金呈霓一愕,緊張地問道:「為何要找梁公公?」
「因為姊姊要梁公公把你繪的這些建築圖樣交給皇上,想先引起皇上的注意,等過兩日後,找機會再在皇上面前藉你所繪的圖樣當引子,假裝她的府裡正要重新修葺,想借用你的長才,這麼一來,可以更加引起皇上對你的興趣和好感,說不定因此可以恢復你的封號,等你一恢復封號,那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安題斜靠在木櫃前,笑著對她說。
「恢復我的封號?」她怔住。
「你不是『霓嬪』嗎?」他含笑問道。
「是。」她的心底暗暗發涼。
她是「霓嬪」,但這不是她心甘情願要當的,她根本不喜歡這個封號,為什麼要恢復它?
安題見她面容蒼白,不發一語,便靠上前,溫言安慰著。
「阿霓,姊姊說,冷宮裡的嬪妃除非重新獲得皇上的寵愛,否則永遠也踏不出冷宮,所以想要讓你離開這裡,唯有讓皇上喜歡你,恢復你的封號,這樣你才能自由。」
金呈霓倏然抬眸看他,晶亮的黑瞳中有深切的憂傷似水流過。
「恢復封號只是讓我的身子自由,我可以天天吃好吃的東西,天天穿漂亮的衣裳,但是……」她忍不住心頭一陣陣劇烈的痛楚,聲音抖顫。「我的心不可能自由,就算離開了宜香宮,我不是依然還在監牢裡嗎?」
安題被她的話震懾住,也為了她的哀傷而感到沮喪,甚至懷疑起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
「如果皇宮是一座監牢,好與壞都得在這裡度過,那麼不管怎樣,能讓皇上喜歡總比讓皇上憎厭要好多了,不是嗎?」他笨拙地安慰著她。
金呈霓微微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她不知道自己能夠對他說什麼?他一心一意想幫她,是因為他這個人溫厚善良,見不得人受苦,而她本應對他的援手心存感激,但是當她得知必須贏得永始帝的喜愛,恢復嬪妃封號,方能得到自由時,心口不禁漫過一陣冷冷的寒意,那終生再也無望的寒意漸漸浸到骨髓裡去。
「你好像不開心?」
安題柔聲問,總覺得她眉心微蹙著痛楚,含水的眼睛裡隱藏著憂鬱,唇角閃動著強顏歡笑的無奈。
金呈霓心緒紛亂,聽著他溫暖而關切的聲音,心頭一陣隱痛,分不清五味雜陳是什麼感受?
他能夠幫她到這種程度,對她來說已是極大的恩惠,他是來自天鳳皇朝的二皇子,在這裡作客幾日便要離去了,從此她的命運如何也不再與他有關,她仍然得在這個牢籠裡耗盡她的一生,重新回到那種心如枯井的日子,然而,他在她生命中出現的這一剎那,再也無法使她平靜了。
「殿下……」她低喚,這兩個字是她用以提醒自己,不可再貪戀他的溫柔。「非我不識抬舉,只是若要恢復我的封號方能離開這裡,那麼我情願不要,寧可在這冷宮靜靜度完此生。」
安題大為驚愕。
「為什麼?」
當他問出口時,一個念頭陡然從心跳的間隙中閃過。
「因為……」她垂眸,聲音淡薄如霧。「我不需要皇上喜歡我。」
安題怔住,不知道何以心跳和血液都在一剎那間加速。
「你不要他喜歡,是因為你……討厭他?」他相信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被一個討厭的男人喜歡,比每天吃冷飯殘羹還要令人作嘔,我寧可不要。」她的語氣冷淡漠然。
「曼武表哥的年紀足足大你兩倍有餘,他又如此待你,你自然難以喜歡他了。」
安題輕輕笑起來,他覺得把話說得如此直白的金呈霓無比的可愛。
金呈霓強迫自己不去看他動人心魂的笑,低垂螓首,淡然說道:「承蒙公主和殿下關愛,阿霓感懷在心,關於我的事,就請公主和殿下不用再奔忙了。」
安題深深凝視她,極力克制心動的漣漪,謹記著姊姊安第要求他應允的事——我希望你對她的感覺就保持在同情和憐憫就好,真的不能再多了……
他多希望自己可以帶她離開這個牢籠,但是她龍紀皇朝冷宮嬪妃的身份和他天鳳皇朝二皇子的身份中間還夾著一個永始帝,他不能為了一時的衝動而不顧一切後果。
「很抱歉我不能再幫你更多。」他感到很沮喪。
「殿下溫厚純良,能與殿下結識是我最大的福氣,我已不敢奢求太多了。」
她低低歎息,笑容憂傷而無奈。
他深感歉意,輕聲說:「總還會有辦法的,你不要過於絕望。」
金呈霓微微一笑。能得到這樣的男人真切的關懷,能為這樣的男人心動一次,已是她此生最大的奢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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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始帝的目光在平攤於御案的建築圖樣上定住良久。
這些圖樣梁公公已經在兩日前就呈給永始帝了,但是一直到今日他才認真地看了看。
梁公公侍立一旁,心中暗喜,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神色。
「你說這是宜香宮裡那個罪嬪畫的?」永始帝幾乎已經忘了金呈霓的存在。
「是,正是她,罪嬪金呈霓。」梁公公清楚地說出她的名字。
「金呈霓……她叫金呈霓?」永始帝不自覺地低喃著這個陌生的名字。「她已經被關在宜香宮三年了嗎?」
「回皇上的話,罪嬪金呈霓已在宜香宮三年了。」梁公公又特意說了一次她的名字。
「這些圖樣確實是她親手所繪嗎?」永始帝有些懷疑。
「是,是奴才親自從她屋裡取出來的。」梁公公不疾不徐地說道。「她是一個頗富才情的女子,性情溫柔乖巧,在宜香宮裡總是安安靜靜地畫這些東西,奴才瞧著有趣,便取了來進呈皇上御覽。」
「這些建築圖樣出自一個女子之手,確實是件有趣的事。」永始帝翻看了一會兒後,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但承歡侍宴、生子固寵才是一個妃嬪應該學會的事,一個女子會畫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說著,把那迭圖樣推至一旁。
「皇上,她或許也想承歡侍宴、生子固寵,只可惜命中無福呀!」梁公公唏噓一歎。
「朕連她的長相都記不清了。」永始帝蹙眉深思,到底已過了三年的光陰,對於當年所發生的事早已遺忘了許多,那一分怒氣也早已消減了。「朕倒想見一見她了,把她帶來見朕吧。」
梁公公聞言,大喜過望。
第4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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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梁公公火速帶著一群宮女飛奔到宜香宮傳旨準備以前,便已暗中派人去通知了楚安題。
金呈霓一見梁公公傳旨她見駕時,一顆心便直墜谷底,心中有千百萬個不願,可是儘管她心中百般不情願,宮女們還是不容抗拒地將她梳洗打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