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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齊晏

  安第放下了手中的襁褓,正色地對她說。

  金呈霓微驚,急切地問道:「他們都還安好嗎?」

  安第搖搖頭。

  「聽說你父親在三年前就被皇上削掉官職,帶著妻女離開驪州了。」

  金呈霓心一沉。「知道他們離開驪州後去了哪裡嗎?」

  「聽說他們去了摩州落腳。」安第似有些難言之隱,她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說:「你聽了可別太傷心,聽說你爹娘因為貧困交加,陸續病死了,而你的兩個妹妹則是下落不明。」

  「我爹娘死了?」

  痛楚如針一般重重紮在她的心口,她的臉色頓時慘白。

  安第握了握她冰涼的手指,輕聲安慰。

  「打探回來的消息雖是如此,但也不一定是真的,或許有錯。」

  金呈霓整個人像被凍住了一般,手中的紈扇頹然滑落在地,她木無表情,靜靜地落著淚。

  安第拾起紈扇,從一旁拈起絹帕遞給她拭淚。

  「阿霓,我記得你曾說當年陷害你一家的人姓潘,那人叫潘年甫對嗎?」

  金呈霓木然地點點頭。

  「潘年甫原是正三品中書令大臣,但是在你爹被削官以後,他也被貶到惠州當個從六品的下州司馬了。」安第有些疑惑。「一個人要陷害一個人,必定有其前因後果,不然不會為了陷害一個人而賠上自己的前途。」

  金呈霓靜靜地聽著,神情若有所思。

  安第徐徐說道:「從打聽來的消息裡才知道,你爹曾經審過一件案子,這件案子的主謀就是潘年甫的獨生子,不管潘年甫如何賄賂你爹,你爹就是不肯買帳,後來他的兒子受不了牢獄之苦而病死在牢裡,於是潘年甫便陷害了你一家,讓你也嘗到了被囚禁的苦楚。」

  金呈霓眼神恍惚,神色蕭索哀戚。

  你爹是正直的好官,可惜就是太正直了,為人總是圓滑一些的好。

  她想起梁公公的話,不禁悲涼地一歎。

  「我爹做的是正確的事,但也為了他的正直付出了可悲的代價,我雖然因此吃了苦,但我一點都不怪他,潘年甫的兒子是罪有應得。」

  安第冷冷一笑。「潘年甫對皇上的性情簡直瞭若指掌,才知道利用皇上對皇后的依戀來陷害你。」

  「看不出皇上是如此多情的人。」她冷漠地說。

  「據說明顯皇后不但艷麗非常,而且端莊賢慧,溫良恭儉,在後宮裡很得人心,皇上也很以得到這個皇后為榮,常常大擺宮宴,把皇后當寶物一般的炫耀。當皇后還在時,皇上都還算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可是當皇后一病逝,他整個人就變了個樣子了。」

  安第輕輕唏噓,有些感歎。

  金呈霓靜默著沒有接口。

  永始帝帶給她的除了痛苦就是折磨,除了悲傷就是絕望,他對明顯皇后的寵愛根本無法激起她的半點同情心,對他的感覺就只有憎厭而已。

  外頭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聽見婢女丁香低喊道:「公主,梁公公來了。」

  金呈霓怔了怔,不安地看了安第一眼。

  「請他進來。」

  安第坐起身子,以眼神示意她不要慌亂。

  梁公公微彎著腰走進來,頭髮衣衫都濕漉漉的。

  「奴才見過公主。」他抽出懷中的帕子擦拭身上的雨水。

  金呈霓連忙去斟一杯熱茶過來。

  「這麼大雨,梁公公有事派底下的人來就行了,怎麼還親自跑一趟?」安第疑惑地看著他。

  「有要緊事奴才得親口告訴霓嬪。」

  雖然金呈霓在進宜香宮後就被廢去封號,但梁公公總還是以霓嬪稱呼她,除了同情以外,也是他在皇宮裡多年培養出來的智慧。

  天威難測,誰知道冷宮裡的嬪妃會不會有朝一日變成鳳凰?

  「公公,什麼事這麼要緊?」金呈霓的不安更加深了。

  「康太妃歿了。」梁公公重重歎口氣。

  「怎麼會……」

  金呈霓瞠大了雙眸,禁不住顫抖著。

  「她打破瓷碗,用瓷片割破自己的喉嚨,早晨小太監送膳食過去時,她的身子早已冰涼了。」

  他的聲音啞澀,充滿了傷感。

  金呈霓驀然回想起在她離開宜香宮前,康太妃在柵門後朝她笑著揮手的模樣,那笑容竟是與她訣別了。

  「因為我離開,所以太妃才死了。」

  今日一連兩次聽聞死訊,讓金呈霓的情緒潰堤,驟然大哭出聲。

  「阿霓,這是康太妃選擇解脫的方式,你要想想,她現在反倒輕鬆自在了不是嗎?」安第安撫著激動哭泣的金呈霓。

  「公主,我要回去送送她。」她霍然站起身。

  安第扯住她,情急地喊:「阿霓,你一回去要再出來就難了,你想清楚!」

  梁公公滿臉狐疑地看了安第一眼。

  「可是康太妃一個人孤伶伶地走,實在很可憐。」金呈霓哽咽落淚。「康太妃人生最後三年是和我一起度過的,我若不送她一程,心中實在難安。」

  安第無奈地望著她,低低長歎一聲。

  梁公公深吸口氣,說道:「奴才這回前來,其實也是傳皇上口諭的。皇上聽聞康太妃已歿,便想起霓嬪出宮時日過久,命奴才來傳話,要霓嬪即刻回宮,如此一來,正好可以送一送康太妃了。」

  金呈霓微微一震,暗暗心驚。

  安第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淡淡地說:「阿霓畫的園林草圖我還不十分滿意,你去回皇上,就說我的意思,讓阿霓晚些時日再回宮。」

  梁公公十分為難地皺起眉頭。

  「這……奴才恐怕不敢回話,因為皇上的意思是『即刻』,鑾轎已經在公主府外頭候著了。」

  「這麼突然?此時外頭還下著大雨呢,皇上怎麼會突然迫不及待想見阿霓?」安第心裡大啟疑竇。

  「這……奴才就不知道了。」梁公公眼中有著些許憂色。「自從那日奴才將那一迭圖樣呈給皇上以後,皇上對奴才就疏冷了許多,今日只是突然命奴才來傳話,什麼也沒有多說。」

  「梁公公,不好意思連累了你。」金呈霓歉然地望著他。

  安第聽著,心中越發感到不安。

  「阿霓,你到房裡去看看自己可曾丟失了什麼東西?」她匆匆地說道。

  金呈霓心頭猛然一沉,惶惶然地轉身飛奔出去。

  梁公公的神情頗為不解。

  「梁公公,你若害了阿霓,對你也沒有好處。」

  安第沉住氣,怒視著他。

  梁公公張口結舌。「奴才怎會害她?」

  「那兩個小太監難道不是你派人監視著阿霓的?」安第冷冷地說道。

  「他們兩個確實是奴才帶出來的,不過奴才並沒有要他們監視霓嬪,他們也從來沒有跟奴才回報過霓嬪什麼事。」梁公公焦急地解釋。

  安第久久不語,心底閃過幾絲疑慮。

  片刻,金呈霓腳步凌亂地奔了回來,臉色蒼白地低喊——

  「公主,我的錦囊不見了!」

  第7章(1)

  無極殿。

  金呈霓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梁公公跪在她身後,而永始帝怒不可遏地在她身前來回踱步,有如一頭狂暴焦躁的野獸。

  這場景和三年前她初次入宮時一模一樣,唯有一點不同,永始帝手上多了一個錦囊。而她,已不再像三年前那樣受驚過度了。

  「你和安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永始帝額上青筋暴起,重重喘著粗氣。

  金呈霓抬眸,眼底藏著若有似無的笑。

  她和安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這樣的問話,竟讓她的心底泛起了一陣甜蜜。

  「我們沒有開始過。」

  金呈霓不驚不懼地回答,冷冷地用她冰冷如刀刃的眸光凌遲著永始帝那張令她厭惡的臉。

  安題給她的信,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她反覆背誦過的,安題在信中提及的人、事、物,那些字句被永始帝看見了,他將會如何震怒?和安題會怎樣翻臉?她自己又將會承受何種後果?她都是相當清醒而自知的。

  三年前,永始帝怒斥她欺君,她就落得幽禁冷宮的下場,此次和天鳳皇朝二皇子的私信被他看見,他會如何懲處她?她如何猜不出來。

  冷宮三年,讓她學會了忘記恐懼,學會了習慣絕望,在回到皇宮的這一路上,她早已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了。

  「錦囊裡的這些信明明就是楚安題寫給你的,信證據確鑿,你還想抵賴?」永始帝捏著手中的錦囊,用力扯出錦囊中幾條寫著字跡的絹帕,大聲怒罵著。

  「我沒有抵賴,皇上所問的問題,我心中多麼希望會是真的,可惜並不是。」

  她此時倒很慶幸安題是用絹帕寫信給她,否則被永始帝這麼用力撕扯,只怕早已粉身碎骨了。

  「從這些信裡就可以看出你們早已私通了,連安第都是知情的,甚至梁度都背叛朕,和你們是一丘之貉!真沒想到楚安題才到宮裡沒多久就和你私通上,幹出這些不知羞恥的事後,竟還想叫他母后勸朕放你出宜香宮,她是朕的七皇姑又怎麼樣?她是天鳳皇朝的正宮皇后又怎麼樣?朕就非聽她的話不可嗎?」他一腳踹在她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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