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壬從床上落地,挺拔身影站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凌厲眼神掉在她身上,他定定注視她,很久,久到她心慌。
冷冷的,他酷寒的表情傷人。
經過昨夜的浪漫纏綿,他以為即將不同,沒想到,今晨,她居然說「婚前約定仍然成立」。
她不在乎他,確定!
瞬地,他的愛情變成天大笑話,他輸了,徹底輸給她的頑固。
「你真的不介意離婚?」他寒聲問。
看吧,她說了一大篇,他什麼都沒聽進去,只抓住重點主題——你不介意離婚。
瞧,他多認真,可見離婚存在他心底,好久時間,只不過礙於情面,尚未主動提起。
「是的。」點點輕點頭,心痛。
是的是的,喜歡一個人,要學會放手,因為他是人,不是東西,他的心無邊無界,你根本無法掌控,硬把他捏在手心裡,只會教他窒息難挨,只會讓他想躲到你抓不到的海角天邊。
放手吧,像放手鈞璨哥一樣,任他追逐幸福,那麼多年以後,他再想起自己,也許……心存感激。
「很好,今天,你把我的衣服搬到客房。」拳頭在他身側收縮,青筋爬滿手臂。他壓抑打人的衝動,轉身,往浴室走去。
他說很好……在希壬背後,點點紅了眼。
吞下哽咽,難受嗎?當然,但那是她的決定,不怨人。
換下睡衣,點點走到廚房。不管怎樣,她仍舊是他的妻子,再委屈,都要替他準備愛心早餐。
打開爐火,雙手忙碌,兩顆蛋、一點培根、烤得香酥的奶油麵包和香濃咖啡,經驗讓人熟練,但對於放棄婚姻,她仍需要多加磨練。
希壬出房間,她端起盤子,堆起笑臉,甜甜對他說話:「希壬哥,你還沒吃早餐。」
他連看都不看她,往門口方向去。
「你來不及了嗎?等兩分鐘,我用保鮮盒替你裝起來。」
希壬置若罔聞,換過皮鞋,開門、關門,消失在點點的視線內。
兩手端著早餐,她低頭垂肩,「笨,怎會來不及?今天又不必上班。」她對著盤子說:「他啊,是和艾琳的約會來不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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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六點到十一點,點點在樓下等老公。老樣子,她忘記加件外套,希壬看見,又要叨念了吧。
十一點十分,希壬沒回來,她撫撫裸露的手臂,希壬是對的,真的會冷。
這時候,他該吃過了吧,上樓別忘了把菜收拾好,也許再做一點消夜。
十一點二十五分,希壬沒回來,警衛室的伯伯叫她好幾次,說夜深了,回家等吧。
回去嗎?她已經等五個多鐘頭,若是他再過十分鐘就回來,那麼前面的等待不全成了泡影?
十一點四十九分,車道上沒有汽車聲,更冷了。
雙手抵住下巴,她告訴自己,就算真要離婚,她也要當個好妻子,直到最後一分鐘,她照樣要甜甜對他笑、照樣要對他巴結討好,即使明白,做再多,皆枉然。
十二點八分,警衛伯伯關掉大廳的燈,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她不能適應。
還不回來嗎?
他的心,恐怕早已飛奔,早上的話,不過解套他的軀體。所以他光明正大了,所以他再不耐煩維繫婚姻假象,那麼……今夜,或許不回家……
點點死心,牆上的鍾沒有夜光顯示,她分辨不出分秒。
離開沙發,她步履蹣跚,有些累,結婚後,第一次,他不歸。
凌晨三點,希壬回家,看見桌上擺著消夜和紙條。
紙條上寫著:希壬哥,我累了,先睡囉。早上,你要我把你的衣服搬到客房,可是我想了又想,主臥房的床比較大,還是留給手長腳長的你,我搬到客房好了。
對了,今天艾琳小姐打過兩通電話找你,我留下她的電話,讓你回電。
一樣的輕快語調、一樣的開心自在,愛琳的兩通電話沒讓她產生危機感,連搬到客房,她都愜意得像遊戲。
這樣的點點,能拿她怎樣?
艾琳說,妒嫉是愛情中最重要的成分,少了它,代表愛情已過去。
他和點點之間有過愛情嗎?
沒有吧,她依賴他、喜歡黏著他,如此而已,就如點點說的,她要的只是安全感。
他不小器,他樂意給她多到用不完的安全感,但前提是,她必須拿愛情來交換。
希壬端起餛飩湯,湯冷了,餛飩糊成一片,濃濁的湯引不起他的食慾,放下消夜,把紙條捏成團,用拋物線,丟進垃圾桶裡面。
他進房間,沖了冷水澡,圍浴巾,坐進沙發裡。
手支後腦,他反覆想著早上的對話。他問她,是不是真的不介意離婚,她那篤篤定定的一個「是」字,敲掉他的熱情。
她從沒想過嫁給他。
青春年少時,她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比誰都多,那時,她堅持愛鈞璨;來台灣後,鈞璨和小慧愛得熱烈,從沒把多餘時間留給點點,那時,她一樣想嫁給鈞璨;即使退出三角關係,她對鈞璨的愛也未曾減少吧!
想到這裡,希壬再也平不了心情,換上衣服,拿起車鑰匙,離開家裡。
清晨,點點醒來,衝進主臥室。
希壬不在、棉被鋪得整整齊齊,昨夜,他果真沒回來?
走進浴室,那裡有換下來的髒衣服,所以他回來了,卻不願意多待?
沒回家的他在哪裡留宿?艾琳家?或者留在其他美麗漂亮、聰穎慧黠、身材高挑玲瓏的女孩身邊?
氣他嗎?不氣,是她送出自由空氣,怎能怨他熱愛芬多精?
點點走回客廳裡。
紙條不見了,餛飩湯還在。他也不愛她做的消夜了?
一陣冷,從腳底竄上,無依孤苦的感覺席捲而來,恍惚間,她回到淒涼寒冷的地下鐵,來往的行人匆匆,沒人多看她一眼。
終究……她失去他的認真……
拿起餛飩湯,一口口,不難吃,只是涼了,涼得她的心寒透。
不想回來的,他需要更多時間想清楚,要如何面對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
但凌晨兩點,他還是回到家裡,門開、門關,客廳桌上又擺了消夜,是冷掉多時的廣東粥。
走到客房前,深邃雙眼盯住門扇,她就在裡面,他大可開門進去,行使身為丈夫的權利,可以用情慾逼她愛上自己,然,他放棄。
他不要不情願的女人。
他們兩天沒見面了,點點沒到辦公室找他、沒打電話給他,似乎幾日不見對他們而言,是司空見慣的常態。
拿起紙條,上面寫著:希壬哥,你晚上沒回來,我做了滿桌子菜,丟掉有點可惜,以後你要回來的話,是不是給我一通電話,我才好準備晚餐?消夜是廣東粥,我試了好幾次才做出好口味,別浪費了,嘗幾口好不好?
鈞璨哥問你星期天有沒有空,有空的話,願不願意跟他們一起去爬山,哦,他們是指鈞璨哥、小慧、默默和默默的男朋友,考慮看看吧,把答案寫給我,明天,我好給鈞璨哥回電。
她不在意他不回家,只在意她的菜,原來丟掉菜比丟掉丈夫,讓她更不捨得。
於是,他刻意「浪費」,刻意把紙團揉掉,不給她任何答案,若她真的想要答案的話,那麼,她得主動找到他。
他和她強上了!
打開門,他再度離開。
同一時間,客房裡面。
點點躺在床上,兩天兩夜沒合眼。
前天、昨天,希壬沒回來,她的紙條和消夜換過一遍遍,趴在枕頭上,拉長耳朵傾聽,她在等開門聲,等不想同她見面的男人出現。
樓下林太太說,對男人吶,你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他管得緊了,他會時刻想脫軌,最好的方式是對他很好很好,讓他想到離婚時,還會考慮到你的賢慧。
她睜眼閉眼了呀,她對他好到不行了呀,但她不確定,她的賢慧是否能贏過艾琳的聰慧和幹練。
門開,希壬回來?
睜開眼,悄悄地,笑容爬到頰邊。
他開門、他走到她房前,她的心撲通撲通跳不停,他會進門嗎?他消氣了嗎?他是不是作好決定?
他將告訴她,不管外面有多少女人,她都是他唯一的太太?還是說——好吧,既然你不介意離婚,那找個時間,把你的東西搬出去?
亂七八糟的念頭在胸口衝撞,她的想像力尚未找到答案,他的腳步聲已經離去。
砰!他走了,門關上那刻,她的心被重重關起。
是悶、是苦,是說不出口的沉重,點點跳下床,打開門,確定空蕩蕩的客廳裡無人,背靠著牆壁緩緩滑下,她縮起兩條腿,把頭埋在其間,任淚水在地毯上畫畫。
點點想著他們的初識,想他說她是阿爾卑斯山,想他對她有多好又有多壞,她一下子笑、一下子哭,那是她不熟悉的心慌。
她就要失去他了,對吧。
指針緩緩滑過鐘面,一圈兩圈,她想他、再想他,直到天色明亮了,晨曦入照。
新的一天,要做什麼?把家裡從頭到尾擦洗一遍,然後做晚餐、丟晚餐、做消夜、寫紙條,再然後……想他想到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