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夫人心愛的長子,稍微誇大一下言辭,就嚇得她這個無知婦人心驚膽戰,唯命是從。
他不談拒婚,只談國家大事,談家族危亡,卻輕而易舉就達到了目的,把婚事給拒了。
有這麼奸詐的兒子,對鄭夫人來說,真不知是可喜可賀?
蘭雪堂裡,鄭飛瓊含恨離去後,枝兒忍不住拍手稱快。
「小姐,最後那句話真痛快,活該氣死她。」
葉兒掐了她一把。
「說話小心些,好歹她也是原家的表小姐,是當今國舅爺家的千金大小姐。」
枝兒扁扁嘴,不再說話。
葉兒卻又接下去說:「原本認為這位姑爺很不錯,沒想到……小姐,這事不論如何,您也得拿個主意啊!這樣被動可不好,就算不哭不鬧,也要讓姑爺知道您傷心了。」
枝兒忍不住又插嘴說:「照奴婢說,就是死活不能同意。才成親幾天,就要娶平妻,那時間一長,還不是什麼側室偏房小妾通房亂七八糟的都往屋裡領?那日子還過不過了?」
「可是你們看,哪個權貴人家不是這樣呢?妻妾成群,瞧著人家過得也挺好啊。」雲青蘿淡淡地嘲諷著。
「小姐,您不是就這樣默許了吧?不是吧?不是吧?」枝兒問。
「難道在你們眼裡,小姐我就這麼善妒嗎?」
枝兒頓時無話可說,但心裡還是忿忿不平。
雲青蘿低頭看著茶杯裡碧綠的茶葉,輕輕歎了口氣。
「這種事情,到底該怎麼爭呢?和誰爭呢?爭得過這個,那下一個呢?年輕貌美的女子時時有,要爭一輩子嗎?想想就讓人疲憊。」
「誰教咱們命薄,偏偏生為女兒身,從出生到死亡,命運都握在男人們的手裡。」葉兒有些茫然。
雲青蘿輕輕一笑,「生為女兒家也有好處,可以每日養尊處優,無所事事,不必為陞官發愁,不必為銀錢操心,不必為衣食住行擔憂,缺了什麼就只管朝男人伸手。既被所養,就要有所付出,這原本也沒什麼。只是,有時候這付出實在是太慘烈,太不公平了些,女人不被看成人,只當成了生兒育女的工具。什麼時候女人也能當家作主,主宰自己的命運呢?」
雲青蘿慢慢搖了搖頭,拋開那美麗卻危險的幻想,回到現實。
「即使做不到自主,但與其他女子共侍一夫這種事,就算再過一萬年,我心裡也不會同意的。只是……誰會在意我心裡怎麼想?」
她笑了笑,好像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表小姐也好,丫鬟也好,以後不知名的女子們也好,能不能進門,最終決定權只掌握在大少爺的手裡。現在他還沒表態,你們也不要胡亂埋怨,如果他不同意,你們豈不是冤枉了好人?一切等他表態之後再說吧。我以前就再三告訴你們,事情越突兀,情勢越惡劣,我們就越要鎮定,亂了陣腳只會把事情越弄越糟。」
因為一開始聽到枝兒的抱怨而在門口駐足的原修之,聽到此時不由得嘴角微揚。他的小女人雖然表面上已經變得溫婉順從許多,骨子裡的清傲堅持卻始終不曾屈服。
不過,她是不是太冷靜了點?還是她根本一點都不在乎他?
如果要娶鄭飛瓊,或者其他女人,她是不是也會像上次對待何向南一樣,爭也不爭,就瀟灑和離?甚至就如她約法三章的一樣,直接把他休棄?
一想到這一點,原修之就忍不住咬牙。
哼,還敢抱怨男人花心無情,真正無情的到底是誰啊?
和雨端著新出爐的小點心過來時,看到大少爺居然站在門外偷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原修之示意她不要聲張,然後轉身離開了。
和雨滿腹狐疑地端著點心進門,枝兒立即歡呼一聲迎過來,原家的點心師傅手藝高超,據說連御廚都遜色一兩分。
品嚐著香甜美味的點心,雲青蘿把所有的委屈與憤怒都隱藏到了內心最深處。
正如她所說的,生氣有什麼用?哭泣有什麼用?
如果這些脆弱的表現有用,因此就會有人疼她愛她的話,她絕對會一天到晚生氣,眼淚也每日流個不停。
可是,對於那些不愛她不疼她的人來說,生氣只是讓他們覺得好笑,眼淚更是只會換來他們的不屑一顧。
這些道理,從她的母親去世時,她就已經深刻地體認到了。
第9章
新婚的第三夜,原修之與雲青蘿第一次沒有交歡,而是彼此沉默地將身體拉開了一點距離。
雲青蘿一直閉著眼裝睡,她其實想問丈夫和婆婆後來談了什麼,可是一看到原修之冷淡的面容,她就忍不住暗自生氣,便賭氣也不開口說話了。
夜深人靜,耳邊是男人沉穩規律的呼吸聲,證明他已經睡著了。
心煩意亂睡不著的雲青蘿其實很想一腳把男人踢下床去,最好趕出這個房間,讓自己眼不見為淨。
但是她畢竟做不出來,只能在心裡想像一下過過癮而已。
明天,就是她三朝回門的日子,回到娘家該怎麼辦?
爹和大哥問起她過得如何時,該怎麼回答?
他們是期盼著自己這次能夠獲得幸福吧?
可事實上呢?
雲青蘿一夜輾轉反側,天色微明時才勉強睡了一會兒。
因為今天原修之要去上早朝,他出門前說:「因為上早朝,沒法陪你回娘家。」
「沒關係,夫君正事要緊。」
原修之點點頭。
「禮物是早準備好的,代我向岳父和大哥問好。」
「是。」
原修之看她因為睡眠不足而有些憔悴的小臉,很想把她摟住懷裡,狠狠地親她一下,但是想想自己的計畫,又狠下心端起架子,擺出皇朝第一權臣的架式,不慌不忙地離去。
早飯過後不久,雲青松就親自來接妹妹回門了。
新婦嫁入夫家三天,經過短短三天的接觸、磨合,經歷了夫家的人事,對夫家有了個大體的印象,便該回娘家匯報一下情況,把夫家的事情向爹娘說個清楚,由爹娘評判一下是所嫁非人,還是尋到了一生值得的依靠。
三朝回門,由娘家兄弟親自接回娘家,在娘家住一夜,次日下午再由夫婿接回。第二次出嫁的雲青蘿,對這一套自然不陌生。
上一次三朝回門的時候,她還滿是初為人妻的嬌羞和對未來幸福生活的憧憬,以及對何向南奇怪態度的不安與猜測。
而這次,她覺得自己已經心如止水。
一路平安回到娘家,奉上原修之親自準備的厚禮,讓一向對她沒好臉色的二娘江氏也喜笑顏開,不停地奉承新姑爺年輕有為,出手闊綽,是女兒家心目中的良人。
當夜,父親和兄長在書房詢問雲青蘿在原家生活得如何,她只挑一些有趣的話題說了些。
「還好,除了親家母難纏些,其他的家人對你還是頗友善的,聽起來他的家人也不難相處。」雲父聽完後放心地說。
「爹,修之是原家的嫡長子,難免被家人更看重,所以對我這個嫡長媳也難免格外挑剔些,這都沒什麼的。他的幾個弟弟雖然性格不一,但看起來也不是那種被寵壞的紈褲子弟。唯一的妹妹乖巧可人,也不是那種潑辣難纏的小姑子。」雲青蘿說。
「咱家的小青蘿真的長大了,已經頗有長嫂如母的自覺了。」雲父笑道。
雲青蘿臉一紅。
「爹,您又取笑女兒。」
雲青松卻一直沉默不語。
「青松,怎麼了?」
雲青松張了張嘴,又悶聲悶氣地回答:「沒啥。」
「你這性子憋不住任何秘密,有事就快說,莫瞞著我。是不是和你妹妹有關的?」
雲青松握了握拳,氣憤道:「聽枝兒說,原家打算讓原修之娶他鄭家的表妹,還說什麼平妻。混蛋,老子現在就想去揍那傢伙一頓,讓他知道負了我妹妹是什麼滋味!」
其實雲青松作為雲家目前唯一的男丁,擔負傳承香火的重任,除了正妻之外,還有兩個妾,兩三個通房丫頭。但是他自己花心沒關係,如果有男人敢辜負了自家妹妹,他就氣不過了。
真是典型的「寬以律己,嚴以律人」。
雲父默然,良久才問雲青蘿:「這事,定了?」
「昨天就聽婆婆提了提,定不定還不知道。」雲青蘿輕聲說。
「那你昨天晚上就沒有問問修之?」
雲青蘿咬著嘴唇,沒有回答。
雲父看著女兒一副彆扭的模樣,在心底歎了口氣。
「青蘿,你的母親走得早,自幼缺乏母親關懷,性子難免冷漠了點,有些話本該由母親當作閨房私語教導女兒,現在卻不得不由爹來說。」
雲青蘿的眼睛一紅,更加低垂了小腦袋。
「青蘿,你性子清傲,向來不肯屈膝乞討憐愛,從小就這樣,看著妹妹們撒嬌,你就算羨慕卻不肯學,就算埋怨父親不寵愛你,也不肯開口說。你說,是不是這樣?」
雲青蘿點了點頭。
「可是女兒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往往就是靠這些撒嬌行為鞏固的啊,打打鬧鬧說說笑笑,甚至連吵吵架都能讓感情更進一步,有所作為總比你等著別人主動來關心你要強許多。沒有人喜歡總是主動付出,如果付出沒有相應的回報,就算再熱的心都會變冷。你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