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你這人就是放不下百姓,寧可守在邊關也不願待在王府。」蘭昕若有深意地道:「皇朝這片土地沒有你值得留戀的嗎?」
「臣人在邊關,心在皇朝,跟待在朝堂沒有兩樣。」蘭格四兩撥千斤的回道。
蘭昕心知肚明這個弟弟的心結,知道他有多痛恨親兄弟為了爭奪皇位而自相殘殺,才會在六年前選擇駐守邊關,眼不見為淨。現在皇朝雖然一片和平安泰的景象,但心中的痛哪是能這麼輕易抹去的,他不想待在朝堂也是自然的。
「罷了,你想待在邊關就待著吧,不過一定得把公主帶上,總不能一成親,就把嬌妻留在王府裡吧!公主溫柔婉約,自是懂得體恤你,願意跟你一塊去的。」
蘭格聽出皇上的意思,橫豎就是要他娶,不能再有意見。
「六弟,朕需要你。」
這句突如其來的話語令蘭格意外抬頭,望入皇上充滿誠懇的雙眼。
「雖然朕跟你的親情不若與同母的九弟深厚,但你的品德是兄弟裡最高尚的,朕深信誰都有可能背叛皇朝,唯獨你不會,所以朕很需要你為皇朝鞏固和平,不,應該說,朕身為兄長,很需要你。」
蘭格心知皇上是可以直接下旨賜婚的,如今對他費盡唇舌,只是想讓他心甘情願,證明他對自己的尊重,皇上最後這段話更說中他的心坎--他只深信他,以一個兄長的身份需要他。
他們非同母所出,感情向來淡薄,但他終究渴望親情,這句需要撼動他的心,他願意為皇上、為皇朝的子民奉獻,迎娶紅瑾國公主。
蘭格低下頭,必恭必敬道:「臣願意聽從皇上安排。」
聽到他的應允,蘭昕才真正放鬆的笑了。這門親事要是六弟不願,他就得下旨賜婚,他並不想用權勢壓迫對皇朝最忠心不二的六弟。
「六弟,聽說紫鳶公主美麗無雙,你不會後悔的,而且你一成親,也能遏阻小報再傳出不當的流言。」
「什麼流言?」
蘭格長期駐守邊關,沒有讀過皇城小報,那是京城裡最灸手可熱的娛樂刊物,專門報導皇親貴胄的趣聞,不僅百姓愛看,也流入貴族間,引發熱烈討論。
蘭昕命身旁的貼身待官遞一份小報給他看。
蘭格讀完,濃眉都打結了。「我有斷袖之癖?我跟……柳軍師?」他不過是沒娶妻,長年駐守在邊關罷了,就被說有斷袖之癖,這是什麼道理?!
「朕和九弟也被寫說有兄弟愛呢!」蘭昕倒是說得一臉得意。
「皇上不生氣嗎?」尋常男人都無法接受的吧!
「那只是百姓的小娛樂罷了。」蘭昕說得寬容大度,接著瞟向他,頗有深意道:「六弟,紫鳶公主或許會畏懼你的戰鬼之名,你就好好證明給她看,你不是個殘酷之人。」說完,鼓勵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越過他離開宮殿。
蘭格仍待在原地,眉宇緩緩攏緊,將手上的小報揉成團。
戰鬼這名號從他二十歲攻打紅瑾國一戰成名後就跟著他,那些說他殺人時眼珠會因嗜血而變紅,會一邊殺人一邊唱小曲,或動作快如鬼魅等誇張不實的傳說,總讓他一笑置之。
但,要是紫鳶公主真信了,而畏懼他……他並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怕他……唉,娶妻還真麻煩!
紅瑾國的紫鳶公主千里迢迢嫁到皇朝去,嫁妝自然是一車接著一車,在護衛們的保護下,務求趕在婚禮前抵達皇朝的國土。
趕路期間,除了晚上能夠在驛站休息,姬商紫一整天幾乎都坐在馬車上,過度疲勞加上水土不服,讓她頻頻感到不適。
「嗚……蜜兒,快叫車伕停車!快!」姬商紫吩咐坐在身旁的婢女。沒一會馬車停下,她在蜜兒的攙扶下,在一棵樹下嘔吐。
「公主,你還好嗎?」蜜兒擔心她拍著公主的背,想讓她舒服點。
姬商紫吐完後,舒服多了,拿了手絹擦擦嘴。身體微恙的她,臉色略顯蒼白,卻無損於她的美貌,反而增添了幾分楚楚動人的嬌弱。
「蜜兒,我們在這裡歇息一下吧。」她戴上面紗說。在還沒跟夫婿拜堂前,不宜讓其他男子看到她的臉,而且遮住她的臉蛋,也可以避免生事。
「那我跟江護衛說一聲。」
蜜兒剛離開,姬商紫找了塊大石頭坐下,負責將公主平安送到京城的江護衛在這時走來,面有難色道:「公主,得立即起程,不然會延誤行程的。」
延誤最好。姬商紫在心裡這般想,但仍是客氣道:「只是歇息一會,不會延誤的,你們一路護送也很辛苦,喝口水歇息吧!」
江護衛卻沒有移開腳步的意思。
姬商紫不耐煩了。「難道本公主連在外頭吹風的權利都沒有?」
「臣不敢,請公主好好歇息。」見她端圯公主架子,江護衛不想遭罪態度才軟化。
他走後,姬商紫抬頭望著無邊無際的蔚藍天空,不自覺地伸長手,想掬一把自由自在的藍。
「如果我拔腿就跑的話,逃得了嗎?」她自嘲問道。
她是父王微服出巡時和一個平民丫頭一夜貪歡而懷上的,母妃從小就告訴她,她是尊貴的公主,她的父王很快就會來接她們母女倆,但母妃盼啊盼,卻是等了十二年才等到父王微服出巡來到舊地,巧遇她們母女,在經過滴血認親後,才將她們母女接回宮裡。
然,母妃和她因為身份低微,受到宮裡人的排擠和嘲笑,加上父王喜新厭舊,對母妃棄若敝屜,讓她們母女倆在宮中的日子更加艱辛,也因此,她一直都過得不快樂,她憎恨著囚禁她的王宮,恨不得長了翅膀飛走。
沒想到,她是如願逃離王宮了,卻被迫跳入婚姻這更小的牢籠裡。
而這次,她是想逃也逃不了,她這一逃不足會連累母妃,還會讓兩國的情誼毀於一旦,若是發生戰爭,她便是紅瑾國的千古罪人,這罪名她擔不起。
這一嫁,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母妃,不知道管丞相是不是真心待母妃好,母妃傻傻的相信他,會不會被他所騙?要是被父王知道他們暗通款曲的話……
唉,煩惱再多也沒用,她都自身難保了!
自古以來,女子出嫁後就會成為丈夫的財產,她雖貴為公主,但紅瑾國曾是戰敗國,經濟和國威都弱於皇朝,未來她恐怕得以夫為天的過日子。
更讓她害怕的是,在離開王宮的前一晚,母妃跟她提過洞房時要跟夫婿做的事,她一定會死的,她真恨不得成親的當天病倒,好避過那可怕的圓房……
對!她何不這麼做?在洞房花燭夜裝病的話,那麼她或許就不用跟那個男人圓房了?
姬商紫微微彎唇,一個大膽的計劃緩緩在她腦海裡成形……
今天是金翼皇朝柏王爺和紅瑾國紫鳶公主大喜之日,但對姬商紫來說是痛苦的一日,她穿著厚重的霞帔,頂著笨重的鳳冠,從白天頂到晚上,脖子都快斷了。
「公主,鳳冠不能拿下來,這不吉利的。」
「不吉利最好,我本來就不想嫁!」
「公主!」蜜兒被主子的這番話嚇壞了,真怕她會來個逃婚失蹤。
姬商紫把鳳冠放在床上,揉了揉酸痛的玉頸說:「蜜兒,我只是暫時拿下來,你不用太緊張,先幫我盛碗雞湯。」
「公主,王爺還沒進來,你不能先吃啊!」
姬商紫才不管她碎碎念,自個兒拿起筷子吃了起來,左一口乾貝燒賣、右一口紅燒蹄膀,吃得快,卻優雅得讓人不覺得粗魯。
「我餓了一整天了,不吃不行。」趕了好幾天路,她也吐了好幾天,直到昨天抵達皇朝京城,她休息了一天,養足精神,才不再有嘔吐的現象,現下她得補補才行。
「公主,你吃那麼多會被發現的!」蜜兒真的快暈了。
「現在不吃,待會就沒機會吃了。」姬商紫小聲咕噥。
「為什麼?」蜜兒聽不懂她的意思。
姬商紫很想喝杯酒,但怕喝了她的臉會變紅,不成。再吃了點魚肉後,她總算有五分飽了。「很好,我現在有體力應付那男人了。」
「應付?公主,你是打算做什麼事?」蜜兒聽了覺得很不妙,她的主子向來不是逆來順受之輩,難保不會做出什麼駭人之事。「王爺看起來人挺好的,公主你還是好好跟他相處吧……」
「你這是在替他說話嗎?」姬商紫怒眼瞪她。
「不,王爺確實人很好,又長得很好看,眼珠也不是紅的……」說著,蜜兒竟臉紅了,她萬萬沒想到,傳說中殺人如麻的戰鬼,居然是個偉岸迷人的男子。
對自家婢女這麼快就倒戈,姬商紫感到氣悶。拜堂時她被紅蓋頭遮住視線,根本看不到那男人的臉。
而她也不敢對蜜兒的話抱有多大期待,肯定是蜜兒的眼也被什麼遮了,才會說出這種奇怪的話。
「蜜兒,快幫我整理桌上的菜,別被人看出我有偷吃過!」說著,她忙把鳳冠戴好,端正規矩的坐在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