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眸緩緩瞇起。
眼前這個小女人,非死不可!
毫無預警的,他縱身而起,勢如蒼鷹,猛地撲向角落的豆蔻。
既然符字消失,化入她的身子裡,那麼他只要搶在她開口之前,把她的血肉吞進腹中,這個秘密就沒有再洩漏的危險,他更不用受制於一個人類。
豆蔻只覺得眼前一花,接著溫熱的氣息,再度撲襲頸間。她來不及說話,就驚覺到,頸間遭到一咬。
她還沒開口尖叫,就聽見,耳邊傳來慘叫聲。
「啊!」
他陡然軟倒,強壯的頸間,竟出現了嚴重的咬痕,在他黝黑的頸項上看來格外醒目。
「怎麼回事?」豆蔻茫然的問道。
她摸了摸頸子,發現他先前輕咬的地方,也有著淺淺的疼痛。那痛覺很淡,淡得幾乎察覺不到,跟他痛不欲生的反應,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半晌之後,直到那陣撕裂身體的痛楚終於淡去之後,他咬牙切齒的抬起頭來,凶狠的瞪著豆蔻。
「該死,你擁有咒力了!」他雙眼迸著精光,恨恨的看著她。
豆蔻眨了眨眼睛,為了滿足旺盛的求知慾,好奇的發問:「什麼咒力?」
他瞪著她,沒有說話。
她只好自己猜測。
「你是說,我因為那張符咒而得到力量?」她看了看手掌心,雖然已經看不見文字,但卻已牢牢記住。「是不是說,我只要念焰魔羅阿古——」
「閉嘴!」他眥目欲裂,厲聲怒吼。
喔喔,看來,他很介意那串文字呢!回想起剛剛的情形,要不是她在緊要關頭,念出那串文字,這會兒他肯定老早把她吞下肚了。
想清楚來龍去脈,知道自己有了這項優勢,豆蔻總算鬆了一口氣,最起碼她暫時不需要擔心小命難保了。
「所以說,我說什麼,你就必須乖乖做什麼?」有了籌碼後,她的膽子也大了,還笑咪咪的蹲在他身邊,一臉和善友好的模樣。
「不要得寸進尺!」
「哪有?」她抗議著,還歪著頭,不懷好意的笑了笑。「喂,你剛剛不是還想吃我嗎?為什麼只是輕咬一口,我沒喊痛,倒是你痛得哭爹叫娘的?」她對每件事情都很好奇。
他臉色一沉。
「我不會哭爹叫娘。」
「那只是比喻嘛!」她不當一回事,繼續追問。「說嘛,為什麼?」
他沉默著。
那也是咒文的力量,神族在他的身上,設下一層又一層的禁制。甚至提防到他會殺了撕去符咒的人,於是賦予了那個人控制他的力量,只要那人感受到疼痛,痛楚就會增強千倍萬倍,回報在他身上。
該死的,現在那些神族們,肯定都在天上,笑得樂不可支!
「喂,你再不說話,天色都要黑了。」豆蔻站起身來,望著天際的黃昏雲彩。「我出來太久了,得快點回去才行。」再不回去,雲大夫肯定要擔心了。
那雙黑眸,瞪了她許久。半晌之後,他終於開口,用最咬牙切齒的口氣,說了一句話。
「我跟你回去。」
這是他作夢都想不到的一件事。他吃不了她、傷不了她,還必須好好看住她,免得她受到傷害,牽連他也一塊兒倒楣。這個笨女人,要是哪天被刀子刺傷,或是被妖怪咬傷,他只怕會活活痛死。
瞧他臉色發黑,明顯是心情欠佳。
不過,話說回來,這麼美麗的人,就算是生氣,也是好看極了。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她又丟出一個問題。
他的反應,是冷淡的睨了她一眼,顯然是不願意回答。
豆蔻聳了聳肩。
「不說也沒關係啦!但是,你要跟我回去,就得先遵守約定。」
這女人怎麼這麼煩?!
「什麼約定?」他惡聲惡氣的問。
她沒有被嚇退,還露出甜甜的笑。
「首先,你不許吃人。」
她慎重的補充,伸出食指,指著自個兒的鼻尖,無比認真的告訴他。「尤其是吃我。」
他瞪著她,過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的點頭,勉強同意她的要求。
「還有,以後我說的話,你都要乖乖聽從。」她打蛇隨棍上,把條件訂得更嚴格。她可是親眼見識過,他那嚇人的壞脾氣,要是放任他亂來,只怕會天下大亂,所以呢,最好的方法,就是由她來控管這個危險人物。
「女人,你不要得寸進尺!」
「我的名字叫豆蔻。」她大方的告訴他。「另外,還有——」
咆哮的聲音,再度炸開。
「還有?」他簡直不敢相信。
「嗯,這件事情最重要!」她強調,語氣跟表情都變得嚴肅了。
天啊,這麼麻煩?!
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懷念起被封印時的清靜日子。
「到底是什麼?」他吼著問。
豆蔻看著他,粉臉微微燙紅,卻還是認真的說道:「你得先找件衣服穿上,不能再光著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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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東隅城裡的燈火,一盞又一盞的熄滅,人們大多陷入夢鄉之中。
豆蔻特地等到月偏西山時,才躡手躡腳的,帶著不小心「撿」來的男人,趁夜色回到城裡。
雖然說,他不知從哪裡變出一件質地輕軟、玄黑色的衣裳穿上,遮蔽了那太過誘人的男性身軀。但是,礙於他頭上的那對角,極有可能嚇壞旁人,她還是選擇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入城。
所幸,她從小在東隅城長大,早摸熟了城裡的路徑,就算是夜色深濃,她也能用最短的時間,順利的把他帶回雲家坊。
雲家坊是城裡最富盛名的藥坊。
坊裡佔地廣闊,廳堂屋舍全以巨木雕琢,即使在入夜之後,仍顯得沉穩恢弘。藥房前堂,是雲大夫看診的地方,堂後則收藏無數藥材,鄰近幾城的人們,若是缺了任何珍貴的藥物,只要來到雲家坊,就一定找得到。
雲大夫醫術如神,兼而藥理通達,不論任何珍稀難得的藥物,他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說出名稱與用處。十幾年來雲大夫救人無數,不論富人或窮人,他都一視同仁,人們對他敬愛有加,莫不交相讚譽。
其實,雲大夫的善良,豆蔻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五歲那年,水患成災,爹娘全都被大水沖走,要不是雲大夫好心收留她,她大概早就餓死在路邊,被野獸吃得精光了。
這十五年來,雲大夫對她視如己出,教她辨認搜尋藥材。對豆蔻來說,雲大夫就等於是她的父親。
深夜歸來,豆蔻加快腳步,一心想著要去向雲大夫報聲平安。隔著遠遠的,她就瞧見,竹軒裡透出燈光,照得門廊半亮。
還沒走到竹軒前頭,竹門就已經打開了。
「豆蔻,是你嗎?」輕柔的聲音傳來。
「嗯,我回來了!」豆蔻急忙走上前,才剛踏進竹軒裡頭,她就從衣袋裡小心翼翼的捧出一株植物,高興的直嚷著。「雲大夫,你看,我真的挖到絳珠草了!」
身穿白衣,髮鬢有些灰白的男人,露出淡淡的微笑,神情和煦,望著豆蔻的眼神,像是看著寵愛的女兒。
「看你這麼狼狽,是不是在山裡頭遇見了什麼危險?」他擔憂的問道,審視著有些狼狽的豆蔻,甚至不去看那株珍奇難得的絳珠草。
「沒事啦,你瞧,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嗎?」她眨著眼睛,故意略過那些驚險萬狀的過程不提。「我的手好好的,腳好好的,腦袋也好好的,都沒有被吃掉呢!」
雲大夫的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
「有人想吃你的手、你的腳跟你的腦袋?」
「呃……」啊,糟糕,失言了!豆蔻急忙吐了吐舌頭。「沒有啦,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沒事的沒事的。」她迭聲保證著。
眼看問不出內情,豆蔻的身上也的確沒有什麼傷痕,雲大夫這才作罷,換了個話題問道。
「怎麼拖得這麼晚才回來?都錯過你喝藥的時辰了。」他問。
烏溜的大眼,骨碌碌的轉了幾圈。
「因為我在半途撿了這個傢伙,他非要跟著我,我只好帶他回來,才會耽擱了些時間。」她轉過頭去,對著「那個傢伙」喊道:「喂,快過來啊,別愣在那裡不動。」
銳利的黑眸裡,閃過怒火的痕跡。
從來沒有人,膽敢用「喂」這個字,來叫喚他!
他是血染人間的龍王,他是搗毀天界的龍王,他是將煉獄燒盡,讓神魔都膽怯不已的龍王。他擁有的力量,足以毀滅日月星辰,他生來就被萬物崇拜,他是——
「喂!」
那個該死的女人,居然又喊了第二次!
他深吸了一口氣。
額角的青筋鼓動,怒火在他胸口跳燃著,然而,他卻無可奈何。
他站在門前一動也不動,臉色愈來愈是難看,窗外濃暗的夜色,隨著他的情緒變得愈來愈陰暗,整座竹軒彷彿被一張看不見邊際的濃重黑網包攏,就連燈光也透不出去。
還好,是雲大夫打破了僵局。
他露出禮貌的微笑,詢問著豆蔻。「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