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顆堅韌又不安的心正嘗試著靠近,他喜歡她,太喜歡了,那是一日日累積出來的喜歡,那麼多的喜歡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這個人了,所以看著垂睫不語的她,就連他自己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心是熱、是涼還是疼痛。
她的話,能左右他的情緒,之前還不知道她真實身份的時候,她的無理取鬧、不受控制,就讓他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這段日子,他晚上作夢是她,醒來就想見到她,他喜歡聽她喊他「大當家」的聲音,往後如果成為他的妻,那麼她會改口叫他什麼?
他非常非常的期待。
「我昨兒個說了很多話?」她試探,為什麼她一點都不記得了?
「嗯。」
「如果我是男人你也要我?不管我年紀是不是比你還大?就算如今的我不是那個你以為的西太靜了?」
「是。」她震撼得說不出話來,變得無比沉默,她傻傻的看著他。世上真有一個男子這般待她,無關她是男是女,無關她是哪一張面容,無論她的出身樣貌才情家世,就只要她這個人?她感動得要死,她真有那麼好,值得他做到這地步嗎?
「如果沒有你就不會有今天的我。」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別苦著臉了,我雖然不敢說自己是什麼天下絕無僅有的好男人,不過只要是你不喜歡的,我都會改,你說好不好?」臉上溫柔的神色一閃而過,那溫柔卻是他自己都沒見過,不知道自己能有的。
「你言重了,你的成就都歸功於你自己,我真的沒什麼好的,女紅、廚藝皆不會,就連納個鞋底我都不成,一無是處。」她絞著手指,未語先羞,湛天動卻覺得她這模樣可愛極了。
「那種東西只要學了就會,沒什麼了不起,但你不同,你堅強勇敢,有主見能吃苦,這些特質再加上擁有別人一輩子可能學也學不來的經商能力,夠多了。」他不需要什麼精通繡工還是廚藝的妻子,只要是她,西太靜就可以了。
女人對他而言,一直就是軟弱和倚賴的化身,像他娘,他也一直以為這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該是那個樣子,可是,西太靜讓他看見了那些他以為男人才會有的特質,她讓他驚詫了,繼而心儀了。
而站在他眼前的這個西太靜,她有著男人般堅定的意志,女性化明媚艷麗的容貌,她簡直就是老天爺讓一個男人美夢成真的恩賜。
「我只怪你一樣事——」他靠近她,近到可以聞到她發上、身上的乾淨香味,兩人的呼吸和心跳似乎糾纏在一起,危險得快一觸即發。
她揚眉,仍看得出一臉苦惱。
第十二章 姐弟重逢(2)
「你這女扮男裝幾乎要誤了我的終生,我想好了,雖然我不覺得春天太趕,甚至如果你肯點頭,明日我就可以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可是,我知道你還有心事未了,所以,我願意等你及笄,過了及笄禮,我們就完婚,好嗎?」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西太靜陷入一片餛亂裡,眼神迷濛。
她明白他自小失去父母,一個人在碼頭苦苦掙扎的活著,十一歲之後,又為了打下這片旁人可能終其畢生之力也打不下來的大業而拚搏,短短十年,艱苦奮鬥,那得吃多少苦頭?
他心裡有多寂寞,她能體會,他不過也只是想要有個人可以陪著他。
但她能嗎?她心疼他,可是眼前等著她的不是他喜不喜歡她的問題,是她要不起這份感情……「來,我們去見一個人。」她還在想著他,卻小手一暖,已經被他握入大掌裡。
「欸,這……」湛天動不給她反應的機會,拉著她的手便往前去。一直以來,他的付出總是很小心,以後不了,她這朵他年幼時無意發現的花,曾誤以為今生已經失去,心傷欲裂,是老天爺給他機會,讓他失而復得,他再也不會放手,朝花夕拾,雖然晚了點,不過她得補償他漫長的等待。
他放在案頭,天天瞧著,偏偏它就那德性,多一寸都不肯長。
「你怎麼把我的山蘄帶走了?」難怪她一早起來發現花架上空落落的。
「因為我想你。」睹物思人,那小芽兒既然是她養的,看著,多少能排解一些想她的情緒,要不,每天想來想去,只有她,卻連一件可以寄情的物品也沒有,於是他便光明正大的把盆栽帶回自己屋裡去了。
西太靜羞不可遏,眼睛往旁邊飄。「還給我!」
「你說它得怎麼養呢?無論我怎麼威脅它,就是不聽我的。」西太靜噗昧一笑,露出一抹撩人的美麗。「注意澆水,必要時要遮蔭,它不太需要陽光,這會兒是冬天,長得慢,也是正常的。」不會養,居然還不告而取!
「原來如此,不過山蘄……不就是當歸嗎?」
「是一味中藥。」
當歸、當歸,他總有一種感覺,她可能不會一直待在他身邊,果然,她一心想回家?
很可惜,他不會讓她如願,待會兒回去,他就先掐斷那當歸的芽再說!
「我們這是要去哪?」他們走進一個她沒來過的院落,夏日的時候這裡想必竹葉習習,居居幽筆,別有一番清淨雅致,只是現下天氣寒冷,住在這裡的人不覺得太過冷涼嗎?
「我不是說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
「見著了就知道了。」
還賣關子呢,看他神秘的樣子,西太靜也不問了,隨著湛天動穿過院子和簷下,走進西太尹的屋裡。
屋裡各個角落都放著盆火,大格子窗也都用厚厚的布簾子擋住風,屋內倒是十分暖和。
「是湛大當家和一位姑娘來了。」鷹看見兩人,多瞧了一眼西太靜後,向西太尹稟了聲。
雙眼裹著白布的西太尹轉過臉來,唇邊笑意浸染。「大當家。」經過這些時日相處,西太尹發現湛天動是個直爽的漢子,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西太潘卻是癡了。
她慢慢的靠近西太尹,她的嘴兒翹著,眼圈兒頓時紅了,有著掩不住的歡喜。那此只有自己一人的日子,吃了苦,遭了罪,沒有人可以傾拆的時候,她總會想,雖是弟弟,如果有他在一起,還有他的肩膀可以靠一靠,互相安慰打氣,可是她隨即又會告訴自己,好在弟弟不在,不必跟著她一路逃亡,吃苦受罪。
她掙脫了湛天動的手,小心的靠近弟弟。
被她掙脫,那種手心落空的感覺,湛天動有些不是很喜歡,但隨即跟著她到了西太尹面前。
鷹露出奇怪的神色。「你是……」為什麼會覺得眼熟?他一定是在哪見過這位姑娘。「鷹大俠。」西太靜施了禮。
鷹仔細的多看了兩眼,腦中雖是靈光一現,卻有點不解。「不敢,你……怎麼是這扮相?」
「這才是我原來的樣子。」她簡單帶過。
他恍然大悟。「鷹,是你認識的人?」西太尹很好奇,他還不知道鷹在這裡有朋友,看起來鷹還是交遊廣闊。
「就是這位姑娘花了重資,以一年為期,托我去西府保護你的。」當事人都面對面了,看起來沒有保密的必要了。
西太尹雖然無法視物,他還是轉過臉來,對著西太靜,雙手作揖。「但不知小姐如何稱呼?不知為何要對在下施以援手?」
「欸,別哭了。」湛天動眸光溫軟,以指輕輕的抹了西太靜的淚,她那無聲的哭,恍若能氾濫到他這裡來,令他心中如被千蟲萬蟻啃噬。
「我哭了嗎?」
他柔情繾綣的對她一笑,鼓勵的摸摸她的頭,卻對西太尹說:「她就是我跟你說過的令姐。」
西太尹懵了。
湛天動輕輕推了西太靜一把,近鄉情怯,近親人也亦然。
「尹弟。」
西太尹卻毫不遲疑道:「你不是我姐姐,聲音不對。」在家中,他和姐姐的感情最好,也許是因為龍鳳胎的關係,有許多事情不必言語,用心神便能領會,這女子,一開始聲音就不對了。
「我連人都不是了。」
「什麼意思?」西太尹如墜五里霧中。
「大家坐下來談吧,這可能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事。」湛天動出聲。
於是,三個人都坐了下來,倒是鷹知道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謹守分際的退到一旁去了。經過一個時辰,西太靜將所有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說了一遍。「這些就是事情的經過,你能信也好,不信也沒關係,因為打從一開始,我也不是很能接受。」屋外碎裂的日影,已然攀上綠竹的一端了。
西太尹沉思了半晌,忽然問:「我相信小姐不會眶我,不過既然你是我姐,我想問一下,我身上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特徵?」他這是不信她了,不過西太靜並不難過,正常人誰都不可能一下就接受這種神鬼之說,就連她也花了很多時間才適應自己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不為人知的特徵嗎?」她想了下,「我記得七歲的時候,你有一次淘氣,打破我的頭,後來哭哭啼啼來我床邊認錯的時候,因為你一直低著頭,我看見你的發旋處有粒硃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