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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陳毓華

  「謝主子!」

  湛天動懶懶的揮手,坐回竹軒花廳的椅子上,水也回到他該在的地方。

  不消片刻,宮中太醫走了出來,湛天動劈頭便問:「如何?」這位老太醫,有神醫之名,據說舉手能回春,即便如公侯伯爵也不一定請得動他。湛天動打發水去請西太尹之際,便想到他的眼睛看不見已不是一兩年的事,如果能將他眼睛治好,那從海外回來的西太靜該有多歡喜?就因為這一點點不確定的揣測,所以,便托了朱璋將人請到江南來。

  他之所以這麼確定西太靜就是在他心裡徘徊不去的那個人,是因為這段時間裡,風林火從一個貨商手中拿到當年與太尹行的契約書,貨商言之鑿上這契書是太尹行當家的字。

  而他拿去和西太靜留下來的字跡一比對,那絕對是出自同一個人的筆跡。

  很離譜,可是已經沒有任何原因能解釋。

  他不信鬼神之說,但是種種跡象都告訴他,待在他身邊的那個女子是西太靜,是當年那個女扮男裝與他相遇的太尹行年輕當家。

  倘若西太靜回來的時候,能瞧見西太尹,又如果自己能把西太尹的眼睛治好,她會有多高興?

  就只為這「倘若」二字,一向不曾求過朱璋什麼的他,便要來了燕神醫。

  「那位公子的眼睛看不見是胎裡毒所致,也拖了這許多年,完全治瘡雖然並非不可能,但是需要時間,短則一年,長則三年不定,老夫不敢給爺打包票。」

  「神醫的意思是有可能重見光明?」

  「最起碼視物是可以的,但是要恢復到一般人的眼力,就要看他的運氣了。」燕神醫不誇大,就事論事。

  「那這段時間就有勞神醫了!」

  「這是老夫的本分,不必言謝,再說,老夫從沒想過有生之年能來江南長住,這得感謝湛爺。」燕神醫笑笑,他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歲,是該想著告老返鄉了,但家人早已凋零,剩下孫兒輩,回去又有何用?這揚州,不如就住住看吧。

  「神醫客氣了。」

  燕神醫揖了揖,下去了。這消息很快傳到西太尹耳裡。

  「這話不假?」

  「我親耳聽到的,那個老太醫說你的眼睛有得治。」方纔他們談話的時候,鷹就趴在牆下,說也奇怪,那位湛爺明明就發現他在偷聽,卻也不阻止,分明是要藉他的嘴回來告訴西太尹這件事。

  鷹與西太尹日夜相處,表面上是主僕關係,但有時候更像朋友。

  「真的嗎?」對自己的雙眼西太尹早已不抱希望,想不到時移世易,卻露出一線曙光,可也不見他任何欣喜表情,對他來說抱著越高的希望,失望的時候就越慘痛,平常心吧。

  「可是這位湛爺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這麼費勁?」他早就一無所有了。而能請得動宮中太醫,這人必然大有來歷。這個縻也無法回應。一隻老虎不吃人已是好事,可他要對你示好,內情就值得玩味了。

  「你可打探到這位湛爺的身份?」西太尹也想知道了。

  「來頭大著,湛天動,漕河江蘇幫主,江蘇、浙江、松江都唯他馬首是瞻,一條南糧河都歸他管,日前剛合併常州幫,若照著這個勢頭,九省漕幫說不定都會落在他手裡。」西太尹愣住了。

  這些年,他雖然對外界一無所知,但以前姐姐還在的時候,總會不時的來看他,說了好些外頭的事情給他聽,這其中,自然少不了能載著貨物糧食進進出出的漕河。

  而他,現在就在這無法想像的大人物府中?

  這湛天動對姐姐的事情十分感興趣,但是姐姐已經不在了,這其中,還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嗎?

  真是令人費解!

  第十一章  果然就是心上人(1)

  十一月,海河已經飄著薄冰,漕河已是水淺,眼看過不了幾日便要冰封。

  出海已久的湛氏商船卻趕在這時候回來了。

  風塵僕僕的西太靜不會騎馬,只能坐馬車,昆叔卻沒這層顧慮。

  此行收穫豐富,他從來沒想過一趟海外行不只見識到海外風光民俗,而且他們載去的漆器、玉器皆是當地頗為稀罕的物品,大受歡迎之際,不只換回許多當地珍奇寶物,對方還希望他們一年最少可以去到該國三趟,以利貨物暢通。

  而這一切都要歸功坐上馬車的西太靜,這一趟海外行路要不是有她精通異國語言,手腕圓滑,不可能讓那些異國人輕易接納他們,他和西太靜打了招呼,便騎馬先走了。

  在馬車裡的西太靜不像昆叔這麼急著要回去,她吩咐車伕慢慢走,晃悠悠的瞧著錦簾子外面街市的人間煙火。

  那府中沒有誰會等著她,她用不著急著往回趕。

  也不知道是不是歡迎她回來,白雪扯棉絮似的落了下來,一時間點點雪花落在她伸出去的手心上,瞬間融去。

  她忽然想念起北方的冬天,大雪覆蓋了整片世界,把京裡所有的顏色都蓋上厚厚的白,人們舉步維艱,只有小孩毫不知愁的玩雪球、打雪仗,然後挨娘親一頓罵。

  這算鄉愁嗎?

  她想家,很想很想,那個家有爹娘,有弟弟,有她從小到大住在那裡的花草樹木和僕人,可為什麼她連家中豢養的兔子和鸚鵡都惦記上了呢?

  她離開家太久了,一腳踏上自己國家的土地,就開始想家了。

  南方很少有雪的,不到片刻,也就停了。

  等她回到湛府,已是掌燈時分,通往正廳的雕花青石磚的數十盞琉璃燈柱全部點亮,正廳裡的鯉魚躍龍門屏燈也灼灼發光。

  幫眾早已通報了湛天動,他穿著一襲繡工精緻的寶藍色袍子,髻罩金紗,身邊還有因為長駐淮安總壇忙於幫務的張渤,正對著他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些什麼。

  屏燈將湛天動的面龐照得清清楚楚,幾月不見,眉還是那眉,眼還是那眼,還是那不苟言笑的勁,氣勢依舊凌人,可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他,她心裡奇異的湧起一股激越的歡喜,歡喜得想直直走到他面前,告訴他這幾月來所發生的一切,一件件,一樣樣,都說給他聽。

  她這時候才意識到,她想他。

  其實,心不在焉聽著張渤聊家常的湛天動,自從聽見幫眾來報說西太靜回府,眼睛就一直望著門外。

  當他看見一抹月白的影子朝自己走來時,目光生輝,專注而深邃。

  她身子拉長了一些,裝扮也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但光是看著她大步而行,舉止大方利落,還是一派男子作風,他便忽然想起她唯二次的女裝打扮,那靜止時娉婷的模樣,叫他倍感懷念。如今他已經有八成把握她是那個人,剩下兩成,就等著她回來印證了,他一定要弄明白她是誰。

  這些日子,他總在不知不覺的盼著日子能過得快一點,但是盼完之後,又希望時間照著原來的步調-。

  這般矛盾反覆著,與他的行事風格大相逕庭,眼巴巴的盼著她回來,就為能證實她的確是他心裡夢想的那個人,但如果不是……他的身體不由得緊繃僵硬。

  她跨過門檻,躬身作揖,聲音沉靜如海。「大當家、二當家,小的回來了。」

  「哈哈,你再不回來俺可就走了,要碰上你一面真不容易!」張渤起身,兩個跨步就來到西太靜面前,在他眼中,西太靜還是瘦得跟小雞沒兩樣。

  「二當家這麼趕?」

  「沒辦法,幫裡事情多,等會兒俺就得走人了。」

  「天寒了,路上滑溜,二當家得仔細些。」

  「這路俺蒙著眼睛都能走,倒是你,身上怎麼還是這點肉,是不是昆叔那老傢伙剋扣你?」西太靜見到張渤倍感親切。「我出門都靠昆叔關照,身子好得很,就算要和二當家比臂力都沒問題!」

  「哈哈,就憑你這小拳頭,俺一根指頭就能扳倒你,下次回來,你就等著俺去找你!還有啊,你這洗塵宴俺下次還來」他拍著西太靜的小肩膀。

  張潮完全沒想到若非此刻湛天動的心思不在這上頭,他的爪子有可能會被卸下來。

  「說定了,我等二當家的!」

  張渤笑呵呵的離開了。

  很難得,她和張渤說了那麼久的話,湛天動卻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倆,喝荼,撤茶葉沫子,眼裡溫柔得不像話。

  「大當家。」

  「嗯,回來了。」

  看了她半晌,只覺得人還是那個人,卻有些不同的地方,一陣子不見,眉眼開了些,也長了個頭,人家都說女大十八變,就像她這樣嗎?

  他還滿喜歡她這模樣的。

  「是。」

  「去了哪,這會兒才到家?」看著她走近,他收斂了瞳眸底洶湧的火熱,恢復一如往常的高深莫測。

  「小的見時間還早,到市集去閒晃了一下。」

  「市集有什麼新鮮的嗎?」他問得很起勁,就好像只要攸關她的事情,芝麻綠豆也好,他都想知道,一樣也不能漏。

  「我到揚州有些時日,還不曾仔細看過這裡的任何一處地方,心中起念,這才回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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