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又來了,那個男的又在對空氣招手。
櫃檯電話正巧響起,小真接起電話,叫人說:「阿夏,電話!」
電話?會是誰找她?挑在這麼忙的時候——
「喂?」
「嘿,魚乾女——」剛喂一聲,話筒那邊便傳來帶著濃濃笑意的聲音。
魚乾女?徐七夏反射皺眉。這個叫法、這個討厭的笑似乎在哪聽過?
「啊!」她輕叫起來。謝海天那個寶貝弟弟!
「想起來了?我打你手機沒人接,我想你應該在那裡才對。」
「是你!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的?」徐七夏沒好氣。
「查就知道了,又不是國家機密。」
「你找我幹麼!」仍沒好氣。
謝山林一點都不介意,好脾氣說:「不要這麼凶,我好心特別要告訴你一個消息的。」
「什麼事?我現在很忙。」徐七夏沒耐心。
「是這樣的,我老哥相親了,據說對方長得明眸皓齒、高挑嫵媚,而且端莊秀麗、優雅大方。」
「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徐七夏又皺眉,聲音悶悶的。
「不為什麼,唯恐天下不亂而已。」謝山林輕聲帶笑,像惡作劇的小男孩,愉快地咯咯笑起來。
「阿夏。」同事喊她。徐七夏匆匆掛掉電話。
「啊,阿夏,五號桌那個極品男又在叫人了。」同事小真走到徐七夏身旁,朝窗邊方向挪挪下巴。「裝得還真跟個大爺似,要求這要求那,最後給的小費也不見得比較多。」
徐七夏抬頭飛快望一眼,跟著把剛剛收回的空杯子放到櫃檯上,櫃檯後的小妹端過去收到廚房。
「你在忙?要不要我幫你過去看看?」雖然收到的小費大家平均分配,但每個人服務的桌位是固定分配,那是她負責的桌位。
「沒關係,我去好了。」徐七夏硬著頭皮說著,卻拖著腳步,有點不甘不願、
這一個多星期來,這傢伙幾乎天天出現,每次來都帶著不同的女人。
蔡依穎那個小鳥依人的不見了;上上上次長腿高挑的模特兒也不見了;上一次是個一頭酒紅色頭髮、時髦艷麗的女孩;上上次是知性型的。然後,這次又換一個了。
今天、現在、此刻,換了個明媚端莊、高雅大方,看起來就像大家閨秀,完全符合那個壞心男謝山林描述的、謝天海的相親對象。
「請問需要些什麼?」臉帶僵硬的微笑。
她是店小二,跑堂的;跑堂的就是苦力工,就是要為客倌大爺服務的。這本來就沒什麼,是她的工作,沒理由生氣或想不開,就算是謝海天每天帶著不同的女人到這裡來讓她服務伺候他們吃飯,她也沒理由生氣或憤懣,羞惱他欺人太甚。
「芝媛,這裡的牛排很不錯,肉質鮮嫩,又不會太油膩,要不要試試看?」謝大爺很體貼、尊重地詢問大家閨秀的意思。
徐七夏心中冷笑。牛排哪有不油膩的。還不油膩!
「聽你說得好像很不錯的樣子,那就試試看。」王芝媛微笑同意。
「飲料呢?要喝點什麼?」天下紅雨,謝大爺今天居然如此多禮又多節,多尊重體貼!
「咖啡就可以。」
「那麼,就牛排跟咖啡。」謝海天一邊吩咐一邊合上菜單。
「好的,兩客牛排跟咖啡。」徐七夏收回菜單,臉色僵硬得快笑不出來,職業性地欠身行個禮,轉身走開。
「等等。」大爺比個手勢,手指動了動,叫她回去。柔聲詢問王芝媛:「給我一杯水。芝媛,你要不要再喝點檸檬水?」
「也好。」
「兩杯檸檬水,馬上來,請稍等。」徐七夏機械化地回答。那桌上一堆喝完沒喝完的咖啡、紅茶、冷水、熱開水、檸檬水。
徐七夏走開,謝海天追望著她背影一會,回頭過去,沖王芝媛一笑,說:「那麼,我們算是達成協議了。」朝王芝媛伸出手。
「嗯,就這麼說定。」王芝媛伸手回握。「我會跟我爸媽解釋,謝董事長、董事長夫人那裡,就請你說明。那天,董事長夫人好像看到我們在花園裡談話了。」
「我會說得很清楚。」
徐七夏端了檸檬水過來,輕放在桌上,說:「您要的檸檬水。」自始至終看也不看謝海天。
「等等——」剛轉身要離開,大爺又出聲叫住她。
她不禁有氣,乾脆裝作沒聽見,繼續往前走。
「喂!跑堂的。」大爺又叫。
跑堂的?她簡直不敢相信!她可以如此抱怨,這麼自嘲,但他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當中這樣叫她、嘲笑她?
她僵硬地轉身過去。雜草眉居然還對她挑了挑,目光嘲弄,一副「誰叫你不聽話」的傲慢模樣。
「謝海天,你到底想怎麼樣?」徐七夏終於垮下臉。
「不怎麼樣,我叫你你就該回答。」
「你——」
「我怎麼了?」他傲慢地抬眼。
王芝媛看得出謝海天似乎故意挑釁,而且是針對這個女服務生個人;聽他們對話,兩人似乎認識,但不明白謝海天為什麼這麼做。
「你不要太過分!」徐七夏氣不過。
「我哪裡過分了?我來是客,你不是得好好服務!過來——」謝海天眉目又是一揚,眉色盡顯倨傲。他朝徐七夏勾勾手,呼之其來,傲慢說:「拿條濕毛巾過來,還有,另外再給我一杯熱開水。」
「你——」招小狗也不是這樣的。
「還站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去。」對她揮之斥去。
「你——」實在欺人太甚!
「你這個混蛋!」忍了又忍,徐七夏終於忍不住,抓起桌上的水杯,一股腦兒潑向謝海天。
謝海天反射的閉了眼睛。冷水潑了他一臉,從發上臉鼻滴答的流下來,滴到那一身看起來就很吃錢的西裝上。
「你——」他的臉刷地紅起來,反射地站起來,雜草眉往上一挑,不知是驚訝、憤怒、羞惱,還是水分子與肉之間激烈撞擊引起的物理反應。
「你這個人真差勁!」她就是太好欺負,所以他才會一直這麼肆無忌憚。
「你說什麼?」他總算回過神,橫眉又上挑。
「我說你混蛋!」她滿臉脹紅,用盡全身力氣大叫一聲,狠狠的將手上套著絨布內裹著塑料、又硬又厚的菜單砸向謝海天的頭,忿然轉身,掉頭跑開,跑出餐廳。
「不好意思!」謝海天匆匆對王芝媛道歉,丟下她,急忙追了出去。
徐七夏已經跑到路頭小巷子前,正好有一輛計程車開來,她伸出手,急亂地揮著招車。
「等等!」謝海天全速跑過去,抓住她,緊攫住她手腕,將她拽到巷子裡。
「幹什麼?放開我!」徐七夏大叫。
「你潑了我一身水,還想跑!」
「那又怎麼樣!」徐七夏又叫,狗急跳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這傢伙,居然敢這樣跟他大小聲!謝海天略微皺眉,可眸光卻亮起來。
「我一直好欺負,你就把人看得這麼扁!」
「你本來就長得扁,不看扁,難道要看凸?」
這種時候還說這種話!他以為很俏皮嗎?
「你到底想怎麼樣?到底什麼意思?欺負人也不是這樣的!口口聲聲說你看上我,莫名其妙的打電話,跑到我那裡,又說些莫名其妙的曖昧話,還——還——」對她做些曖昧的舉動。
「還怎麼樣?嗯……」謝海天故意追問,傾斜向她。
「你到底想怎麼樣?」徐七夏沒心情陪他玩這種無聊的遊戲,氣怒攻心,不假思考,生氣叫說:「拿我尋開心很好玩嗎!你去相親是你的自由,我管不著,也不管我的事!你故意帶那些女人來是什麼意思?還把你的相親對像帶過來!你故意看我笑話是不是?」
好吧,她一向沒出息,可是她有她的底限。她可以忍受他的霸道,可以忍耐他的傲慢,也可以忍受他的無禮跟大男子主義,唯獨這個她絕不能接受、不妥協。每個人都有底限,這是她的原則,要跟別的女人糾來纏去,就不要來招惹她!
謝海天眼睛亮晶晶,居然笑盈盈。「你吃醋,嫉妒了?」
「誰吃醋了!」她大聲否認。
「你果然吃醋了。」謝海天的聲音聽起來竟是很開心。
「鬼才吃醋!你不要再來煩我了!」徐七夏不肯承認。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一口氣跑到馬路上,正巧一輛計程車停下來,她衝過去,跳進計程車了。
「麻煩你快點開車!」催促著司機開車。
什麼吃醋嫉妒!謝海天實在太過分,這種時候,還跟她說些莫名其妙又曖昧不明的話!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捉弄她真的這麼好玩嗎?
她就知道,世上哪有那麼順利美好的事!她的春天一直都不來,她甚至懷疑,她的春天真的會有來的一天嗎?
書架上那個巴掌大、白底圈著藍邊的鬧鐘滴答滴答響著,屋裡一片黑,突顯夜的靜。床頭上電話驀然震跳起來似,鈴聲大作,叮鈴叫起來,叫著叫著,忽然變成咚咚的敲打聲,捶著什麼似,一記一記,又狠又重,像發洩,更似威脅,毫無節奏感,不斷咚咚捶打著。